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爷如果愿意,我们可以帮助七爷慢慢熟悉周门的事务,这些都是小事。”
“虽然七爷不怎么熟悉周门,但是门中的一些长辈都是看着你长大的,我们都清楚你的为人,刚才七爷为了救毛静那丫头而被困在门外,宁愿自己一个人赴险也不让我们出去,这就是周门主事该有的样子。”周门的人你一言我一语,总之就是不走,也不让换人。
廷希从来没有想过周门在这些人心里是那么重要,也没有想过周门的人只认他,只认周家人,他突然有些明白父亲为什么会喜欢待在周门了,这是他另一个家。
想到父亲,就想到刚才的拼死相救,父亲已经走了,既然大家都不担心,那他就尽全力保护好周门的一切,保护父亲生前最喜欢的东西。
廷希答应主事后,把其他人都叫去休息了,只留他自己跪在灵前,他变成一个人了,以前即使在外读书,也知道家里有人,但是现在没有了,他后悔为什么之前总想要逃离这里,为什么不试着去了解周门,回想他这二十四年,都在惹父亲生气,没有留下美好的记忆,越想越觉得满怀歉意,就再也忍不住泪水,一边痛苦流涕一边说着对不起。
姜于睡不着,她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到周家,甚至还在这留宿,这个地方又陌生又熟悉,说起来其实这个地方她就来过一次,而这里的人其实她也不认识,但是周家这两个字是她存在过的唯一证明,世上唯一跟她有关系的地方。
姜于起身穿上件夏季的丝质睡衣外衫,里面是黑色的吊带睡裙,在这三更半夜里,就像一个鬼魅一样,风吹起她的长发,魅惑极了。她轻轻地走下楼,就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往声音的方向走去,隔着灵堂的门,她听见了是小七在哭,这个场景和声音让她想起了送姜齐转世时的自己,那种无能为力,痛苦,伤心好像一下又被勾起来了,眼睛有些酸涩,她转过身去,深怕自己哭出来,只好离得远远地。
但是她没有完全离开,她在的地方还是能听见小七微弱的哭声,原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但是小七的哭声还是唤起了她隐藏起来的感情。
哭声停了,她等了一会,心想小七应该是缓过来了,就站起身准备回房,谁知一转身映入眼帘的就是小七的脸庞。
“你怎么在这?”廷希准备离开时,看见外面大门的门框旁倚着一个人,一身黑衣仿佛要跟这黑夜融在一起似的,那份孤独看得他自己都生出一份凉意,不是有这么一个道理吗,当你痛苦难过时,有人和你一样痛苦,甚至比你还痛苦,你的痛苦就会轻很多。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廷希看着那个背影,好像就好很多了。
“我……睡不着。”看着他靠的那么近的脸,姜于的心跳突然漏了半拍。倒是廷希自顾自地坐在姜于刚才坐的位置旁边。“我以前总是对我爸不耐烦,抱怨,指责,我怪他为什么不管我还要生我,我怪他为什么别的小孩打架都要爸爸出头,而我总是被别人爸爸指责的那一个,我很坏吧,哪有人像我这样说自己爸爸的。”廷希苦笑了一下,那抹笑比哭还难看。
姜于实在是不忍心在这个时候扬长而去,就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他没有怪你。”姜于只是轻轻的五个字,让廷希的泪水又流了出来,他猛地用手抹了一把脸,深吸一口气后问道:“我爸会去哪?是个好地方吗?”
“我去问问。”姜于很认真地回答,廷希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她一溜烟地跑了,其实他只是问问,没指望姜于会回答她,毕竟就今天一天看下来,姜于也是个不喜欢牵扯进别人事的人。
他站起来,看见姜于咚咚咚地从楼上跑下来,手上拿着那把可以看见鬼魂的红伞油纸伞,风把她的裙角吹起,明明她穿的是黑色衣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廷希的眼中觉得那个身影是那么地亮眼。
姜于跑到他面前时,就开始呼呼喘气,虽然路程不远,但是她是个不怎么运动的人,原本可以用术法快速移动,但是她一下子忘了。只是她这副喘气的样子倒是让廷希觉得平易近人许多。
姜于缓了缓,把伞尖杵在地上,闭上双眼,不一会就看见伞身在发着红光,
“黑叔,我有事问你。”话音一落,一个穿着黑色长袍,头顶黑帽的鬼魂就出现了,准确来说这叫鬼神,所有管理阴间的鬼魂都是入了神籍的,某种意义上了说,他们是神。但是廷希依旧看不见。
姜于把伞递给了他,伞一撑开,他就看见了黑无常,第一次看见自己父亲以外的鬼,更何况黑无常此时还吐着长长的舌头,透露着那种阴森之气,但是姜于原以为他会吓得尖叫,没想到他只是微微震惊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地站到了姜于的身后。
“黑叔,把你的舌头收起来。”老黑顺从的把舌头收了起来,还不忘翻个白眼。
“怎么?这才认识一天,你就帮着外人来欺负你黑叔了?”姜于才没心思和老黑打趣。
“帮我查查我家老六转世是哪家。”只见老黑伸出左手,凭空出现一本无字书,书页刷刷的翻动,停在了一个地方,无字书除了黑白无常,没有人看得出里面到底有什么。
“是户好人家,浙江商户,上面有个姐姐,家财万贯的,不必担心了。”话音一落,廷希的心是放下了,老黑看了眼廷希,跟姜于打了个招呼就消失了。
姜于转过身,从廷希手上收回那把红伞,想了想,好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也不是拿着会安慰人的人,就一言不发地走了。
“谢谢。”廷希的声音让姜于的脚步一顿。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
一夜无梦,姜于起的很早,不过周门的人更早,灵堂已经收拾好撤走了,马家人和毛家人都已经在大堂了,这不禁让姜于怀疑是自己起晚了吗,怎么所有人都已经在了。
“小姐。”姜于一出现,周门的人就赶紧打招呼,尽管姜于跟廷希说过,不用叫小姐,但是除了廷希以外,其他人还是这么叫,她也懒得为了个称呼三番四次去拉扯。
“姜小姐,我们今天就要回去,等你来告个别。”虽然她的岁数大很多,但是毛道长才是白发苍苍的老人,这副场景显得她像个不懂事的晚辈。但是姜于一向不在乎这些。
“恩,那你们可以走了。”马雪也就是昨天从毛道长打听了一下姜于的事情,但也只是个大概,在她眼里觉得姜于顶多就是个法术高一点的道士,至于为什么毛道长说姜于在毛云勿那个时期就出现了,她觉得应该不是同一个人,估计是长得像的后代。要不是看她昨天以一己之力把那门外的数十个鬼魂全都灭了,就姜于现在这个口气免不了要被她教训几句。
毛道长和毛静从姜于身边走过的时候,姜于闻到了他们身上血液的味道,和昨天从周门出去她见到的那个人身上的味道很相似。
“毛道长,这次来周门的,你们毛家就两个人吗?”此话一出,当场的人都身体一震。说到底,周门的人对毛峰昨天的行为也是非常不满,但是考虑到毛峰已经是被毛家逐出家门的人,再者这毛峰破的也不过是他们毛家的封印,所以从立场上来说,他们周门不好开口。
而马家一直和毛家交好,这种事情除了毛家人,谁都没有资格管人家内部事。
“就我们两个,没有其他人。”毛道长像是赌气似的说到。
“怎么没有了,爷爷,爸爸难道不是我们毛家人吗?”毛静那种无知的语气把毛道长给气到了,声音都变大了。
“闭嘴!”
一瞬间气氛变得十分紧张,姜于转过身看着毛家的人,一只手玩弄着头发,眼神里满是漫不经心:“我说呢,还以为道长可以一边在灵堂里,一边破封印呢。”
这种语气听起来轻飘飘的,但是无形中给听的人一种压力,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姜于什么都没有做,但是在场的人还是大气都不敢出。
“姜小姐你一个晚辈,这样对毛道长说话是不是有点不礼貌了。”一旁的马雪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姜于放下玩弄头发的手,抬起双眸,看都没有看马雪一眼,但是下一秒就看见马雪长大了嘴,但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的眼神布满了惊恐和害怕,她慌张的拉着旁边的人,想要寻求帮助。
毛道长看见马雪的样子,一下就明白是姜于干的,但是他此时也不敢说什么,他的恐惧不比马雪少半分。
姜于感觉到有人抓着自己左手手腕,扭头一看,是小七,小七对着她摇了摇头,她看懂了,这是在给马雪求情,她收回手的瞬间,马雪恢复了正常,“我的嗓子!我的嗓子!”又是开心,又是流泪的。
“道长,你们回去吧。”姜于的一句话,像是有一种大赦天下的感觉,不仅是毛家,马家也是一个字都不再说就离开了。倒是周门的人一点也没有变轻松的样子,她们都怕姜于问她们,那个毛家的人是谁,说了,毛家和周门怕是会有隔阂,不说又怕姜于,但是出乎意料的姜于没有问。
姜于只是看着庭院里昨天呆了一夜的五个石像:“哪位小可爱的石化技能,帮我解开一下。”看着姜于这突然间的语气转换,大家也是猝不及防,但是还是从人群里走出来一个穿着好似傣族民族服饰的三十多岁的女人,女人走上前,嘴里念念有词,一眨眼,那几个石像全部变成了人。
万家那几个人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眼里充满看愤怒,大叫着:“万家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喊完狠话后就往外跑,谁知道‘砰!’的一声,大门关得死死的,但是明明一点风都没有。
“周姜廷希!你是要与我们万家为敌吗!你知不知道你在……”
“嘘一”姜于还没等他说完,就走到了他面前做了个噤声动作。那几人浑身发抖的样子完全被姜于尽收眼底。她像没有看见一样,转过身朝站在大堂里的小七说到:“我走了,顺道……送他们回家。”
姜于转过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她转身一看,是小七。“你还会回来吗?”
“希望不会。”语气很轻,轻到听不出她到底是什么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