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什星君:“怎么回事?”
单凭说,不若亲眼看。
柳方掐诀,抬手落掌间,茶几上方悬空雾屏。
是一张少女坠落自杀像,她正面摔地,身下之血慢慢渗出来时,她的人,也缓缓转过了身。
双手向脸下两侧,面目模糊的血脸中,嘴角徐徐以惊悚的弧度张开,于时,在那双手自掐于脖颈之时,那少女咧嘴大笑。
还有后续。
那少女身下之血蔓延,所流集绘出花瓣轮廓,竟是密密麻麻百瓣牡丹状。
与此同时,少女身上忽发浮叠了其他魂的身影,亦是个女子,女子做着同样动作,眨眼间隙,便彻底贴合于肉身。
最是引人瞩目的,这女子唇像特别,微笑唇心一点墨痣,风情妩媚,是凶煞像。
怨魂献舍,便是这少女向此女子所献。
“这是……”
罗什星君见罢,忍不住站起身来。
他对御极道:“绣魂花施行主?杨倩不是死了吗?”
御极陷入沉思,当日,杨倩自戕于绣魂花中,魔化魂湮灭,她亦活不了,应是神魂俱灭。
可柳方星君如今所昭,却是分明真切告诉他——杨倩活过来了。
起死回生。
御极:“绣魂花经我手,确为祛除干净。”
绣魂花能祛除干净,代表施行主必死,而施行主死亡,绝无生还可能。
除非……
柳方星君:“你杀的,可能不是真的施行主,绣魂花,也从始至终,没有被祛除掉。”
也就是说,绣魂花这一出,仅是场别出心裁的演出。
全程骗局。
那目的是什么?
又是谁,设计的?
御极:“绣魂花经由我过手,后续自当由我完结。此任务,我接下了。”
柳方星君刚要说好,御极又接道:“但我有个条件。”
柳方也是问也不问,直接应下:“可以。”
“此邪祟隐在怨主凡身中,是个高二生,叫‘裴星’。裴星阳寿未尽,且被迫背负命孽,她身上的金行邪祟一直在杀人,必须赶在更多凡人丧命前,阻止她,并净化她。”
话罢,柳方直抒胸臆:“任务紧急,只要能尽快顺利将此邪祟祛除,我可直接将任务移派给您。”
罗什星君:“那鲤颂大人那边……”
柳方星君:“他今日来,就是来退任务的。”
“我本是不同意,毕竟玫瑰与行云接不了,阿邦也有自己棘手的任务。”
柳方星君合手感叹:“你们来,刚好做了我的及时雨,我正发愁呢。”
罗什星君忙拱手道:“太好了。柳方,谢了!”
御极唇动,他想的却是:这一切,未免凑巧。
又会是设计中的一环么?
就像缚灵城中,所遇环环相扣?
御极忽地扬起一边唇角,心道:有意思。
他伸掌,修指灵戒灵光粼闪,启动接收任务之眼。
柳方挥手,雾屏散成几缕,又夹杂些许粒子交绕,须臾跃进他灵戒之中。
柳方星君:“大人,此乃双人任务,您可直接与您的搭档启动复制共享。”
御极缓点眸,淡声道:“多谢。”
起身,欲走。
瞧他冷凛英姿,柳方心叹,御极不愧是除邪界出了名的孤僻无情。
得手就走,绝不二话。
柳方星君歉意难掩:“茶凉了,不如龙君大人待我,为您重泡杯新茶?”
背影礼顿,御极侧脸,叩颌。
拒道:“还有人在等我。告辞。”
*
活过来的感觉真好!
浅月出现在天空时,阳台恰起晚风。
桑禾挨在阳台的护栏,双手撑腮,闭眸吹风。
晚风一阵一阵,时弱宛如情人温柔亲吻,时强似风扬悠远欢歌,如此自由惬意。
明明不过短暂半月,桑禾却感觉自己好像真的过完了大半生,就如她的“苍老身躯”,因上天给她重生机会,她才重新年轻一次,重回二一。
只是……
——【桑桑,吃饭啦!今天有你最爱的糖醋排骨!】
——【乖仔,出来吃饭,妈妈给你煲了板栗猪肚汤。还买了你喜欢的玉米猪肉饺。】
——【小不点,看老爸给你煮了什么?当当当!超大份炸鸡排配切块胡萝卜咖喱饭!】
——【夏桑禾,你是逃难来的吗?慢点吃!女孩子不要吃相粗鲁!你看看人家杨倩,吃相多文雅!】
【哎呀,我们桑桑这叫豪迈,嗯……确实过于豪迈。小鬼,你得学小杨一样细嚼慢咽,才对肠胃好。】
【对嘛,你老爸说的对!】
【……】
“……”
“你在想什么?”
好闻的檀香早就飘搂过来,自是不问,便知其谁。
桑禾惆怅抿笑:“在想,那些不见了的人。”
睁眼,却泪眼婆娑。
她没有看向御极,而是偏头,默默擦拭泪花。
御极看她侧身,并不拆穿,而是学她,身靠栏护,静静看蓝黑远空。
半晌,桑禾才开口:“怎么样,还顺利吗?”
御极单手放下,偏身瞧她。
桑禾便道:“青婴都告诉我了,包括你同罗什星君去找柳方星君的事。”
御极眉尾微扬:“看来你们已经很熟了。”
桑禾笑笑:“她是个很好的人。”
忽又道:“你也是,御极。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
御极怔然,抬手,竟是揉了揉她的头发。
轻风,风里有温柔的龙。
耳后挽发垂落,桑禾下意识闭上一眸,俏丽可爱。
她嗔笑:“诶你别……”
御极却溘然收力,将她捧揽近身。
桑禾踉跄不定,险些摔进他怀中,好在御极搭栏另手不知何时垂放在侧,恰到好处抱住她。
他们,靠得好近。
“……我,我不是故意的。”
桑禾眼神侧斜,皙颊掠来一片桃粉。
心跳声要在鼓膜上跳舞。
御极:“嗯。我知道。”
抚发之手慢慢收到耳侧,要贴住眼颊。
“但我是故意的。”
他的手很大,也不知是不是要到夏日,清爽的风忽变得灼烫起来,连带他日常冰冷的手,都变得温热起来。
御极的声音,笑意难掩。
桑禾终于抬眼瞄他,见得一派铁汉柔情,初春之景。
便情不自禁低唤他的名字:“御极……”
御极只是笑,露出整齐好看的白齿,尔后那眼底带了些许狡黠,陡叫桑禾颊面微紧。
“你的脸,很烫。”
“好你个御极!原是趁机掐我!”
那手要贪恋着撤退,蓦被桑禾一把抱住,在御极错愕目光下,她猛咬它一口。
桑禾眼弯月牙,得意洋洋:“哼哼,叫你掐我!”
虎口牙印浅泛,御极本欲放开的怀抱,猝然不松反紧,他双手捧住桑禾的脸,低头,朝她的唇深吻下去。
轻颤,试探;
回应,缱绻;
恋慕,仿佛签订余生的珍重。
……
幻想过无数次,跟心爱之人接吻的感觉。
——原来,亲吻爱人是这般美妙动魂。
“我靠……”
“我靠!”
连连惊呼,一声要比一声高。
桑禾一激灵,马上转过头,原本宽敞的阳台瞬间拥挤,他们面前分别站着惊掉下巴的青婴与罗什星君。
哇啊!
桑禾也惊了,忙捂住脸,低哼着埋进御极怀中。
御极本生被他人打搅的烦闷愠气,却因桑禾主动投怀,止不住笑容。
他低笑,顺势抱紧她,把她藏起来。
青婴与罗什星君同时石化,也不再管什么神神妖妖,相觑一眼,立刻读懂对方,简直有惺惺相惜的灵魂共振:
见鬼!
真是见鬼了!
青婴龇牙假笑,僵硬地问罗什星君:“oi,走不走?”
罗什星君当然要应,他可不想留在这里当老电灯泡。
木木点头,道:“走。走!”
于是,青婴长手一圈,勒住罗什星君的脖子往前拖,这一套动作下来,勒得罗什星君下意识丢杖。
只顾狂拍她手臂:“我咳、自己咳咳,放手!我自己能走哇!”
“老头,你啰嗦了。”
在厅灯芒下,他们身影成雾散去。
依稀有星君遗落飘下的话:“我的杖,我的杖……!”
话落,那手杖于御极眼神扫过,亦成雾逸去。
桑禾耳轮发红发烫,要知道,就算他俩走了,羞涩源还在。
声息近耳,罪魁祸首偏要点她:“他们都走了。”
他本是低沉磁音,如此亲昵,猛叫人轻抖。
“还想抱啊?”
御极好心情笑出了声,捉弄上瘾:“那要不要,继续?”
话罢,又在她耳顶头丝亲了一记。
桀骜霸道,偏又独特的温柔似水。
桑禾再也受不了这猛烈攻势,挣脱出怀,敏捷跃鹿般仓皇而逃。
手触上双颊,桑禾自懊道:啊啊啊啊,脸好像熟了!
*
同时间,李伟业所在警察局。
本该到饭点吃饭的警察们来回走动,他们手里翻拿着资料,神态严肃,行色匆匆。
所有电话此起彼伏叮铃铃响。
有人接起:“抱歉,暂时无可奉告。”
有人同时道:“正在处理,稍安勿躁。”
又有人叠上话尾:“是。是。收到。”
“我们李队马上出发。”
不知是谁先喊道:“李队!”
声太杂,也不知有无得到回应。
李伟业便在这两相错身的警察中走出来,其后则跟着凌轩与几位专组成员。
警察局自动门开启,李伟业为首,拿起警帽,抻正,端戴。
出门瞧,外面穹色早已漆黑。
灯火通明,食香飘逸,民生安宁。
凌轩叉腰,抬头大吸一气。
奔波整天的疲惫,在他手叉上劲腰时瞬变热血沸腾。
快步走在副驾驶的李伟业,转头看见他还在看天,高声训斥道:“喂,臭小子,还在傻愣什么?你要等医院变得更乱才走吗?”
凌轩立即收敛心绪,迅速小跑过去。
“收到!马上就位!”
……
若问为什么本该平静的夜晚突然变得乱糟糟?
——就在刚刚,兰陵第一医院来了急电,他们迫求警方出警协助。
——裴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