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任务”

“唉,又是团体任务?”

废弃医院——

腐朽的气息浓得化不开,混合着消毒水残留的刺鼻和某种更深沉的、属于咒灵的腥甜恶臭。破碎的玻璃像利齿般参差在窗框上,月光勉强透入,在布满灰尘和干涸污迹的地面投下扭曲的光斑。死寂中,只有某种粘稠液体滴落的“嗒…嗒…”声,以及建筑物本身不堪重负的、细微的呻吟。

“啧,这味道……比夜蛾老师三天没洗的咒骸还冲。”五条悟夸张地捏着鼻子,六眼却在幽暗中闪烁着锐利的光,扫视着如同巨兽腹腔般深邃的走廊。

“少废话,悟。这里的咒力残秽很混乱,不止一只,而且……有精神干扰的痕迹。”夏油杰神色凝重,几只形态各异的咒灵如同忠诚的护卫,无声地悬浮在他身侧,其中一只形似巨大眼球、布满血丝的咒灵(虹龙的部分力量用于感知)正不安地转动着,散发出抵御精神侵蚀的微光。

硝子叼着烟,没点燃,手指间萦绕着淡淡的绿色医疗咒力,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净化场已经展开,但范围有限,别离我太远。有东西在‘污染’这里的空间。”

清水铃音走在队伍稍靠后的位置,冰蓝色的眼眸不像平时那样放空,而是微微低垂,视线仿佛穿透了布满污垢的地板,落在地底深处。她右手虚按在腰间的古朴剑柄上,指尖偶尔会极其细微地颤动一下,如同在接收无形的信号。她的存在感比平时更稀薄,仿佛融入了这片腐朽的阴影里。

“前方十五米,左转后第三间病房。”她的声音平稳响起,没有丝毫犹豫,“陷阱。咒力拟态的地板,踩踏触发腐蚀粘液和麻痹孢子。” 她甚至没抬头,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已知的事实。

“了解!”夏油杰心念一动,一只形似穿山甲、甲壳厚重的咒灵立刻翻滚着冲向前方,精准地碾过铃音指出的区域。果然,看似普通的水泥地面瞬间溶解成冒着绿泡的粘稠沼泽,无数肉眼难辨的黑色孢子如同烟雾般腾起!但那只咒灵厚重的甲壳隔绝了腐蚀,翻滚带起的风压也吹散了大部分孢子。

“干得漂亮,铃音!”硝子赞了一句。

“麻烦。”五条悟撇撇嘴,但动作却快如闪电。在穿山甲咒灵开辟道路的瞬间,他已如鬼魅般突进到病房门口。“这种垃圾堆,早点拆干净早点收工!‘苍!’” 他指尖凝聚的咒力球带着恐怖的吸力悍然射出!目标不是病房门,而是病房内更深处的墙壁!

“轰隆——!!!”

整面承重墙连同后面潜藏的数只低级咒灵,在扭曲空间的伟力下瞬间被撕扯、挤压、化作齑粉!狂暴的气流裹挟着碎石和咒灵残渣倒卷而出,将整个病房连同隔壁区域都夷为一片狼藉的废墟。

“喂!悟!动静太大了!”夏油杰操控咒灵挡开飞溅的碎石,皱眉道。

“效率至上嘛~”五条悟无所谓地甩甩手,六眼扫视着烟尘弥漫的破口,“看,核心区域的入口露出来了。下面那玩意儿,咒力反应强得有点意思了。”他指的是从破洞下方弥漫上来的、更加粘稠阴冷的咒力波动。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就在五条悟刚刚释放完“苍”,咒力处于短暂回流的间隙,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下方核心区域吸引的瞬间——

铃音猛地抬头,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悟!身后!天花板!”她的预警比思维更快,带着一丝罕见的急促。

但太迟了!或者说,那东西的潜伏和爆发,完美地利用了悟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绝对间隙!

一只完全由阴影和怨念构成的咒灵,如同从天花板本身渗透出来,它没有实体形态,更像一团不断蠕动、散发着绝望气息的黑暗。它的攻击并非物理冲击,而是无声无息、却足以瞬间冻结灵魂的‘精神尖啸’!这尖啸无视了物理防御,直刺五条悟毫无防备的精神核心!同时,数道由纯粹负面能量构成的、带着强烈诅咒的黑色荆棘,如同毒蛇般从阴影中射出,直取悟的后心!

夏油杰的防御咒灵(眼球状)虽然第一时间捕捉到了精神冲击并试图抵御,但这股冲击太过集中和突然,穿透了防御,让悟的动作出现了极其细微的迟滞!而那道荆棘诅咒,速度更是快得惊人!

“?!”五条悟的六眼捕捉到了危机,但身体却因那瞬间的精神干扰慢了半拍!无下限术式来不及完全展开!眼看那致命的诅咒荆棘就要刺入他的身体!

千钧一发!

一道身影比思维更快地挡在了五条悟与那阴影咒灵之间!

是清水铃音!

她没有选择用剑格挡那物理的荆棘(那荆棘本质是诅咒能量,物理格挡效果有限),而是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回溯”能力,在极限的零点几秒内,压缩到极致,精准地笼罩在五条悟身上!

术式展开——「回溯」

嗡——!

一股无形的、玄奥的波动以铃音为中心荡漾开。她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仿佛生命力被瞬间抽空。目标并非攻击,而是强行将五条悟的身体状态,回退到他释放“苍”之前、咒力最为巅峰充盈的那一刻!

效果立竿见影!

五条悟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咒力洪流瞬间充盈全身,不仅驱散了那瞬间的精神迟滞,更让他濒临干涸的咒力回路瞬间满溢!强大的咒力如同本能般爆发!

“滚开!” 五条悟甚至不用回头,反手一挥,狂暴的咒力如同无形的巨锤轰然砸出!那几道诅咒荆棘在接触到这纯粹咒力洪流的瞬间便如同冰雪消融般溃散!而那只阴影咒灵,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远超预期的反击打得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阴影躯体剧烈波动,瞬间缩回了天花板!

危机解除。

然而——

“噗嗤!”

利器撕裂血肉的闷响同时传来。

她挡在悟身前发动术式的右臂,衣袖从肩部到肘关节处,毫无征兆地爆裂开来!仿佛被无形的利刃从内部狠狠割开!白皙的皮肤下,肌肉纤维如同被过度拉伸的橡皮筋般根根断裂、扭曲翻卷,深可见骨!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她的半边身体和脚下的地面!

“铃音!!” 硝子第一个反应过来,惊骇欲绝,医疗咒力的绿光瞬间亮到刺眼,扑向铃音。

五条悟猛地转身,六眼清晰地捕捉到了铃音那条惨不忍睹的手臂和喷溅的鲜血。刚才那充盈咒力的狂喜瞬间被冰冷刺骨的恐惧和后怕取代,随即化为滔天的怒火!他一把抓住铃音没受伤的左肩,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猩红的六眼死死瞪着她,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后怕而嘶哑变形:

“不准这样!!谁让你用这种自残的方式了?!” 他的吼声在空旷的医院废墟里回荡,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暴戾。

清水铃音被他吼得微微偏了下头,似乎有点被音量震到。她看了一眼自己血流如注、几乎废掉的右臂,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那不属于自己。然后她抬起那张失血过多而显得异常苍白的脸,冰蓝色的眼眸平静地回视着暴怒的五条悟,甚至还轻轻眨了眨,用一种纯粹陈述事实、甚至带着点“实验成功”般理所当然的呆萌语气回答:

“要吃止痛药吗?” 她甚至微微歪了下头,似乎在疑惑对方为什么发这么大脾气,关注点完全不在自己恐怖的伤势上。

“……” 五条悟所有暴怒的斥责瞬间卡在喉咙里,像被硬生生塞进了一块烧红的烙铁。他瞪着铃音那副“事情解决了,效果很好,有什么问题吗?”的天然呆表情,一股无处发泄的邪火憋得他胸口发闷,差点当场气晕过去。他气得嘴唇都在抖,最终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你这个……笨蛋!!!”

夏油杰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刚才的紧张和后怕还未完全散去,但看着悟那副吃瘪暴怒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再看看铃音那副完全状况外的平静(或者说呆滞),心中复杂的情绪翻涌。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走上前,从自己的制服内袋里拿出一卷干净的绷带,默默地递到铃音面前。他没有说话,只是那双狭长的眼睛里,充满了深沉的担忧、不赞同,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他理解铃音的选择是为了救悟,为了团队,但这代价……太沉重了。

清水铃音看了看杰递过来的绷带,又看了看自己还在汩汩冒血的右臂。她似乎思考了一下(虽然别人看不出她在思考什么),然后伸出没受伤的左手,有些笨拙地去接那卷绷带。她的动作很僵硬,左手显然不如右手灵活,尝试了几次才把绷带抓稳。然后她试图用左手和牙齿配合,单手去给自己血流如注的右臂包扎。

那场面……惨不忍睹。绷带卷被她笨拙的动作弄得歪歪扭扭,根本压不住喷涌的鲜血,反而蹭得到处都是,好几次差点把绷带掉在地上。她像个第一次学习包扎的笨拙孩子,完全不得要领,只是凭着一股“需要包扎”的本能在行动。她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但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略显僵硬的动作,透露出一种别扭的、努力想要自己处理问题的笨拙。

“够了!笨蛋!别乱动!” 硝子终于冲到了跟前,看着铃音那惨烈的“包扎”现场和不断涌出的鲜血,气得脸都白了。她一把夺过铃音手里被血浸透的绷带卷,狠狠地扔到一边(反正也不能用了),同时用带着浓郁绿光的双手直接按在铃音恐怖的伤口上,强大的反转术式瞬间发动,强行止血并开始刺激组织再生。她一边治疗,一边忍不住劈头盖脸地骂:“你是白痴吗?!这种反噬是闹着玩的?!手臂不想要了?!下次再敢这样乱来,我就让夜蛾老师把你关禁闭!关到长蘑菇!”

强大的治疗咒力带来的剧痛让铃音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下,但她没有喊痛,只是微微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任由硝子一边骂一边粗暴地处理伤口。过了好几秒,就在硝子以为她又在放空的时候,她才用很低很低、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闷闷地应了一声:

“…嗯。**麻烦**。” 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但那份别扭的、对于硝子关心和治疗的**感谢**,却清晰地传递了出来。她像一只知道自己做错事、被主人训斥后,别扭地缩着脖子认错的猫。

五条悟看着硝子一边骂一边全力治疗,看着夏油杰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铃音低头乖乖挨训的样子,再看看地上那滩刺目的血迹和绷带……他胸中的那股邪火不知怎么的,就慢慢泄掉了,只剩下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后怕。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白色的头发,最终只是低声咒骂了一句:

“……真是,一群麻烦的家伙。” 但目光落在铃音那条在硝子治疗下逐渐止血、但依旧狰狞的手臂上时,那份懊恼和担忧,却怎么也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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