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次元入侵26

连理枝被砸门的砰砰声吵醒。

昨夜清理房间,她几乎熬了个通宵……精疲力尽。这才阖眼没多久,门就被敲得震天响。

钟情……?除了她,也不会有人一早来找连理枝了……没带钥匙?

太阳穴突突狂跳,连理枝混沌的大脑难以思考,只想尽快结束扰民的动静。她梦游似的爬起来,拖动沉重的双腿,搭上门把手便是一拧。

风灌进来好冷……

不对!

连理枝惊醒,猛地摔上门!

“哐!”门板裹着风声狠砸门框。

连理枝自己都被这堪称恐怖的爆发力震惊了——是肾上腺素狂飙?还是寿美枝的灵魂在发力?竟让她真的快过那只意图插进来的手合死了门扉。

“小梅,开门啊,我是妈妈!”

门外的女人说,对自己手指险险逃过一劫的事实浑然不知,高亢刺耳的声音透过厚实的门板传进来,重重敲在连理枝停摆的心上。

连理枝彻底清醒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涌上心头。

“开门啊,小梅。”女人用力拍打门板。

连理枝张张嘴,发现自己竟剧烈地喘息起来。

她视线不自觉下移,盯着自己蜷缩的脚指头,从喉咙里挤出些许音节:“你来做什么?”

“我当然是来看望我的女儿。小梅,妈妈想你了,你不想妈妈吗?快开门吧,妈妈带了你最爱吃的熏肉。”

“我不需要……”连理枝声音发涩。

她僵得好似一台生锈的机械,唇瓣开合之间,仿佛有齿轮滞涩的摩擦声:“不要叫我小梅……我不是李梅了……我……”

——我不是李梅了。

这念头如电流贯透躯壳,令锈蚀的思维重新转动起来。

“我不需要!”连理枝骤然提高音量,“喜欢熏肉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你就只想到这个?而且我已经不叫李梅了!我是连理枝!”

“你在说什么呢,小梅?爸爸给你取的名字,你怎么可以改?你甚至改了姓氏,你怎么可以改姓氏,你对得起爸爸吗?那可是你爸爸给你的姓氏!你这样,死后都不能进祖坟……”

“哪里来的祖坟,谁又稀罕进了?你发什么疯?穷酸老百姓一个当自己皇亲国戚呢?还祖坟……封建帝制都被推翻多少年了,你搁这跟我唱什么古装戏?你什么身份啊唱戏唱得明白吗?一口一句爸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变性的爸呢!我对得起爸爸吗,你该问那个暴力狂对得起我吗?我呸!改的就是那老东西的姓!”连理枝尖声骂道。

“你怎么能这么说爸爸,你……”母亲顿了顿,声音稍稍低了些许,“你先开门,有话当面说。”

“我不开。”连理枝冷冷地说,“你不是问我想不想你吗?我不想你。我现在告诉你,我一点都不想你!我为什么要想一个把我的地址给罪犯的人?你不知道范旭是什么人吗?你不知道范旭找上门可能做什么吗?你——”

连理枝静默片刻,问:“你想杀了我吗,妈妈?”

“你在说什么呀?你怎么能这么想?你可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宝贝,我怎么可能会想杀了你呢?我只是……我只是看范旭那孩子知错了,想着给他一个机会,你们毕竟是夫妻啊?床头吵架床尾和,怎么能一直分隔两地?”

“我们早就离婚了,你还来帮忙劝过,你忘了吗?劝说失败你还遭了爸爸一顿打,你也忘了吗?我的痛苦你记不得,你自己的痛苦也记不得?”连理枝问。

某种难以辨明的情绪在她胸膛里聚集,胀得胸口生疼……但连理枝的脑袋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这是一种连理枝从未体会过的感觉,她没有处理的经验,于是下意识模仿起身边人——她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就算你忘了,范旭不是去找你们要彩礼钱了吗,你为什么会觉得一个恬不知耻上门讨钱的混账知错了?甚至他离开老家前,还在公开场合和很多人宣称过要好好修理我一顿,你不知道吗?”

“……”激烈的拍门声停止了。

“我不知道。”母亲简短地说。

她面无表情的脸、一眨也不眨的眼睛、伪人般可怖的冷静,通过可视门铃,清晰映入连理枝的眼眸。

“是吗?你不知道啊。”连理枝平静地重复。

开始模仿后,淤塞的思绪就如被洪流冲开了一般,忽然通畅得让人想哭。

连理枝想起了从前。

当她还是个孩子时,每当父亲意图施暴,母亲便会把连理枝塞进床底、桌角、墙根——任何父亲不会在第一时间注意到的角落。

一天、一月、一年……小小的连理枝就缩在这些阴影里,见证永无止境的暴行,见证母亲的哀嚎从高亢到无声,见证母亲的表情从惊恐到漠然,见证母亲注视自己的目光从悲悯、庆幸、麻木……到另一种连理枝读不懂的、令人胆寒的陌生。

这陌生,现在的连理枝终于能读懂了。

连理枝道:“那我真是错怪你了,我还以为……你默不作声给出地址,分点都不提醒我,一定是因为嫉恨我逃脱了你没法逃脱的困境,嫉恨到恨不得毁了我呢。”

“我真是错怪你了。”连理枝说。

“我真的错怪你了?”连理枝笑。

毛骨悚然的寂静在房门内外扩散。

没一会儿,母亲微笑起来:“你这孩子,你怎么会这么想呢?爸爸妈妈一辈子的心愿就是让你幸福啊……对不起嘛,是妈妈错了,妈妈不该不经你允许就把你的地址给别人,是妈妈考虑太少了,你不要生气,开门吧宝贝,让妈妈当面给你道歉。”

“我不开。”连理枝说。

“你就这么不相信妈妈吗?你就这么讨厌妈妈吗?妈妈承认,妈妈在范旭的事情上做错了,妈妈真的知错了,你就原谅妈妈吧?不要说这些不高兴的事了,妈妈大老远地来一趟,真的很想看看自己的宝贝。开门吧宝贝,让妈妈看你一眼,妈妈真的很想你。”

“我不开。”连理枝冷冷地说,“老不死的躲在旁边,对吧?”

“你在说什么呀?妈妈是一个人来的,而且什么老不死老不死的,说话怎么这么没礼貌,这可不行……”

“老东西不可能放你一个人出远门。”连理枝打断她,“骗我开门后他就会冒出来吧,你们想做什么?无论你们想做什么,我不会开门的。”

连理枝再度提高音量:“老不死的,我知道你听得见,躲躲藏藏的算什么男人!”

“嘭!”地一声,一个黑影从角落里蹿出来,粗暴地踹几脚门,气冲冲地吼道:“小兔崽子,反了天了!”

“快给老子开门!”他理所当然地命令。

“畜牲。”连理枝说。

“滚。”连理枝继续说。

话音落下后,重播过千千万万遍的烂剧开演了。

“下贱胚子养的混账!”父亲呵骂。

“都是你这贱人的错!”父亲抬手。

“咚!”母亲如断线的风筝栽倒。

暴怒的父亲、无能的父亲。

麻木的母亲,枯萎的母亲。

眼前的每一帧画面都如此熟悉:癫狂的咒骂、无理的迁怒、无尽的暴行……就连母亲栽倒时的角度、头颅撞击地面时发出的闷响,都同样熟悉。

连理枝在一瞬之间,就被拖回了童年的黑暗角落。

她一言不发地看着。

只是看着。

——只是看着?

我应该……只是看着吗?

当然了。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介入什么?就算介入,他们也会重新纠缠到一起。而且,母亲想毁了自己……她已经成功了!我已经死了!相比起来,母亲挨顿打又算什么,家常便饭而已,根本无所谓吧?

可是……没有可是!

“嗵!嗵!嗵!”

击打声一下一下,好像敲在鼓动的太阳穴。

“我真的没空陪你们闹……”连理枝喃喃道,“我已经换到奇幻频道了,脑子用来理解神奇生物都费劲,哪还有余力管你们的家长里短?这很奇怪吧,谁家好人在奇幻频道插播这种极品亲戚情节,太恶心了!这一定是你们把我拖回奇怪频道的奸计,我才不会上当……我不会上当!家长里短的,我才不……”

不,这不是什么家长里短,这是一场纯粹的暴行,是伤害,是威胁,是震慑,是……

“嗵!嗵!嗵!”

连理枝浑身剧颤。

父亲沉溺于施暴的快感,早忘了她的存在,拳脚雨点般砸向母亲,两个人纠缠在一处,身影渐渐移出门铃视野。但何须双眼?那些画面,一帧一帧,早清晰印在连理枝脑海——父亲会狞笑,从扭曲的眉骨甩落汗珠,母亲则无声,如濒死家畜般四肢抽搐……

母亲无声。

她已经不再发声了。

……明明很痛。

拳头落到腹部的时候,巴掌呼到脸颊的时候……被打真的很痛,疼痛是无法被习惯的……斧子砍到后颈,真的好痛……

“为什么……我的眼泪止不住……凭什么?我明明……救、救救……”

自己又在乞求谁来拯救?

钟情吗?钟情已经救了她第一次,第二次,事不过三,她还要仰赖人家拯救第三次吗?这是不对的!明明她自己都不想拯救只懂承受的母亲,又凭什么乞求钟情来拯救她?这有什么意义?这对钟情来说有什么意义?

如果她不能自己踏出第一步……

她必须、她必须……!

“你给我——住手!”连理枝破门而出。

积压胸腔的愤恨轰然爆发!连理枝抄起门边的雨伞,狠狠劈向施暴者,用尽全力,拼尽全力——重重地砸落:“住手!住手!我说住手你耳朵聋吗畜牲!”

“啊!”父亲吃痛地大呼一声。

他下意识往后一摸,掌心黏腻的触感令他一颤——他被断裂的伞骨割破了后脑勺,鲜血正从破口涌出!

暴怒瞬间吞没理智,他踹开地上烂泥般的女人,筋肉虬结着直立起来:“你竟敢!”

连理枝立刻尖利地回骂道:“我当然敢,我死人一个我有什么不敢的!我难道会怕你吗?你不过是只阴沟里的老鼠,臭水渠里的臭虫,只能靠体格差距欺负女人的渣滓,和你并列,蛆虫都会觉得被侮辱——”

“贱人!我打死你!”

荆棘倏地暴起,绞紧男人的脖颈,将他提至半空!

“啊!”男人只来得及短促地惨叫一声,就无法发声了。他双脚凌空,双手拼命拉扯刺入咽喉的荆棘,扒拉得双手血流不止也不敢停下,扒拉得手臂痉挛也不敢放弃,放弃就会死,他不想死!救命!救命——这样的惨叫,他也发不出来。

连理枝呆呆地望着他抽搐的肢体,直到散架的伞骨坠地,发出一声沉闷的杂音,她才如梦方醒。

“这是……我做的?”她怔怔地看向右手,藤蔓的一端正温顺地蜷她手心。

连理枝试探性地合拢指节,吊在半空的男人当即坠地,砸出“嘭!”的一声!他双脚胡乱蹬了几下,眼泪鼻涕乱涌,血肉模糊手紧紧捂住脖子上的窟窿。

“嗬……嗬!”他或许是想说些什么吧,但冒着血沫的喉咙不允许他发言,他只好无声地蹬腿,哆哆嗦嗦朝远离连理枝的方向爬行,奋力拖出一道蜿蜒的血路。

“这就是……魔力。”连理枝喃喃自语。

“这就是……魔法。”连理枝迫不及待地又合散手指好几次,荆棘果然随她动作,将地面爬行的男人抛起砸下,就像玩弄一个沙包一样简单。

“我会魔法了!我终于……太好了!我以后不用再躲在一边让小情孤军奋战了,我也可以帮忙了!”连理枝喜悦地嚷道。

她反复合拢又摊开手掌,喜不自胜。

周遭的声音越发清晰,似乎可以听到什么细微的嗡嗡声,它混在父亲骨头碎裂的脆响里,若有若无……连理枝无心分辨,现在混在她耳边的杂音太多了!

比起无关紧要的杂音,更重要的是……

连理枝一脚踩住母亲的衣角,截断她的爬行路线,俯视她:“你要到哪里去?”

母亲缓缓仰起头:“你是什么东西……怪物……”

“怪物?”连理枝复述。

荆棘似有意识,扭曲、舞动,卖力地彰显存在感,在连理枝脚边投下狰狞的影子。

母亲投过来的目光,与投给父亲的没有不同。

她看向连理枝这个帮助者的目光,竟然与看向父亲的没有任何不同——仿佛连理枝也是什么一言不合就施暴的暴徒一样!

“你在说什么,妈妈?我是你日思夜想的女儿啊,好不容易见到我,为什么说这种话?痛糊涂了吗?你应该表达喜悦才对,我终于回应你的期待打开房门了,你怎么可以说与欣喜无关的话?这不对的,妈妈。”

连理枝垂眸,凝视地面猩红的血迹、张牙舞爪的影子、仍在试图爬行的父亲、瑟瑟缩成一团的母亲,耳畔仿佛响起了什么东西坍塌的声音:“你怎么可以……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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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我笔下的角色反穿了
连载中不见天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