是夜，月满如盘，高高悬于天际。
因着皎皎月光满溢，只余寥落的残星明明灭灭。
与夜空不同，海面倒像点缀了无数碎星一般。
随着潮汐涌动，水波起起伏伏映着月色，粼粼的光点落于海水之上，真如另一个星空。
可在赫莉普眼中，比面前海天月色更加美丽的是，顺着高石悬下的那一抹巨大鱼尾。
正是夜深人静之时，除了蒂娜和赫莉普一行人，宽阔的海滩和海面上空空荡荡，别无他人。
目力所及的这处海滩，挂在珍珠商行名下，实际拥有者却是蒂娜。
她与苏珊合作十数年，将海底并不值钱的珍宝变现之后，积累了一笔巨大的财富。
除了拜托珍珠商行例行采购供族人使用的各项用具，她的余额依然非常可观。
这一片海滩，便是蒂娜最初置下的不动资产。
位置偏僻略为荒野，却十分清静。海滩外有她布下的防线，加上有从珍珠商行雇佣的可靠人手日夜巡视，相当安全。
从此，这里便是她上岸入海的小小港湾。
下午说要到海边看人鱼尾巴，苏珊留赫莉普她们吃了晚饭，便和蒂娜带着她们来到这里。
赫莉普和伊莲恩、克丽丝托站在海滩上。
就在几秒之前，她们亲眼见到蒂娜的双腿变成了神秘奇异的鱼尾。
距离最近的地方，并不是观赏鱼尾的最佳场地。
苏珊见过蒂娜的尾巴很多次，便没有留在海滩上，而是陪着坐在她的身旁，同一块高石上。
说起来，赫莉普三人已经不止一次见到过蒂娜尾巴上的鳞片。
在前不久的联赛中，她们曾拾到一枚蒂娜褪下的鳞片，后来又在珍珠商行见识到苏珊存着的那一盒幽紫。
但前两次仅仅只是须臾一角，现在她们才真正见到人鱼的鱼尾。
雾蒙蒙的幽紫鳞片在月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细细观察，似乎还蒙着一层宝蓝，鱼尾周身晕开淡淡蓝光。
蒂娜每一次甩动尾巴，因为角度变动，鳞片的颜色都会发生些许变化，是普通宝石无法比拟的美丽。
长长的鱼尾顺着高石的弧度垂至海水中，比单独的一枚鳞片要好看千万倍，末端的尾鳍像轻盈的纱在水波中荡漾。
比起鳞片，鱼鳍的颜色要淡上一些，却是同样的流光溢彩。
此时赫莉普已经脱掉鞋子，跑到海水临界处。她又往前走了几步，脚下踩着松软的沙子，脚腕处有海水拂过。
仰起脸，赫莉普兴奋地抬头问蒂娜，“蒂娜姐姐，我们可以摸摸你的尾巴吗？”
得到对方笑着点头的应允。
她弯下腰，捧着一掬原先在海水中的尾鳍，手感柔顺有些滑腻，不似看起来那般纱的质感。
离得更近了，盯着手中的尾纱，她想起初次见面时，蒂娜穿着的那件看不出材质的裙子。
两者相似，却肯定不是同一样东西。
手中的尾鳍再和织物相似，也是有着明显的鱼类都有的放射性纹路。
上次的裙子布料却如成一体，精细得看不出织造时的痕迹。她从未在店铺中看到过这样的布料，大抵是人鱼族特有的东西。
心中好奇，赫莉普直接开口问，“人鱼是不是很擅长织布啊？”
“怎么突然这么说？”蒂娜低头看她，神情惬意笑眼弯弯，“说不上擅长不擅长，不过人鱼确实会织一种独特的纱布，叫水绡。”
乍一听闻陌生的名词，赫莉普很快领悟过来，边说边将纱一般的尾鳍重新放进海水中，“我们第一次见面时，蒂娜姐姐穿的就是水绡做成的衣服吧。”
居高临下的蒂娜微一点头，“对。”
见赫莉普一脸兴致盎然的模样，她心思一转补充道，“我的族人并不多，所以水绡的产量很低，一般都是自用为主。
除此之外，水绡的材质太过特殊，陆地的商铺中并没有类似的东西，我便没有将它列到贸易名单中。”
“怪不得，之前我还想买那种布料，结果逛遍整个帝都的商店都没见到。”克丽丝托插了一句。
当时她见赫莉普对蒂娜的裙子似乎有所意动，加上自己也喜欢，着实寻找了很久。
最后一无所获，连相近的代替品也没有找到。
听她提起这件事，赫莉普也想起来了，“是啊，那时候我们找了很久，从各个店铺翻到批发布料的市场，一块边角料都没有。”
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那时候她们怎么能想到，蒂娜真的是传说中的人鱼，连带她身上的衣服都是从未听闻过的水绡。
能找到就有鬼了。
“看起来你们都很喜欢水绡，我那里还有一点存货，以后送你们两卷。”
坐在高高海石上的蒂娜一手支着下巴，望着下方的三位少女说：“两卷应该够你们三个人，每人裁两身衣服了。”
无功不受禄。
赫莉普连带着刚刚出声的克丽丝托，还有一边沉迷玩水的伊莲恩，三人连连摆手。
“水绡的产量不高，又是人鱼特有，应该很珍贵吧。我们不能收。”赫莉普说出拒绝的理由。
蒂娜执意道，“没事，人鱼都会织水绡，说少其实也不算少。两卷而已，我库房里还有好几卷呢。”
“之前我也送过苏珊一卷，不信你们问问她，对于人鱼来说它真的不罕见。”
被突然提及，苏珊当然顺着她的意思说：“我确实有一卷。蒂娜送给你们你们就收，能薅她羊毛的机会可不多。”
“哪有你这么说的。”蒂娜撇撇嘴，偏头看月亮没理她。
心里却想着，不如趁这个机会把赫莉普拐到族里。反正都要送水绡，不如趁今天一步到位。
旁人不知道她现在的心思，连苏珊也猜不到她这个临时起意，以为她真使小性子和自己闹别扭。
牵起她的一只手晃了晃，低声道，“我这不是帮你说话，把水绡顺势送给她们嘛。”
“真不开心了？”说话时苏珊很是怀疑，觉得蒂娜的性格不至于如此。
“当然没有。”蒂娜转头冲她做了个鬼脸。
知道这两卷水绡自己收定了，赫莉普将视线转移到波光粼粼的鱼尾巴上，一边分神留意上面的两人，注意到她们很快和好，便安安静静没有说话。
先前已经得到蒂娜可以触碰她鱼尾的许可，赫莉普大着胆子摸了两下她的尾巴。
鳞片的质感似石非石，似玉非玉，很是奇妙。
她摩挲其中一片的纹路，能摸到细细的线条，心中陡然升起一股熟悉感。
转念间回忆起，自己空间手链里还留着当初那枚鳞片，两者同出一源，自然是相似的。
只是恍神了一小瞬，却被水花溅了一脸。
赫莉普把溅到脸上的海水抹干净，望见蒂娜正游到她的面前，一边拿水泼伊莲恩。
刚才的水花，便是她从上跳入海中而溅起的。
鲜少能见到大海，在熟悉周边的情况后，伊莲恩自顾自地玩起水来，后来克丽丝托加入，和她打起水仗。
看她们玩得开心，蒂娜便没有忍住直接跳到海中。
她仗着自己是人鱼，行动颇为大胆。苏珊就没有像她一样，而是慢慢从高石上走到浅海处。
赫莉普被蒂娜卷入这场突如其来的水仗，与其他两人眼神对视便自动结成同盟，三个人从不同的方向包围蒂娜并向她泼水。
“你们怎么能这样！三打一是不道德的行为！”为了方便打水仗，蒂娜入海时早已将鱼尾化成双腿，穿着轻薄的裙子跑得飞快。
注意到苏珊走近，她连忙向苏珊求救，“苏珊快过来帮我，她们三个人联合起来欺负我！”
说的话很惹人同情，手上向赫莉普泼水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滞，一击必中后很快转移目标，和伊莲恩对上了视线。
苏珊穿着长袖衬衫，听到她的求救便将袖子卷起来，小跑到她身边，同仇敌忾地对抗起三人联盟。
赫莉普她们人多势众，蒂娜有种族优势，苏珊从小靠海近水。
三打二的战况非常激烈。
一个不留神，直到视野里出现一双白玉似的手臂，赫莉普这才发觉蒂娜已经绕到她身后。
她还没来得及疑惑，为什么打水仗时对方要摆出这么一个显得莫名其妙的姿势。
双肩处骤然传来一股猛烈的拉力，下意识地赫莉普想要抵抗，却没有抗过这股力量，往后仰倒沉入海水中。
电光火石之间，反应过来的伊莲恩和克丽丝托向她扑来，两个人都伸出双手，竭尽全力地想要拽住她。
身体已经接触到海水，赫莉普伸出的手没来得及拉住任何一个人。
不知不觉她们打水仗时已经往海水更深处走去，此时海水刚没过小腿肚。若是这样倒下去，必然要砸到头。
赫莉普却没有等来疼痛，重新睁开眼，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悬浮的巨大泡泡里。
环顾四周，她又看见三个大泡泡，里面分别装着伊莲恩、克丽丝托和苏珊，正缀成一路跟在自己的这个泡泡后面。
蒂娜又变出了鱼尾往一个方向游动，看样子像是领着四个泡泡要到哪里去。
几个人看起来都没有受伤，赫莉普放下心来。
这个将她们一行人和外面海水隔离开的泡泡，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的。
她伸手摸了摸，滑滑的。又戳了戳，像层薄膜似的出现一个弧度，但却没有破。
“怎么回事？”搞不明白，她就问最前面的蒂娜。
游在最前的蒂娜回头，鱼尾没有停下，竟然在倒着游。
索性这片海域宽阔疏朗，除了时不时游过的各类小鱼，一路上基本没有遮挡物，赫莉普不用担心她领着一圈人砸到什么上。
“是不是很好奇现在什么状况？”蒂娜笑眯眯的一脸无害，“我也不卖关子，我准备带你们去我家看看。”
蒂娜的家，那不是在深海吗？四个在泡泡里的人不约而同地想着。
赫莉普很是吃惊，“蒂娜姐姐，你要带我们去深海？没有开玩笑？”
“当然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依然倒着游的蒂娜面色郑重。
不甘寂寞的伊莲恩望着在另外两个泡泡里的人，在自己的泡泡里动了动，像是往前扑。结果那个泡泡还真的往前冲了一大步。
看着她动作的赫莉普，真的没想到这个操作能奏效。
在伊莲恩前面的正是赫莉普。
见自己真能让这个泡泡动起来，伊莲恩大受鼓舞，再接再厉往前冲。
她所在那个的泡泡自此便没有停下过，直直往赫莉普撞来。
留意到她们这边的情况，蒂娜没有出声阻止。
看她这副模样，赫莉普也明白，伊莲恩这个动作应该是没有什么危险性的。她也就放心地看着她往自己来。
两个泡泡甫一接触，两边的形状都微微一变。
很快神奇的事便出现了，两个泡泡竟然融为一体，取而代之的只有大小变化，里面空间宽阔不少，形状依然滚圆一个。
但还是有影响的，气泡融合时伊莲恩没站稳，正好倒进赫莉普怀里被她接住。
克丽丝托：这样都行！
“伊莲恩，没事吧？”赫莉普扶着她站起来，关切地问。
对方摇了摇头，站好后中气十足，“我没事。”
看她们两个现在呆在一个泡泡里，克丽丝托心里痒痒的。
她先大叫着通知两人，“你们等着，我这就来！”随即模仿着伊莲恩方才的动作，推着自己的泡泡往前走。
有现成的例子，她很顺利地和两人汇合。
蒂娜见她们三人待在一起，本来就落在最后的苏珊更显得孤零零。
她随意招了招手，苏珊所在的泡泡平缓地往前行进，很快便到了她身后，和巨大泡泡并排，一同被牧泡鱼·蒂娜牵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