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切准备就绪,三人躲在屋檐下,静候主角的登场。
等了一会儿,今日休沐的谢尚书的脚步声从远处响起,越来越近,紧接着传来了开关门的声音。
几人纷纷屏住呼吸,明灯的眉宇间染上了期待和兴奋。
又过了几分钟,他们听着谢尚书咽下茶水,随后噗嗤一声喷出来,旋即发出一声暴喝“谢烛!公主殿下!”
明灯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屋门骤然被推开,谢尚书气得吹胡子瞪眼,跑过来就要质问三人。
“跑。”明灯边笑边说。
挽湖被这快节奏的计划弄得一愣一愣的,还是谢烛动作迅速,拽住她的胳膊就翻出了院墙。
他们在夕阳西下的街头狂奔,迎面吹来的风带来些许凉意,从两边呼啸而过的同时参杂着食物的香气。
挽湖的头发在身后摆动,扫过脖子和耳朵。
三人穿过人来人往的主干道,在明灯的带领下跑进了一条小巷子。
老板明显不知道她公主的身份,所以没有行礼,反倒是像对女儿一样笑眯眯地招待明灯。
明灯也不提醒,找了一个角落的座位坐下,轻车熟路地掏钱买了三碗热腾腾的阳春面。
反观谢烛,就显得紧张正经多了“小灯,你的身份....”
“别管什么身份不身份的了,与民同乐这个词你没学过啊?你吃不吃?不吃就给阿湖,她还在长身体的年纪呢。”说这话,明灯就将碗里的煎鸡蛋放到了挽湖碗里。
“她只是个丫鬟。”谢烛的声音不大,可明灯还是听见了。
她紧紧皱起了眉头,看谢烛的眼神也有些陌生“你当初救阿湖把她留在府上,难道不是因为看她在这个世道生存会很艰难,才想着给她一条稳妥些的路吗?现在倒因为她的身份看不起她了?这是什么道理。”
“我们都是人,都是两个眼睛一个嘴巴,也都是头一回来到这世界上。所谓老幼,只是来的早些,或来的晚些的区别。而所谓身份,也只是来的地方好,或者来的地方不好的区别。”
“我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也不觉得阿湖低人一等。”明灯叹息一声“你读过那么多书,这个道理应该比我更懂才是。”
“而且我以后出来的机会越来越少,想要跟你们两个吃一顿饭就更困难了,就不要故意惹我不高兴了。”
挽湖没说话,安安静静地吃完了一整碗面,包括明灯给她的鸡蛋。
她其实很多年没有吃过面条了,舌尖尝到的除了苦涩的汤药,好像就没有其他味道。
但今天,胃里很温暖,心里也是。
真可惜,这样的好的人,却是被人假扮的。
“阿湖,你.....”明灯走过来,似乎要说什么。
挽湖飞快地扔出一颗药丸,随即极快地往后跑去,爆炸声接踵而至,震耳欲聋,似乎连大地都颤了颤。
即便这次惊天动地的爆炸甚至掀飞了几个距离较近的无脸人,也没有任何一个无脸人离开他们的岗位。
他们就好像设定好身份和背景的皮影戏,随着幕后之人的操纵做出预料之中的反应。
只不过,这个世界的背景颜色似乎浅淡了些许,就如同褪了色的老照片,又像隔了一层薄薄的纸片。
“的确是我小瞧了你,以为你只会附身在一个人身上。”
“可是。”挽湖冷笑一声“怨灵本来就没有实体,一分为二同时控制两个身体也未尝不可。”
“你难道觉得我失去了记忆,就分辨不出你的破绽了吗?”
“你错就错在,不应该假扮两个我最爱的人。”
话音未落,挽湖便面无表情地打出一颗药丸,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闪烁着宛若流星的光芒,随后落在急速奔跑的谢烛身后,旋即轰的一声爆炸开来。
“谢烛不会质疑明灯的任何选择,明灯不会对身边人说哪怕一句重话。”
挽湖垂头,轻声道“这才是我认识的他们啊。”
周围的幻境好似雾霭般在穿透云层,柔和洒下的阳光中散去,挽湖扭过头去,身边正站着温际。
她也是刚刚睁眼的模样,神情有一丝恍惚。
要是换做平时,挽湖指定会不发一言地转身离开,但今天她莫名想多和人说说话。
分明身边时时刻刻围绕着一堆人,可是她却觉得,自己好像有几百年没和人交流过了。
“有破绽?”她问温际。
温际惊讶了一下,随后无奈地点了点头“孙术和时无疑叫板,也不知道他怎么想出来的。”
她看了看挽湖“你,心情不错的样子,解决了一件烦心事?”
“是。”
“也算因祸得福。”温际甩了甩头。
她俯下身戳了戳墓碑上的名字,语气平坦“我下地狱去了,自重。”
也不知是和谁说的。
话毕,温际面前出现一个不停缓慢旋转的黑洞,丝丝缕缕冰冷的阴气从中吹来。
深山里吊着一口气的怨灵顿时消散地无影无踪,就连山坡上长得郁郁葱葱的小草都垂下头去,蔫了吧唧的。
挽湖轻声道“慢走不送。”
温际牵动了一下唇角,随后抬脚迈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
挽湖回到自己的万灵堂,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这才想起来几个活宝都在朗月轩苦苦等待。
等她重新回到屋子里,看见的就是睡得东倒西歪的几人。
轻絮跟着她的时间久了,还算矜持地靠在墙上;聂声玉翘着二堂腿,霸占了唯一的小榻;至于谷雨,两条腿都搭在桌子上平躺着,神情格外的安详。
“回来了?”
聂声玉掀开眼皮看见挽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来这里本来是放松消遣的,谁想到你走到哪里,哪里就有生意?”
“走吧,回去了,请你们吃顿好的。”
聂声玉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跃起,狐疑地瞄了她一眼“吃错药了?”
挽湖不说话,转身往外走。聂声玉也不困了,叫上刚刚清醒的轻絮,又大力晃醒了谷雨,三个人着急忙慌地跟上走在前面的挽湖。
轻絮提起鼻子闻了闻,看向挽湖“您身上的气味变了很多。”
“嗯,路上遇到了机遇。”挽湖简短地讲了一遍自己的经历,理所当然省略了明灯和谢烛的事情。
“那你运气还真不错。”聂声玉说。
谷雨忽然兴奋起来,想要运用自己好不容易学到的知识“俗话说车,路什么来着.....”
轻絮无语地接话“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对,对,就是这个。”谷雨有些激动,仿佛这句话不是她学的,而是她说的一样。
“谷雨啊。”
“咋了?”
聂声玉苦口婆心地说“以后想要彰显自己的知识,还是要学扎实。”
“得得得,我知道了,说的好像你多懂似的。”
几人拌着嘴走向城里最大的一座酒楼,随后不出意料的,又是一个欢乐的不眠夜。
在他们吃得忘乎所以的档口,万灵堂的院落里,粉雕玉琢的孩子正焦灼地踱步,眼里的沧桑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急不可待的迫切。
“怎么还不回来?不是说去一个有趣的地方,这都一天了,难道是去京城不成?”
“不可能啊,就算要去,也得留一个人看家吧?”
又等了几个小时之后,他气急败坏地一跺脚“这堆人死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