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箭毒木

章予浣隔着帕子将没入地板的针启了出来递给陈济柏。

“依你之见,被这毒针扎了,要多久才能送命?”

“嗯,不好说,这药的分量我瞧不出,况且根据人的体质差异,健硕的成人与老弱稚子药效发作的时间也是不同的。”陈济柏沉默思索了片刻,“不过这针既然能全部熔化,我便能将整根针上所有的毒物都提取出来。有了这枚新针就可进行推算。依照人体温度,看它多久能化完,判断随经脉走遍全身,再入脏腑需要多少时间,便能大概估算出致死所需时辰。”

“如此,大好!那这针便先留在此处吧。”

“行,待我研究一番,下次可以为伯渊问诊为由送还给你。”

“好,麻烦君安哥了,直接告诉兄长这些,他定然高兴。”

“嗯。”

陈济柏是个医痴,尤喜研究些奇珍异草,方才那想不起的那熟悉的味道一直鲠在他的脑中,连章予浣的告辞都未理会,径自摸向溶着毒油的茶碗。

“等等!”陈济柏出声拦住走到门口的章予浣,“我忆起来了,是箭毒木,又叫见血封喉,我在岭南时见过的。”

章予浣重新走回桌前,“见血封喉?”章予浣虽从未听闻过这些,但这名号也着实骇人。

“是,这箭毒木喜高温、向阳、耐热不耐寒,我这些年走访各地,也只在岭南的一处密林里才见过。岭南多山,不适宜种庄稼,当地人大多以捕猎为生。当地猎人喜用箭毒木的树汁浸泡骨箭、木箭来射杀野兽,当年我与祖父去山里采集草药时,曾见一头近两石的狗熊被一柄木箭射中,登时便咽了气。”

“这么烈的毒。”

“是,这箭毒木毒性极强,如此这针溶在血肉里不消片刻人就会毙命,想来也应当不会超过三五个时辰。”

“那……这毒药在别处可能买到?”

“那山林在岭南沿海处,北面俱是高山,那里人烟稀少,鲜少有外人进入,当地人也从不会离开,又怎么会将毒汁售出?”

“岭南?”章予浣语气急切,“那在岭南,你可有见过一种名为铃兰的花?”

“铃、兰?哦,你说的可是草玉铃?”

“许是吧,大叶片,乳白小花,有类似兰花的香气。”

“有的,这草玉铃长在山谷里,当地人会用它外用来治疗浮肿、跌伤、紫癜等病症,而且祖父偶然从古传药方里发现,草玉铃对于心疾有很好的疗效。但是草玉铃全身都有毒,使用起来需万分谨慎。”

“啊,这样啊,我知道了。”

“浣儿,你寻这些可是与十五年前的事有关?”

章予浣犹豫了片刻,答了声 “是。”

“有何需要我相助之事,我定会出手,也会替你守着秘密。我无任何立场阻你,恕我多言一句,行事千万要小心,不论你还是珏年,任谁有了闪失,伯渊的身体都再受不起打击。”

“我知道了,不会的,君安哥放心。这些日子里,君安哥对我大哥、我章家的恩情,我章予浣没齿难忘。此事,无论成败,都不会将你牵扯进来。”

“我只是希望你们能成事,盼着能医好你兄长。”

“嗯,我明白。”

渐渐到了晌午,恒安堂内病人渐多,空气中满是风雨欲来的闷热感。

“铃兰”“箭毒木”“狼”“山林”

回到章府的章予浣仍不停的思考着,线索一条条显现出来,一层层抽丝剥茧,这些事物连在一起,钩织出了一张巨大的网,这网密密的,罩住了大半天光,隐住了罪恶,蒙住了人心。

“这天太热了,咱们停下来喝点茶水歇会儿吧。”

马蹄哒哒响在管道上,薛凭席一行人骑马走在往南的管道上。

“我说薛大公子,你是没出过公差吗,怎如此矫情?”章予浣毫不留情地开口讽刺。

“不是,这大热的天儿实在不适合赶路。”

“是你这个人不适合赶路吧?真是比旁人家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还难伺候,这一路上不是饿了就是渴了,而今出发还不过一个时辰,又吵着要歇息。”

“我……先前大多乘马车。”

“我说咱后头怎么跟着辆这么富丽堂皇的马车,果真是你的,真是阔气啊。”

“席之兄要是真消受不了骑行劳顿,不若先折回马车上歇歇,一来不耽误赶路,二来也能缓缓疲感。”

由于年纪相仿,近三个月的相处,再加上薛凭席的强烈要求,贺圻明对薛凭席的称呼已从“薛大人”变为了“席之兄”。

看薛凭席面上神情就知他有些心动,略作犹豫后,他还是选择了坚持,“算了,马车太慢怕耽误我们的行程,况且这案子也急,还需速去速决。”薛凭席越说越坚定,连身下的马蹄声也渐渐变快,很快就走到了队伍的前头。

薛凭席比旁人家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还难伺候?虽然儿时有些不同寻常的遭际,但章予浣上头还有两位兄长,惯出这么个“不同寻常”的性子,她也算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吧。

今天已经是他们启程的第三天了,这三日里,他们白天赶路、晚上投驿站,吃穿用度一律简朴。五月下旬的暑热着实磨人,能遇着些山林小路倒还好,但这一路上大多是宽大的官道,大日头晒着,连贺圻明都有点吃不消,可她竟未抱怨一句,而且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

“哈,还算靠些谱,就是有些娇气,不及允之你这般不辞劳苦还毫无怨言。”二人并辔,章予浣朝向贺圻明灿烂一笑,而后专注地盯住了他,“啊,允之你可还受得住?我看你脸色不好,我们出来才不过两日,我却看你消瘦了不少,不若你去薛凭席的马车上歇歇?”

“我没事,章大人不必管我,继续赶路便好。”

“那好吧,瞧着怪心疼的。”语气一转,章予浣补充道,“啊,不过,我俩都这般熟了,薛凭席品阶比你高三级,你与他都能兄弟相称,怎对我还是一口一个章大人的这般客气?”

又来了!本来看她对自己如此关切心里萌生出的一丝感动登时不见了,“倒是忘记问了,你上次去倚翠楼是查什么,可有查到?”

章予浣脸上的表情变了变,笑道,“陈年旧案,我觉得有疑,就去看看,本就没报什么希望的,果然没查到什么。”她再次盯上贺圻明的脸,“不过倒是看到了允之你醉酒的模样,真是可爱。”

他连一个尴尬的表情都懒得做给章予浣,“我初来大理寺,没办过什么案子,翻阅从前卷宗时也从未见过失踪案相关,到了武城我们该如何下手?”

“那边呈报的案书太过简略,只是说近几日里连续丢了六个半大孩童,派人四处搜寻都没找到。至于走失孩童的年纪、家世、相互间有无关联、是同时失踪还是逐个丢失,一律没有说明。”

平时一贯大喇喇的人面上也浮起了一丝担忧的神色,她复又问贺圻明,“你觉得呢,孩童走失,都有那些可能?”

“半大的孩子正是个懵懂莽撞的年纪,背着家长三五结伴出游,迷路走失、掉进河里、误入山林碰上野兽、被恶人掳了卖给不能生养的家里为子或是大户人家里为奴……太多种可能了。”想起上回的案子,贺圻明又道,“又或是父母得罪了什么人,被别人肆意报复。”

“还有种可能,”章予浣卖了个关子,一本正经道,“被人抢去给自家孩子当童养媳、童养相公。”

贺圻明不理会她的玩笑话,喃喃道,“任哪种,这些孩子都怕是凶多吉少。”

“纵你再挂心也无用,早些到武城去看看吧,或许没有这么严重。”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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