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毋须跟我说这些。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姜云为免被看穿她背后无牌,抽空低头抿了口茶,可这茶水苦得她舌尖发酸。
“什么。”
对面的赵满反问时语气冷肃,而且是冬雨中细密针扎般的湿冷。仔细瞧,就发现他还长了双冷淡薄情的三白眼,不过他的狠厉绝非眼睛可以概述。
姜云:“是你们给的赵辰光和刘辉一条生路,助他们离开,对吗?”
对方的夫妻二人哑然无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他们此刻的表情就像嘴唇被涂满固体膏,黏住所有真相的吐露。
“但想必你们也听闻了刘辉的死因,并且非常担心赵辰光。如果凶手是他,对你们而言是致命打击。”
显而易见,她毫不客气的开门见山让对面的赵满、陈清两夫妇瞬间感到诧异和警戒,不约而同地披紧了外套,把自己捆在西装革履中。
“你们都是从事公检法工作,无论初心是什么,都应该知道纸包不住火,纵使你们把所有人的嘴都捂上,把所有证据都破坏,终有天法昭彰的时候。与其为赵辰光背一辈子的黑锅,不如先自我举报,保住自己。”
姜云当算命人那么多年,最清楚这些达官显贵最在乎的就是自己,而不是其他。
掩盖真相也只是为了他们能够保住最后的面子和里子。
只要能够让自己安然无恙,出卖任何人都是有可能的。
但赵满嗤笑几声,四两拨千斤:“我们的儿子在两个月前就去世了。这些纷扰与我们无关。”
谈话中断,流水“哗哗”自西向东,熏香腾满在整个厢房,姜云没能够在两只老狐狸脸上看见她想要的表情。
她实在对他们的态度捉摸不透,就不再纠缠:“我不会和任何人透露我们今天的见面,也不会再对赵辰光有任何指摘。”
主要是她得保命,毕竟在这深山老林,被杀后再抛尸,简直是不要更方便。
但显然,在获得姜云的承诺后,赵满心满意足。他的肩膀微垂,连带着呼吸声变得更自如舒畅。
随后,他提出要给姜云一笔钱表达他们的善意,可她最终还是忍着心痛,摇头拒绝,道:“不需要用钱捆住我。”,自我安慰在虚拟世界获得的金币在原始世界也用不了。
忽地,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他们的对话。
还没等姜云的眼光挪过去,赵满就紧急地跑出,留个虚影马赛克。
眼前的陈清却保持着优雅和体面,面色不改,身形气质更是堪比芭蕾舞中最高傲出挑的白天鹅,但越看越像个标准机器人。
姜云总算松下口气,猜测大概就是陈实、彭磊他们有了实际进展。
外头的赵满一直压低声音,但突然爆发出声“什么?!”,旋即转头往屋子里瞅了一眼,又把声音压低。
姜云对此幸灾乐祸,可她发现陈清仍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完全不为外物所扰。
“辰光已经去世,不用再追着我们穷追猛打,破坏我们平静的生活。”
赵满走入小屋,表情冷淡,语气平和地表述刚刚得到的消息。
他的唇角、眼角和指尖都没有任何变动,平直地像心脏骤停时的波线,似乎语境中的主语根本不是他们儿子,而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然而,赵辰光的死在姜云的心里却激起千层波浪。
他是畏罪自杀?
系统出声:请锁定杀害刘辉和赵辰光的凶手。
这下,姜云总算明白为什么本案是三万金币了,两个凶手,而且案件也根本没有思路。不过,系统的提示音也告知他们,赵辰光死于他杀。
“他在金河去世的?”姜云试探着问。
赵满因儿子的死如释重负,黑色眼珠重新被安放在下眼皮,坦然自若地回怼:“那就靠姜侦探自己去查。”
未等姜云再问,他就带着陈清起身,微颔首示意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当然,姜云很快被保镖请走,送回宾馆,重新拿到手机。
她立刻发消息询问陈实和彭磊他们的动向。
【你们在哪儿?】
【房间】
陈实及时回复老板,还配上苦涩的表情。
姜云心头一凛,顿感大事不妙。她本来以为他们能弄出些大动静,现在发现互相高估实力。
等见到陈实和彭磊垂头丧气的表情,姜云原本压抑的心情更加愁云惨雾。
在姜云兴致冲冲地跑去北安美术馆披露刘辉和赵辰光的旧情时,彭磊负责去验证第一次死亡的刘辉和赵辰光尸体,陈实负责去调查赵辰光、刘辉的生前交集。
如果目光都被集中于搞事情的姜云身上,其余两人就可以顺藤摸瓜,收集齐线索。
彭磊在今早尝试调动往前的人脉去查找赵辰光和刘辉第一次死亡的尸体,却发现摆在自己眼前的是座铜墙铁壁。
尸体皆以火化,入土为安,甚至真的有墓地和墓碑。
“我估计压根就没有那两个尸体,之前死亡证明也全是伪造的。基本我们没有必要查下去。”
姜云点头:“这个确实也没必要了,毕竟赵辰光现在也死在那间屋子。那肯定就是之前他们俩做了个局,哄骗世人罢了。会不会他们要哄的就是赵辰光的父母?”
彭磊疑惑地问:“你为什么那么肯定赵辰光是为了逃避父母眼光才演这出戏,而不是赵辰光父母帮助他们逃离世俗的眼光?你的想法总是很偏激。”
彭磊这个“偏激”点燃姜云全身的防备心。
她的声音顷刻间变得洪亮,说:“可是如果是帮助的话,他们根本就不会表现出一种厌弃的态度。”
“这或许就是你的偏见。总觉得所有人的父母都会打压他们的孩子,如果我女儿要是喜欢女生,我会很支持的。”
围绕着一个毫无意义的困局,姜云、彭磊针锋相对,火药味十足。
所幸,陈实及时救火,横坐在他们中间,怯怯地开口:“可是赵辰光父母的态度并不是很重要,重点更应该在于赵辰光和刘辉的死因和寻找凶手上。”
两盆冰水倒在姜云、彭磊头上,让他们瞬间理智。
姜云叹气:“本来我是想要试探赵辰光父母知不知道他们儿子杀人的事情,可现在发现根本玩不过他们,什么答案都没得到。”
彭磊也放下情绪,说:“刘辉不一定是赵辰光杀的,或者另有其人,故意把他们两个分时间同地点杀害。”
“真是头疼啊!”姜云抓着头发,烦躁地喊到。
案件此刻变得扑朔迷离。
陈实再度打破僵局,道:“要不听听看我的发现?”
姜云停下手里的动作,眼里瞬间爆发出光亮,皆是三万金币唾手可得的兴奋。彭磊本在喝茶,坐在椅凳上翘着二郎腿,也乖乖溜下身做到陈实身旁等待他缓缓道来。
“我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准备,查看过资料。我发现赵辰光的不少照片里面他都是长袖背手,甚至夏季运动会都戴着袖套,但我查询过他的就医记录,根本没有发现他有任何皮肤病。”
姜云惊叹:“那是不是说明他才是真正有焦虑症的人!”
“但是他也没有精神科的就医记录。”
姜云又像蔫了的白菜般抱紧自己的双膝。
“不过,我发现了他的微/博小号,说他经常有种失控感,只有在拼命运动的时候才能忘掉,这是焦虑症的典型表现之一。”
陈实把控着叙事节奏,勾得姜云、彭磊的心跳上下起伏。
彭磊问:“你怎么找到他的微/博小号?”
在陈实回答之前,姜云紧急救场,重新转述:“请陈述你找到彭磊微/博小号的过程。”
“我在ori的微/博关注里面翻到了他的微/博大号,又去他的微博大号里面找到他点赞的微/博小号,并且最近他的IP地址从北安换成金河所在的省份。最重要是我刚刚让小王去找到了那个屋子床底下的头发丝,发现DNA比对与赵辰光一致。”
焦虑症的患者除了会经常性挠手,还会抓头发。
彭磊露出恍然大悟的微笑,“没错,这样就说明是赵辰光刻意地抹去在1032的痕迹。”
陈实点头,打开VR屏中赵辰光的微/博页面,续说:“除此之外,在7月30日,他表达了对刘辉的不满。”
那条微/博是这样写的——“他偏执敏感,恨不得把我所有的情绪都握在他手里,我更焦虑了。”
图片是满是抓痕的手臂。
底下有两条他自己的回复。
第一条是当天回复。他写的是“我抛弃了全世界,也要把他抛弃吗?这样,我才会好吗?”
另一条是9月6日回复。他写的是“我无悔。”
姜云“咦”了一声,狐疑地问:“他无悔的是他和刘辉在一起?还是杀了刘辉?”。
“应该是和刘辉在一起。”陈实眼神真切地回答,换来富贵的喵语翻译。
“喵——”对应的是赵辰光恼羞成怒,反杀了刘辉,并抹去所有迹象。姜云将富贵拖至自己怀中,欣慰地摸着它圆滚滚的脑袋。
在富贵的调节下,大家的氛围变得松弛,陈实也就继续说下去。
“其实我今天去了A大找到他以前的舍友。”
他记得在A大的一篇公众号推送报道过他们这个传奇寝室。正好,他们其中的一个舍友A最近被A大聘为正教授。
所以他当机立断,直接去A的办公室拜访,结果映入眼帘的就是背景上挂着的是巨幅红色玫瑰油彩画,与案发地墙壁上的玫瑰一模一样。
重点是“ori”的独家签名。
“你好,A教授,我是陈实,负责ori刘辉死亡案件的侦查。”
A面无表情地回:“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警察先生。”。他的眼镜片把他的眼神盖住,透过光可以看见其中层层的纹路。
“我们怀疑杀人嫌犯是你曾经的室友赵辰光,就找你来了解一下他的情况。”
A却重新把眼神挪回电脑屏幕,不冷不热地回:“我跟他不熟。”
“可在这篇推送里面,你与赵辰光是勾肩搭背,而且也说了你们四个之间关系非常融洽,特别提到你和赵辰光会经常讨论法律问题。”
陈实摆出那篇推送,滑动着页面,有理有据地反驳。
“我去国外之后就不联系了。”A关上电脑,抬头直视他,“我有个会议,就不送客了。”
听到这里,姜云发问:“所以他也喜欢ori。这样的话,那是不是有可能他会为爱杀了赵辰光?”
彭磊白了她一眼:“你俗不俗?现在这个年代还三角恋?”
真是煮过头的粥——稀烂无比。
陈实摇头表示肯定。
他说:“我查过A的航班。他前天先去了金河,就在今天早上才抵达北安。”
姜云激动地拍着他的肩膀,直呼:“这就是三角恋啊!陈实,你真是不错,挖出那么多信息。”
陈实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转折话题,“不过他去金河是参加一场学术会议,并且与赵辰光的死亡时间刚好重叠。”
“何况,我们并没有任何证据说明这一切,不过只是逻辑推断。”
彭磊补刀,姜云歇菜。
陈实提出新的问题:“我有个困惑,为什么赵辰光要在一个礼拜之前回来又离开,同时中断电力供应。按说他也不是缺钱的人。”
去揣摩他人的意图是最废精神的事情。
现在的困惑多到他们不知从何数起。
姜云使的这招声东击西,目前为止是失败地一塌糊涂。
三人一猫久久无言,落在灯光里的阴影都快在地毯上生根发芽。
眼见时间快到晚上十一点,姜云起身返回房间,脚步拖沓,宛若陷入难以拔出的泥沼,越踩越深。
她前脚刚到,后头就有“铛铛”敲门声响起。
有人早等候多时。
看见站在门前的人是全副武装、浑身漆黑的明安,姜云有些始料未及,震惊之余,侧身请她进去。
门被关上。
明安摘掉黑色帽子,露出寡淡的素颜,无神的双眼沾上颓败的脆弱,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时断时续。
经过一天劳累,姜云已没了耐心,直截了当地问她:“你想跟我说什么?”
“他们的爱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