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上元节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害你,我没有……”姬訇一回到皇城,就将自己关进青禹殿,谢绝任何人来见。

卫泯溪隐身进入,见殿内一片狼藉,目光所及之处,所有能被人为损坏的东西,都被砸了个干净,包括右边窗台上的那只青瓷冰纹花瓶。

满身狼狈的姬訇,狭坐在贵妃榻前,一脸的失魂落魄,口中始终重复一句话:“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害你,我没有。”

应是今日南音那一举动,勾起了他的痛苦回忆。

卫泯溪半蹲在他面前,腕上的缇心铃轻晃:“想见见她么?她就在这里。”

姬訇稍稍回神,伸手来夺铃铛,卫泯溪反手一扣,将铃铛收进袖口,他走到殿门前,指着门外:“这里。”

恍惚间,陇希娜似真的出现了。

姬訇泪眼婆娑,踉跄上前:“阿姐,是你回来了么,你终于肯回来看我了是不是。”

他不顾一切地扑上来,卫泯溪召唤出乾坤袋,将他装入其中……

南音在来生家里等了七八天,等到了姬訇将他与陇希娜的婚事昭告天下,却一直没等到让她进宫的传唤,一度以为他是找到了比她更好的人选,将她抛诸脑后了,还为此庆幸不已。

庆幸归庆幸,她是半点没闲着,自从上次在城门口,被来生一家三口瞧出端倪后。

她为了否认,真的不是自己救了他们,拿出一个恶霸的气势,该吃吃还睡睡该喝喝,就等着他们发现她的“本性”,把她扫地出门,却始终未能如愿。

不管她是睡到日上三竿,还是吃得狼吞虎,他们都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着,就连廉如那个暴脾气,也只是偶尔吼她几句,还是为了提醒她,长时间这样下去,对身体不好。

他们这样包容她,让她想到了几位师兄,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受到达少悻的迫害,有没有找到对付卫泯溪的方法,如果到最后都无法阻止,那她就只有用那个办法了。

南音正想着,竟看见了卫泯溪,他脱掉面具,换上以往的青衣,手里抱着那只白雪猫头鹰,推开庭院的正门走进来,挺拔的身姿配上清正的脸,一时间天地黯然失色。

她恍惚不已,一时心生惋惜,若他不知人尽可知的魔神之子,身上的灵根与经脉都还完好,在斜阳宗修炼几年再出山,不知要迷倒多少小姑娘。

可惜他做不成人人交口传颂的白衣上仙,更不屑世人目光浅显的喜爱,他的容貌越好,就越具有欺骗性。

“请问你是?”边采拎着刚烧开的热水,从小厨房中出来,乍然见院中多出一人,心性单纯的他想也没想,就上前询问。

院中廊亭下,正躺在摇椅里小憩的南音,悄悄睁开了眼,她是在躲他不错,不代表就是怕他,他若是还没打消那个念头,她不介意与他生死一战。

对方一直没回话,边采没头绪地挠了挠头,往回走时,瘸腿打了一个晃,滚烫的水壶脱手而出,开水倾泄而出,眼看着就要将他浇透。

来不及思虑什么,南音捻了一个手诀将开水扫开。

与此同时,抱着刚打的柴禾,从门外进来的来生,看见这一幕,手上顿时没了力气,“哐当”一下坠地。

“怎么了怎么了!”听到院中吵闹,出来查看情况的廉如,也看见了这一幕,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始作俑者卫泯溪,状若无事地顺了顺鹰毛,颔首退出院门:“抱歉,我走错了。”

他一出门,三人就围堵上来,要南音给个说法,她迫不得已再次使用灵力,消除他们刚才的记忆,想了想又回来,一狠心一咬牙,将她这个人,彻底从他们的记忆中抹去。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与她的关系太深,是会受牵连的。

她走出家门时,见卫泯溪停在一个巷口等她,他此行的目的,无非就是让她回去,好让他借机窥探佛珠里的秘密。

南音也想知道陇希娜他们,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和那三千名弟子不惜用心头血浇筑阒寂椁的原因,还有那个将佛珠交给陇希娜,说南音会帮她的人是谁。

但她不能让卫泯溪知道,一旦让他从陇希娜的记忆中,窥探到血沽花的全貌,就能熟练掌控挲蜜族最高阶法术—魅魂,并且不再受反噬折磨,届时她若再想杀他,就难上加难了。

血沽花不是每个挲蜜族人都有的,有且只能完整地绽放一次。

若一切如南音所想,达少悻真是挲蜜族人,那么他身上要么就是没有血沽花,要么就是已开过一次了,所以卫泯溪才会冒险同她来此。

他必须通过陇希娜的记忆,看到血沽花的完整形貌,错过了这次时机,他可能永远也再见不到。

他之前有句话说得不错,南音在乎的人事实在太多了,那也就是代表着,她的弱点也多。

卫泯溪随随便便来这里晃一圈,她就慌了神,她虽自认能力不差,但做不到手眼通天,何况他视人命为草芥,她若再不谨慎些,只怕到时后悔莫及。

“你到现在还不知道,马星英在做什么吧。”南音走过去,就被卫泯溪审问。

“小师弟有何指教?”她理解他问这个,马星英的确有些不对劲,这几天她曾动过查看廉如记忆的念头,但怕此举会改变她的命运轨迹,故而迟迟未付诸行动。

此刻卫泯溪煞有介事地提起,平白地让她有些后怕,难道她真的忽略了什么?可马星英一个普通人,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南音想不出来,心情愈加烦躁,她有一种很强烈的,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操控命运的感觉。

“轰隆!”一声巨响拔地而起,人群瞬间就炸了锅,喊着“走水了”“快跑啊”的口号四处逃窜。

南音走出小巷,一眼就看到远处冲天的火光,她用神识探测一番,发现起火之处正是,那日她进鸣鼓城时,就觉得奇怪,但是说不出哪里奇怪的长胜楼。

她回头,看向卫泯溪,他正垂眸,轻抚怀中的白雪猫头鹰,对周遭发生的一切熟视无睹。

这也正常,他要不是这个反应,慌的就是她了,经过这么多事,她算是将他看明白了,他这样的人,最不适宜有感情,否则一定会输得一败涂地。

料想他亦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即便剜眼剥心,也绝不让自己对任何人,产生一丝一毫的情意。

令南音疑惑的是,他何不索性拔除情丝,一劳永逸?

惨叫声聚成团,猛烈地砸过来,远处跑来的人群,也从满脸惊恐的围观群众,变成了伤痕累累的亲历者,南音无法再等下去,闪身朝前冲去。

她避着人群,从长胜楼的东面破窗而入,虽火势还未烧到此处,但滚滚浓烟让人窒息,她想尽快解决这场危机,掌心蓄起一道强大的灵力,打向熊熊的烈火,火势受到压制,渐渐熄灭。

南音松了一口气,正欲跳窗而出,已呈颓败之势的火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增大,烧得比之前还要旺上三分。

她压了压眼,看来要熄灭这场火,得先解决那个在暗地里作祟之人,从刚才火苗重燃的方位来看,此人还在长胜楼中。

她先施法,在自己的周围设下一个避火圈,再堂而皇之地走进大火中。

“又是你,道貌岸然的修仙人。”火势从下方燃起,声音却从上方而来。

南音闭眼,将神识扩散到长胜楼外,视线自长胜楼绕了一圈,于楼顶对上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睛。

“!”她收回神识,气息紊乱不堪。

只因她刚才所见,不是一个人,而是数万年前,随众多封印无边之境的挲蜜族人,一齐消失于天地之间的爻乂兽。

适才她看得分明,爻乂兽的身体,就嵌在长胜楼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爻乂兽怎么会在这里?这中间到底有怎样的牵扯?

传闻中爻乂兽秉性温良,能吐纳上佳清气,怎会烧起这场戕害人命的邪火?

“本座在这里被封了数万年,天地众生受本座庇佑,享了万年太平,也是时候该为本座做点事了。”火苗翻滚出一个巨浪,化出一只火掌,自南音的上方压来,她本欲躲闪,双脚却怎么都动弹不得,应是爻乂兽在这浓烟中,掺了封闭灵力的毒药。

火掌越来越近,差一寸就要攥住南音,一股浩然清风徐徐而来,南音只感觉手被人拽了一下,人就从危机四伏的长胜楼,来到了广阔舒朗的山顶,身上的灼热感逐渐褪去,她跪坐在地上,深吸一口清风入体,顿感身心舒畅不少。

“你还知道什么,一起说了吧。”缓过神后,南音眸光半侧,撇向身旁那个清冷孤傲的身影。

南音懊悔不已,这些年她在天乾山,只顾闷着头增进修为,从未特意去探听与观察过外界之事,才会导致消息闭塞,被卫泯溪牵着鼻子走。

爻乂兽之事,他早就知道,今日这场大火也不是偶然起的。

他想要南音认输,从不屑用口头功夫,而是用行动让她哑口无言。

给了起因,就只剩下理由了。

南音很好奇,他的理由是什么,够不够让她心甘情愿配合他?

卫泯溪挥袖而起,将眼前的云层划开,南音似乎听到几位师兄的声音,恍惚抬头,对上叶止川的眼睛。

“大师……”她刚要开口,眼前人却似没看见她,转身走了。

紧接着,她看见了爻乂兽,几位师兄与它好一番缠斗,最终无力支撑,肉身被爻乂兽踩碎。

“不要!”南音跪行上前,想要救他们,眼前的云雾散去,恢复一派平和。

“这是什么?”她不敢回头,心肝俱裂地开口。

“如果你不能在这里杀了爻乂兽,这就是你那几位师兄未来的命运。”卫泯溪不急不缓地说。

南音嗤笑,十分不屑:“区区一个爻乂兽,怎可能是我几位师兄的对手!”

“现在或许不能,千百年后就不一样了。”

“……此话怎讲?”

“爻乂兽喜食怨气,怨气越多,它越强大,而你要知道一点,只要苍生存在一日,怨气就永不会散尽。”

“那我便杀了它。”南音握拳,目光坚定如斯,既然无路可走,她就背水一战。

爻乂兽要杀,卫泯溪亦然。

她偶一抬头,见远处数千孔明灯缓缓升起,边采曾与她说过,今日是人间的上元节,人们会放灯祈愿。

“真好啊。”她舒了一口气,看来今日这场变故,没有对他们造成很大的影响。

“小师姐喜欢的话,倘若一日你死了,我也可为你安排这一切。”身后的卫泯溪,不合时宜地开口。

“那便多谢你了。”南音踉跄站起,没力气与他争辩。

她走到他面前,刚要开口。

眼前却一黑,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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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在魔神最爱我时
连载中菩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