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圆未圆的明月,渐渐升到高空。一片透明灰云,淡淡遮住月光。月光照在雪上,仿佛给大地又增添一层新雪。
松针的尖锐被雪填满,崭新的蒙茸边缘,像宣纸的毛边。
微风吹过林间,松树落下团雪,白雪坠于黑影,传来一声轻呼。
优秀的叫醒服务。
白雪糊了眼睛。脑袋还有些眩晕的方含章听到不远处,熟悉的“滴答”声传来。
方含章突然后悔把怀表放在胸前。她不得不考虑——他掏出怀表的时候,到底是想劫财,还是劫色?
算了,方含章放弃分析精神病心理状态的想法。
她摇摇头,将糊在长睫毛上的白雪甩掉,眯着眼观察四周。
远山,近树,雪丘,全部朦朦胧胧,像罩上了纱。山树林地被雪与夜染上不同的颜色。很像中国丹青画的那种浓淡相宜。
夜阑人静,那人背对着方含章,坐在山顶一块大石头上,看着手里的黑色怀表,谛听着钟摆在冷漠地、不停地摆动。他裹着厚厚的白色,月光照在头顶,影子躺在白雪上,和谐的融入丹青画之中。
若不是万籁俱寂,听得到怀表,方含章很难在雪中发现他。
啧,这神经病演的还挺专业。
如果今天,只是演员为了流量,在不择手段地整蛊她该多好。
方含章匍匐在地上,努力扭动冻得有些僵硬的脖子,搜寻着摄像机的存在。
许久没找到一丝痕迹。
方含章长长呼出一口白气。她把头默默转向一边,面向夜晚,看向夜的深处。
雪白的世界,似乎很难分清白昼和夜晚。她讨厌这个难分黑白的世界,似乎也能找到许多不想活下去的理由。
但俗话说的好,好死不如赖活着。
而且,她昨天刚升的职!
卷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探出个头,怎么就碰上这么个事儿呢?
方含章幽怨地看向那人,那人也刚好看她。他没摘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
之前灯光昏暗,没能看清,此刻他的眼睛恰好和月光交叠。方含章发誓,她从来没有看见过如此美丽的眼睛。
眼白像月光融化的雪水,眸子似此刻天上的寒星。眼神如层层叠叠的溪水,既单纯,又似乎深不可测。
对视中,他将怀表放进口袋,顺手从里面掏出一根手电筒。
啪。
手电筒的光瞬时把黑夜烫了一个洞,像在丹青画上戳了孔,方含章习惯了黑暗的眼睛隐隐刺痛。
他打着手电筒,一步一步,脚步很轻。
“醒了?”
“是的大佬!”方含章躺在地上用力点头,生怕回答慢了,惹他生气。
“这里的事情,我大概......了解了。”
他顿了顿,“你一个月赚多少钱?”
“如果把公积金什么的也算进去。三万。”方含章乖乖回答道。
“嗯?”
“三十个一千!”
呜呼,差点忘了他不会万以上的计算!
那人眼底露出一丝喜意。
“那你带我回家吧!”
看着方含章震惊迷惑复杂的表情,他轻咳一声,蹲下身子,利索地开始解除方含章身上的五花大绑。
他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他的眼神,比刚才多些贪婪,像小孩子们盯着糖果,像寒夜里遇到猎物的狼。
方含章不禁联想到小时候村里负责绑猪的大爷。大爷绑的结很好看,解绑也是这么娴熟。她觉得自己穿着厚厚的黑羽绒服,绑躺在雪地上,像极了被村民们抓住的黑猪。
往往解开绳子的时候,猪已经凉透了。
胡思乱想中,突然感到浑身上下一阵自由。方含章转过头,那人满意地拍了拍手,俯身收拾起地上散落的绳子。
将绳子藏进厚衣服里,他瞥了一眼还躺在地上的方含章,又蹲下,用手扫扫方含章头上的雪。
方含章胆战心惊中,他从方含章凌乱的头发里挑出一根松针,随意地往树上一掷。
树狠狠一震,树干留下深深的刻痕。
他沙哑一笑,得意地威胁:“别耍小聪明,我很厉害的!”
几秒后,方含章刚起身还没站稳,两人就被松树上堆积的雪,砸了个痛快。
那人只是有些狼狈,但方含章可着实受了痛。
她被砸的意识微微模糊。像喝了假酒般,脸上露出傻笑。
嘿嘿,没有关系,能回去就好。
许久没吃饭,饥饿,寒冷,虚弱,神经高度紧张后松懈。
差点晕过去时,那人即时伸手,搂住她的腰。
狠狠地掐人中。
下手真重!
方含章立刻清醒,拼命地从他的怀里挣脱后,瞪他一眼。
“你!”
“嗯?”
那人轻轻瞥了她一眼。
那双美丽的眼睛透露出一种可怕的冷酷,又带着些抑郁厌倦,仿佛时刻在考察别人,威严可畏。
方含章的笑像糨糊贴上去的,颤颤巍巍,摇摇欲坠。
“您跟在我后面,千万别摔着!”
方含章低头看林间厚厚的雪,一筹莫展。那人看出她的窘迫,又把绳子掏了出来,在方含章惊恐的表情中,把绳一端塞到她手里。
“你跟着我,别摔着。”
不知是否错觉,方含章竟然从那沙哑的嗓音中听出一丝关心。
嗯,大概是猎人对猎物的关心吧。
下山路,很长。
方含章,很虚。
被背下山,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看来猎人还是很珍惜自己的猎物,没把她放倒在雪地上拖着走。
在他的背上,方含章发现他并没有看起来那么高大,甚至有些瘦弱,不由想起孔雀开屏,他穿这么宽厚,也是想装得强大吗?
《演员的自我修养》
他打着手电筒,像拄着光。这么难走的路,方含章也没觉得多颠簸。
他衣服也是真的厚实,软绵绵的,就像家里的席梦思,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席梦思
席梦
席
zzz~
听到背后平稳的呼吸声。那人愣了一下,叹了口气,似乎有些羡慕,嘴里嘟囔着:先回去打晕她的地方,然后往前,然后......
那人一步一步稳稳地走着。
在雪地里找路并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要忍受身后不时传来的热息。
不习惯。
有些痒。
方含章再次被叫醒,是在自家小区。他说,末日没有长这个样子的建筑,迷路很正常。
方含章趴在他的背上指了方向,二人很快到了楼下。那人看着电梯久久沉默。
“坐这个铁笼子就能上去?不会有掉下去的危险?不会被关起来,出不去?”
“一般不会。”
“不能走上去?”
“可以,但我爬不动楼。”
他背着方含章上了20楼。想想刚才还走了那么远的山路。方含章藐视他的智力,又惊惧于他的体力。
方含章从他背上跳下来,在他困惑的目光中输入了智能锁密码。
“滴!”
门开了,明黄色的灯光填满屋子。
他微眯双眼,观察起这个地方。
他的眼睛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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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含章往前一迈,回头看到他呆滞的眼神,犹豫是否要趁机关门。考虑到他矫健的身手,还是忍住了冲动。
大概能忽悠住,还是不要激怒他为好。
“进来吧。”
他回过神来,进门后,继续打量周遭。
干净,整洁,不认识。
这些乱七八糟的,看起来很厉害的,都是什么?
不明觉厉。
他在各个地方检查一番,却又不敢碰,那些东西太干净了,而他有些脏。
他突如其来的拘谨,竟让方含章有种在接待客人的错觉。
“我好饿,一起吃点东西?”
见他点头,方含章跑到卧室,从床底拿出了一堆零食。
“呐。”
他接过,左手在面具侧边一按,“咔嚓”,面具下半部分掉下,正落在他右手中。
诶呦,面具做工还挺高级。
他下颚尖尖,两片薄薄的嘴唇血色机淡,两排细细的牙齿如碎玉一般。这么小的脸,面具过于oversize了。
皮肤有些黑,脸精致得不像个男人。
“你在看什么?”
声音还是很man的。
“面具真好看。”
他摆弄两下手中的半张面具,抬头环视一圈,语气中有种莫名的情绪。
“不,它很普通。”
他似乎有些低落,方含章识趣的闭嘴。
他默默地吃着零食,不一会儿,竟有泪从面具的缝隙里流下。
方含章感受到被某种悲哀的氛围包裹,试探着开口。
“你,怎么了?”
“太好吃了呜呜。”
他的声音带着些哭腔。
啊这,方含章平时引以为傲的共情能力,似乎遇到了滑铁卢。以为要听到什么悲惨故事了,结果是因为好吃就哭了?
额,好像也挺惨。
“没吃过吗?”
那人一边往嘴里炫着零食,一边摇头,狼吞虎咽,脸颊被塞满的食物撑得鼓鼓囊囊,像只仓鼠。
方含章愈发觉得不对劲,要知道,这只是一袋可比克罢了。
而且,虽然只看到半脸和眼睛,但足够判断,他长的还蛮好看的。在这个颜值即财富的时代,怎么也不至于混成流浪汉吧。
难道是上半张脸毁容了?
我在想什么?
方含章不停用指头敲击桌面,这是她常用的心理暗示,这动作可以提醒她,要冷静思考。
方含章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喝可乐吗?”
“唔,那是什么?”他的声音因含满食物而含糊不清。
“好喝的水,你大概没喝过,味道独特。”
“喝!”
方含章端来一杯可乐,他伸手来拿,方含章故意不小心打翻。
褐色的液体在地板上滋滋地冒着气泡。
“......”
“......”
下一秒,方含章倒在地上,脖子前是露着寒光的匕首。
草,不会真是末日来的吧?
精神病也该见过可乐吧!
“大哥饶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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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那你带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