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变故,打得众修士措手不及,找不到凶手,更令他们无比恐慌,在看热闹与保小命之间,果断选择了后者,有大半的人都在商量着离开。
“各位道友切莫心慌,刚才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都某会竭尽全力保证各位的安全。”
“况且我们有这么多人在,而她只有一个人,就算她的能力再大,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呢?”
都云鹤出来稳定人心,三言两语就将沈叔安的死,安在南音身上。
“是啊,我听说此人曾刺了魔神一剑,应是早就与魔神闹掰,他不可能来救她。”
“对对付,早前我才听到消息,说是雷洛海附近,有魔头卫泯溪的踪影出现,哪里距此地万里之遥,他就算要来,也绝不可能这么快。”
……
看着他们拼命安慰自己的样子,南音觉得好笑极了。
都云鹤拉着她,在壁晔城里绕了一圈,今日过后天下会大赞他都氏一族英勇无畏,功劳无限,所有曾受过魔族迫害的人,都会感念他们的一份恩情。
这就是他想要的。
他在想尽办法,让都氏一门迅速崛起,因为他的时间不多了。
“接下来我会将你送入太阴塔,能不能活下来,全看你个人造化。”都云鹤寻得空隙,来到南音身旁低声道。
话音落下,他们就已来到了太阴塔塔前。
这个被无数仙者认为,堪比无间地狱的锁妖塔,化神后期的修士进入其中,都会被瞬间撕碎,更别说,南音现在周身灵力被封。
都云鹤这个方法,既可以不用亲自动手,减少负罪感,还能给天下众生一个满意的交代。
真是高明。
“走!”她被推搡上前,在塔前回首,望向弗届海的方向。
将生的希望寄托在卫泯溪身上,是可笑与可悲的。
他借用护佑她的名义,肆意地玩弄人心与人性,又怎么会是真心要护佑她?不过是想看她的笑话罢了。
最后一眼,她看向身后这些陌生的脸庞,这须臾多年,她一直在做好分内之事,这里的大部分人,虽从未与她见过面,但都或多或少受过她的庇护。
即便是这样,他们仍不愿意多想一想,不肯给她多一点信任,而仅仅是听了一些未证实的流言蜚语,就要置她于死地。
她早知道结果是这样,在这三界之中,无心之人多,有心之人少,懦弱与勇敢同是如此,很少有人会愿意冒着风险,去相信一个素昧相识的人。
但她依旧无悔,她所求不多,做不到护佑苍生,那便就只护想护之人。
“小师妹。”她正要踏入太阴塔,一道铭肌镂骨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罡风横扫耳畔,她听见众人的惊呼声,有人扣住她的手腕,带她远离太阴塔。
南音先看见的是他胜雪的白衣,而后是白衣上的血痕,接着才是他嘴角的温柔笑意。
看到他的那一刻,南音的委屈泄洪而出,鼻尖一酸,眼眶红了:“大师兄,你怎么来了?”
没见到他的时候,她盼望着他能来,可当他真的来了,她又希望他从未来过。
她知道,他是来救她的。
从他满身伤痕可以看出,为了能及时赶来相救,他历经千难万阻。
他比她更清楚,这是一条不归路,来了就回不去了。
可他还是来了,用坚韧挺拔的身躯,将她牢牢护在身后。
君子如珩,嘉言懿行。
这便是南音始终坚守本心的原因,她深信自己是为了这几个瞬间活着的。
就像她知道他一定会来,而他真的来了。
腾云驾雾,风华绝代,披荆斩棘,万山无阻。
叶止川斩断捆仙索,带着她跃上屋顶,指腹轻柔地擦去她眼角泪水,反身与她十指紧扣:“别怕,师兄这就带你走。”
他还是一如既往,温柔似水。
可是这一次,她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谁要跟你走?自作多情。”她拿出一张定身符,贴在他的后背,旋过身去,一掌将他推下屋顶。
叶止川落地,被一名修士扶住,他平静地看向她,已猜出她要做什么。
南音微微一笑,这一次就由她来保护他吧。
她双手掌心朝上,念了一串奇怪的咒语,浩瀚的黑雾自她脚下升腾而起,蔓延至天际。
“妖女要施展邪术了,快抓住她!”底下的人奋力一呼,众修士一拥而上。
这个看起来威力十足的术法,实际只是南音使的一个障眼法,她的灵力被封大半,怎可能掀得起风浪?
于是毫无意外地,她被压在阵法之下。
“此女阴毒至此,竟连自己的同门大师兄都不放过!”
“可不是嘛,她大师兄心疼她,才千里迢迢地赶来救她,她可倒好,不识好歹,忘恩负义!”
……
听着人群的声音,南音知道她的目的,达成了。
接下来,只需要她再添一把火。
她忍着疼痛,奋力站起来,指着叶止川,声声泣血:“你们都知道什么,这个人看似神清骨秀,侠心仁义,但其实就是一个敢作不敢当的懦夫,他先勾引我喜欢上他,后又满嘴的仁义道德,天下苍生,不敢对这份感情负责,害我痴心错付、肝肠寸断!”
“什么勾引不勾引的,我看从头到尾都是你一厢情愿吧。”
“我觉得也是,若是这位道长真不敢负责,今日又怎会冒险来救她?”
“妖女果然是妖女,被你喜欢,可真是太惨了,幸好这个人不是我。”
……
“各位,休要与她闲扯了,既然此女不知悔改,尽快送她进太阴塔才是正事。”都云鹤走上前,指挥弟子将地上的南音拽起,拖着向太阴塔走去。
经过一动不动的叶止川时,他有意地回避目光。
太阴塔塔门再次打开,几名都氏弟子将她拎起。
“诸君瞧好了,我南音终有一日,会再回来的。”她疯疯癫癫地回头,声线阴森。
换来的结果就是,她被大力地甩进塔内,还没缓过神,就听“浜”地一声,塔门关闭了。
弱小的她,被无尽的黑暗淹没。
叶止川迎风落泪,嘴角无声无息地淌出一股鲜血。
一修士发现他的异样,观察他一圈后,撕下他身后的定身符。
他瞬间倒地,吐出大口鲜血。
在她的几位师兄当中,大师兄叶止川是最克己守礼的一个,少有的几次离经叛道,都是为了他们几个师弟师妹。
南音了解他,若不是逼不得已,他绝不愿与天下众生为敌。
可真要他二择其一,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他们。
若今日的困境有解,她会毫不犹豫地跟他走,可惜此局是死局,多一个人加入,不过是多一个人陷入泥淖。
她不愿意连累他,也不愿意在许多年后,后人提起斜阳宗扶盼们大弟子叶止川时,尽是些歪曲事实的污言秽语,大师兄是她心中美好的存在,她愿拼尽一切守护。
塔上的卫泯溪,将刚才发生的一幕幕尽收眼底,这期间出现很多“有趣”的人,而受到他关注的,只有叶止川一个。
他盯着他修长如玉的身影,并未察觉有一抹名为“妒忌”的情绪,在他的眼中迅速蔓延。
他进入太阴塔内,下到最底层。
在塔门关上的时候,把南音淹没的不止黑暗,还有铺天盖地的绝望,明了自己死期将至,她就躺倒在地,没有半点反抗,昔日无恶不作的大妖们,闻到新鲜的人气,就立马聚拢过来。
南音听到动静,无望地瞪着双眼,等待着被他们撕碎、啃食干净的结局。
不想等来的却是……
“别挤别挤,也让我看看她长什么样。”一只红眼白猫,踩着妖娆的步伐,从黑雾挤出来。
“你们说这姑娘怎么一动不动的,是不是哪里有问题,不会是个残的吧。”一个身体断成两截的黑蛇,凑近看了看南音。
“别这么大声,吓着人家了。”周身皮肉不见,隐见森森白骨的狐狸,轻推了它。
“我来我来让我来,在我们这一堆当中,就属我长得最正常了,你们想知道什么,我来帮你们问。”红眼白猫举起猫爪。
“他这意思是不是我们长的丑啊?”众妖面面相觑。
“还用怀疑吗?”狐狸摇头,无语至极。
“我去你的吧。”众妖围攻上去。
一番缠打后,黑蛇游上前:“听外面的人叫你南音,这是你的名字吗?我们可以用这个名字叫你吧?你不要害怕,虽然我们爱好吃人,但对漂亮小姑娘一向很宽容的。”
“你们觉不觉得,他像个流氓?”鼻青脸肿的白猫,默默举起猫爪。
“他就是!”众妖异口同声。
他们再次围攻上去:“我去你的吧。”
“滚。”卫泯溪无声靠近,冷漠下令。
它们埋下脑袋,乖巧地向两边散开。
卫泯溪将南音从地上扶起来,打横抱起:“这么快就偃旗息鼓了?这可不像你。”
他抱着她,朝塔尖飞去。
脚尖轻点塔顶,冷风从耳喉灌入,南音立即清醒了不少,她转转头看向周围,不解地看向卫泯溪。
她出来了,就这么容易?
卫泯溪挑眉,指骨若有似无地摩挲她的脊梁骨:“还没让你看到真正的热闹,怎会这么容易就死?”
“别以为我会感谢你。”南音从他怀中挣脱而出,迷茫的目光变得坚毅而冷绝。
“那你是觉得,我会怕你恨我吗?”他忽然趋近,压迫感十足。
被他这么一刺激,南音陡然想起他做下的诸多恶事。
她眯了眯眼,目光如炬:“我真想不明白,为什么你那么执着于让我恨你?”
卫泯溪再逼进一步:“你不恨我,难道要爱我吗?”
“……我不杀你就不错了。”南音反射性地后退,愤恨地说。
要不是知道杀不死他,她早就偷袭他几百次了。
“那还问什么呢?”他眉眼一弯,眼底的冷意快要结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