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影妖2

我是一只影妖,没有样子,没有家人,甚至连名字也没有。

我们一族随处可见,可是鲜少有道行高的可以化成人形,大部分都是以这个黑乎乎的影子形态度过一辈子。

我们可以是人的影子,树的影子,动物的影子,甚至一碗粥,一盘咸菜的影子。至于寿命的长短,完全取决于投下影子的事物的寿命。

比如说,村东边那个白头发,拄着拐杖,走路还颤巍巍的老头,他大概活了七十多年了,连带着他的影子,也活了同样的岁数。

现在是战乱年代,它已经是我认识的影妖里,年纪最大的一个了。

我们毕竟是影子,只有在有阳光或者月华的情况下才会出现,所以日出而作日暮而息,也是我们不成文的规矩。

晚上我们的状态会极其虚弱,是最低等的妖怪,但是到了正午时分,日光最盛,我们的妖力也会大涨,跨等级杀妖都不是难事。

由于我们太过于普通,即便是捉妖人,也不会对我们下手。

所以我们和一些东躲西藏的同类相比较而言,是最自由的妖怪。

无人的时候,我经常自娱自乐,变成各种形态的影子逗自己开心。

大灰狼,小白兔,竹蜻蜓,甚至是当今胖成球的皇帝,只要是我想的,犹如泥巴的身体都可以满足。

或者是趁着草长莺飞的好季节,顺着树的影子一口气跑到很远的地方,和众多同类一起,偷看那些未出阁的漂亮小姐出游。

本来今天也不例外,可是正当我准备开溜的时候,迎面走过来两个青年。

一个书卷气浓厚,看人总是眯着眼,显得他本就不大的眼睛更小了,就像是一根线。

另一个厚嘴唇黑皮肤,标标准准的西北糙汉子长相,但是身材比起武将又过于瘦弱了,弄得我都分不清他的身份。

他们两个在凉亭里坐下,眯眼的男人笑眯眯地给两个人都倒上了茶。

来了人,我也走不掉了,只好蹲在旁边的石凳上,哀怨地盯着他们两个。

虽然错过了出游的好机会,不过听人说话也不错,南来北往的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我也不知道我的故事,有一天会不会也要讲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听。

从他们两个的交谈中我知道了很多信息,比如眯眯眼男人叫安保心,是赶往京城科考的读书人。

厚嘴唇那个名字叫岑行舟,是皇帝派下来辅佐大官员治水的。

他们俩是多年的旧相识,年纪又相差不大,是彼此的知己好友。

只不过两个人聊的都是些我听不懂的内容,什么历史典籍啊,什么家国大事啊,听得我昏昏欲睡。

“岑兄,不知道你与那主考官赵大人关系如何?”安保心问道。

他话一出口,我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我作为两厅的影子,在这里少说带了也有几十年了。兄弟反目的戏码都见过不少,更何况他们俩连亲的都不是,没准一提到这种事关自身利益的事情就翻脸不认人,谁说的准呢?

不过这岑行舟却是个直脑筋“关系倒谈不上,只不过同朝为官,算是认识罢了。”

“岑兄,我.....”安保心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岑行舟见他犹豫不决的样子,大大咧咧一摆手“贤弟有什么事情大可以直说,跟为兄客气什么?”

安保心迟疑再三,才深深一作揖“岑兄,我已科考数次却接连落榜,心里实在是不安。不知此次入京能否在主考官面前给我美言几句?”他小心翼翼地问。

“话不能这么说。”岑行舟搭上他的肩膀,笑道“贤弟的真才实学不亚于任何一个考生,只怕是不需要为兄的拙嘴笨舌,今年的名单必定有你的一席之地啊。”

“而且这天南地北的考生,谁不是凭着一腔为国家出力的热血在科考?如果我这次开了先例,以后恐怕会有更多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啊。”

“贤弟不是愚笨之辈,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是我狭隘了。”安保心顿了顿,也笑了“那就借岑兄吉言,若他日能和岑兄共事,必定要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我诧异地瞥了安保心一眼,没想到他居然是个阔达的人吗?

这倒是稀奇了,不是说人最不能碰的东西就是自尊心?

我不禁开始怀疑那些狐朋狗友的话了,难道是我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半晌,岑行舟忽地问“不知令堂的病如何了?”

“啊?”安保心愣了一下,随后挤出一丝笑容“还是老样子,劳岑兄关心了。”

“贤弟这是什么话。”岑行舟笑道“咱们两家什么交情?我打心底里把你当弟弟看待,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是,是。”安保心苦笑道。

两个人边喝茶边聊天,茶水很快见了底,他们也一同离开了。

我没把这次的经历放在心上,我在这儿带了太久了,形形色色的人见得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们二人实在算不得稀奇。

一个多月之后,安保心途径此处,由于酷暑难耐,再次回到了凉亭。

他的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失落感,就像是被人偷了几十两银子。

我不是没见过这种表情,立即猜到他肯定是又落榜了。

安保心坐了一会儿,然后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面拿出了一封信,平摊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拆开。

他的眼睛扫过上面一行行文字,抓着信的手颤抖起来。我不禁有些好奇,凑上去想看看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可是就在我来到安保心身后时,他骤然将信纸团成一团紧紧握在了手里。

他把头贴在冰冷的石桌上,肩头耸动,压抑的啜泣声断断续续传来。

“喂,你怎么了?”我一时间也忘记了安保心根本听不见我的话,拍了拍他的肩膀。

安保心也确实没有反应,过了一会儿,他慢慢调整好情绪站起来,面色如常地往南边去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不得不说安保心此举的确勾起了我的好奇心,闲暇时刻我的娱乐方式变成了思考那封信的内容。

几百个版本都有了,我去拿不准到底哪个是正确的。

直到安保心再次到来,我都没有琢磨清楚。

他给我的感觉有点奇怪,身上的衣服分明是一尘不染的,举手投足却莫名的拘谨粗鲁,和几年前的斯文样子相差巨大。

安保信等了好半天,一架马车才从远处徐徐驶来。

哟,还挺气派。

我离开凉亭探头往马车里看去,却被帘子遮挡了视线。

片刻,岑行舟先下来,随后扶下一个模样秀气的妇人,她的怀里还抱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子。

安保心看见三人脸上没有丝毫笑容,还是在岑行舟抬起头来和他打招呼时才扬起笑脸。

“岑兄多年未见,一向可好?”他问道。

我翻了个白眼,觉得安保心就是在说废话。老婆孩子热炕头,享受天伦之乐,怎么可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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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愿
连载中忆灵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