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劲。
很不对劲。
自计程车开上郊区的路后,江霈渝连一辆路过的车都没看到。
他紧盯着窗外,下意识松了松校服领子,让乱了节奏的呼吸尽量恢复正常。
车前窗的路模糊不清,天暗下来后亮起的路灯看起来离他们非常遥远。
他怀疑司机趁着大雾天气绕路,但泛着蓝光的后视镜中,司机一直冷着脸,抿着唇,乍看上去就像没有嘴一般。
根本无从搭话。
周围静得只剩下出风口往外喷冷气的声音,江霈渝打了个冷战,猛地有种被连人带车塞进一团浓雾再丢进异度空间的感觉。
在这种恐惧的高压下,肾上腺素大量分泌,反倒使脑子飞快运转起来。
他终于想到了那种违和感的原因。
往日只要雨下得稍微大些,路上别说出租车,就连摩的的影子都看不到,怎么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天气,出租车反而一招手就来?
他背后凉意乍起。
纷杂的思绪不受控制地回到一个小时前。
“哐。”
空空如也的饮料瓶被扔进便利店门前的白色塑料桶内,几只正在觅食的苍蝇被惊起,恼人地嗡嗡乱飞。
“靠!”江霈渝捂着被撞疼的肩膀后退几步,朝那个踉踉跄跄的背影骂了一句。
“走这么急赶着去投胎啊!”
撞了他的男人置若罔闻,穿着西装的身影很快就跌进了浓雾里。
江霈渝拧着眉“咝”了一声,骂骂咧咧着走进便利店,停在放饮料的冰柜前。
一顿狂奔后正渴得要命,所以很快——他几乎是下意识就选了福元果汁。
“福元果汁,真果鲜榨,承诺绝不添加防腐剂……”
“福元果汁,天天喝,长寿健康身体棒~”
一转身,店里的液晶屏幕上正在轮播福元果汁的广告,仿上世纪**十年代的复古制片风格让画面看起来有些跳帧,失真的女声也像砂砾般粗糙。
“三块半。”脸色苍白,顶着浓重黑眼圈的店员突然从收银机后探出头,“要关东煮吗?”
江霈渝蓦地被吓了一跳,看了眼咕嘟咕嘟冒热气的关东煮,摸了摸口袋,咽了口唾沫说:“不了。”
他现在处于离家出走的状态,身上没几个钱,不敢乱花。
一想起被迫颠沛流离的原因,他就忍不住自抱自泣。
在一年后高强度总复习来临前,他打算为自己创造一个值得永世回味的快乐暑假,早在这次期末考试前,他就给自己安排了满满的日程:周一至周五,白天手机游戏,晚上主机游戏,周末抽空鉴赏电影。
即使期末成绩足以招致爹妈男女混合双打,但丝毫没有减弱他对这个假期的期待。
可看到爹妈皮笑肉不笑地推出一张绿皮火车的单程票,悲催地得知自己即将被押赴奥数夏令营后,这一切的美梦就都成了泡影。
一想到这儿他就来气——但凡他爹妈关心过他的成绩,就会知道强迫一个高一数学成绩峰值都没过合格线的学渣参加什么奥数夏令营纯粹是对自家基因没点ABCD数,不仅不是揠苗助长,还会将他连根拔起!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去。
他要身体力行地抗议父母的独裁**。
不过换作以前,他顶多就绝食一晚,搞搞自闭。
之所以敢大胆离家出走,全因他一个星期前在福元果汁的小程序转转盘中了头奖。
为期一周的包吃包住寻宝之旅和令人头秃的奥数夏令营,学渣江霈渝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江霈渝这会儿非常庆幸随手挂在咸鱼上的入场券没有被别人拍掉,一个星期应该足够二老冷静下来了。最重要的是,一个星期后,奥数夏令营什么的早就开始了。
思绪收回,他志在必得地弯了弯嘴角,咕咚咕咚地猛灌了几口果汁,像个小老头喝冰啤酒一样,眯着眼发出了舒服的喟叹。
叉腰站在站在便利店门口,他很快就咂摸出异样来。
天气预告也没说今天会有大雾啊?
瞧着能见度不足十米的街道,江霈渝不满地皱了皱眉。
他扔掉喝干净的空瓶,掏出口袋里所有的钱数了数,应该勉强能够打车过去。
伸手召了辆出租车,刚往车里伸了一条腿,背后的液晶电视就画面一跳,失真的歌声戛然而止。
“……男,28岁……”
宝蓝的荧屏上有一张男子的照片,过度曝光的处理让人看不清他的五官,苍白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没有一点血色,仿佛整张照片上只有一双漆黑无神的眸子。
江霈渝只来得及匆匆一瞥,车便开走了。
回忆内容令江霈渝细思恐极,他实在想不起刚才那个蓝底的公文究竟是“寻人启事”还是“通缉令”。
瞧这司机无神的双眼,越看越像那张照片里的眼睛……
这人该不会是在路边等猎物的变态杀手吧!
一时间,什么雨夜屠夫、出租灵车等恐怖都市传说纷纷从他的脑海深处冒出来。
“快到了。”
“哇!”江霈渝心虚地惊呼一声,恰巧和司机在后视镜里对上了视线。
司机眼珠滴溜一转,移开了目光,嘴唇几乎没动。
江霈渝舒了口气,静下心来才隐约听到了水声。
此前他搜过地图,去郊外的成皇大厦确实要过一条桥。
果然,车再往前开了不到十分钟,目的地就到了。
“盛惠一百九十元,需要小.票吗?”
“不用了。”江霈渝肉疼地掏出钱,看来因为大雾天气,车程远超预计。
付过车费后,身上就剩下一枚可怜兮兮的钢镚,希望这次寻宝不至于空手而归,否则他真的要用双腿走回去了。
他一边想一边下车,甫一站定,便见两尊和他等身高的石像一左一右守在门边,浑身沐浴着喜庆红光。
原来气派的大门上吊着两盏大红灯笼,灯笼之间挂着一条横幅:欢迎第十四届福元寻宝节贵宾莅临。
此时,这栋有着近五十年楼龄的唐楼有一半隐在灰黑的浓雾里,“成皇大厦”几个铝制大字在低瓦数的太阳能灯下露出了斑驳憔悴的容貌。
这栋老唐楼曾在市内小有名气,据闻当年在打地基时挖出了一根牢牢钉死在红泥里木桩,因为工程需要,施工队便用起重机将木桩拔出,谁知木桩刚离地,一堆毒虫就从红泥洞里涌出了来,也有说涌出的是无穷无尽的污血,当时开起重机的司机第二天就头下脚上地死在了泥洞里,工程一度陷入停滞……反正每个版本的传言都非常邪门,后来开发商把木桩钉回原位,既寻高僧做水陆法会,又找道行极深的老道来做法事,工地上的耸人听闻的怪事才得以平息。
可惜成皇大厦建成没多久,同步进行的新城郊开发也因为市财政吃紧而陷入停滞,这座远离市区且交通不便的商住两用大厦,便随着它的都市传说一起被时光掩埋,逐渐没落,直至近年兴起剧本杀和密室逃脱,这栋老唐楼才“因祸得福”,重焕生机。
江霈渝掏出入场券退后两步,好一会儿才在墙上找到“寻宝节场地由此进”的指示。
他照着指引往里走了一段,长长的过道上都是密室逃脱和剧本杀的恐怖海报,昏暗的白炽灯把那些或惨白或猩红的鬼影渲染得更加瘆人。
江霈渝连忙收回乱瞟的视线,心里忍不住犯嘀咕。
这也太安静了。
现在不过晚上六七点,按理说正是成皇大厦最热闹的时间段。而且这种规模的活动,主办方居然连接待的工作人员也不安排,这也太寒碜了吧。
他有点担心寻宝的终极大奖是类似“福元果汁再来一瓶”这种程度的奖励,那样他就真得走十数公里回家了。
江霈渝又往前走了几步才停下来。他不是第一次来成皇大厦,以他的步速早该走进中庭了。他梗着脖子没敢动,但余光仍不受控制地捕捉周围的信息。
总觉得墙上干净了许多。
他壮着胆子偏过头,惊觉墙上的海报统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潦草稚气的涂鸦,以及墙脚的尿渍。
江霈渝眉头一跳,发现这句用破瓦片刻的“到此一游”非常眼熟,好像很小的时候在这里见过,那时的成皇大厦还是一片旧屋村……
他搓了搓手心的冷汗,僵硬地转过身,险些被自己的影子吓得原地暴毙。
但也就是这一阵惊厥,反倒让成皇大厦的种种传言在他的脑海中越发鲜明起来。
脚步声在低矮的墙壁间荡成窸窸窣窣的回响,仿佛是那些撞邪死掉的怨魂从地狱爬上来缀在他身后!
江霈渝被自己的想象吓得大叫一声,干脆闭着眼睛边喊边向前冲刺。
恐惧拉长了体感时间,喉间涌上一股血腥味,双腿也开始发酸,眼看即将体力不支,紧闭的眼皮终于被强光赋予血色,悬着的心还没来得及放下,他便直挺挺地撞上了一堵软墙。
“啊啊啊啊!退!退!退!”
江霈渝因为反作用力踉跄着向后弹去,却始终不敢睁开眼。
他害怕一睁眼就对上一张腐烂发臭、眼珠外凸的鬼脸。
不过,预期的疼痛并未到来——手腕似乎被一双大手牢牢攥住了。
手心不同寻常的热度,以及扑鼻而来的阳光气味,都说明抓住他的是个活人!
江霈渝猛地掀开眼皮,虽然面前的不是腐烂可怖的鬼脸,但依然把他吓得大叫一声。
“祁——”
面前的高个子少年松开手,随即拧着眉缓缓站直。
江霈渝踉跄着退了几步,不争气地把后一个字压得无限低:“铮……”
一高一矮两个少年莫名沉默起来。
江霈渝虽然尴尬得说不出话,但内心早就炸开了锅。眼前的高个子少年是他在新生军训时就开始留意,却从未主动搭过话的邻班同学。
不过,这不妨碍他把祁铮加进自己的暗恋名单。
祁铮会在这里出现,和中头奖一样令江霈渝猝不及防。
不过,第一次碰面就能直接喊出名字会不会太可疑了?
大家都是同学,而且他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就算知道名字也不算奇怪吧?
话说他怎么在这里?
他也中奖了?
……他怎么也不说话?
江霈渝从自己的十万个为什么中回过神来,鬼鬼祟祟地抬头偷看祁铮。
双方视线意外对上,祁铮却不自然地率先移开了。
“哟,又来人啦!”一道欢快的女声在祁铮背后响起。
江霈渝动作有点僵硬地绕过他,发现不远处还站着几个穿着不同校服的学生,三男一女正围着一个东西站在中庭。
江霈渝不解地看向祁铮,后者不曾松开紧蹙的眉头,只是用下巴点了点他身后。
他一头雾水地转身,才发现刚才的过道竟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堵灰色冰冷的水泥墙。
朋友们走过路过觉得还行,能不能点一点那个【收】QwQ
灯:这是可以说的吗?
江霈渝:(哦呵呵)如果你需要的话~
灯:我真的很需要!那些事就拜托了(脱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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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日昇补习社01★成皇大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