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视线在空中接轨，贺影的心跳漏了一拍。
紧接着他看到对方脸上的探究，才反应过来此时此刻的他并不是原来的贺影，而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进入姜川的身体后的贺影。
他并不认识自己。
贺影的心隐隐作痛，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了，还记得他的人也寥寥无几。
贺影走上前去，和对方打了招呼，“谢谢你刚才救了我。”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贺影询问道：“韩警官，你知道美容院为什么会起火吗？”
“你怎么知道我姓韩？知道我是警察？”
贺影下意识地低头不敢再看他，脑子里高速思索了这个问题后做出回答：“他们告诉我的。”
“可从头到尾我都没有跟任何人表示过我的身份。”韩棠上下将对方打量了一遍，确认自己从未见过对方，眼神中充满了探究。
贺影太了解韩棠了，让他察觉出问题，他就一定会刨根问底，不能对他说假话，“半年前我生病在医院就诊，你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女孩冲进急诊室，那天你亲口跟孩子的母亲说保护老百姓是你身为人民警察的责任。”
韩棠想了一下，确实有这么回事，但他一时间也想不起来自己当时到底有没有说过这句话。
或许是情况太紧急，他根本不记得现场有哪些人。
何况那天急诊室里负责帮忙的人是贺影，他和贺影之间本来就存在着一些问题，对彼此都是避之不及，安顿好需要帮助的母女后韩棠就离开了。
韩棠问：“一开始你为什么要撒谎呢？”
贺影：“我……”
面对韩棠的连环问，贺影有些招架不住。
从前如此，现在依旧如此，他在韩棠面前，根本就撒不了谎。
所幸韩棠也没有抓着这个问题不放，他确实不认识眼前的男孩，望着消防员积极灭火的现场说道：“我开车经过的时候看到了滚滚黑烟，就在那。”
韩棠指着三楼着火的窗口。
根据姜川的记忆，那里是杂物室和洗衣房。
一楼跟二楼各自有十几间房，接待不同级别的顾客，三楼则是办公室，员工休息室，以及洗衣房等区域。
“是意外还是人为？”贺影问。
“目前还不知道，我只是发现火情顺势报了火警，灭火结束之后，火调会进现场去调查到底是什么原因起火，事故原因过两天就会出来。”韩棠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顺便做了解释。
随后他觉得有些奇怪，出于职业敏感性他问贺影：“你为什么会觉得是意外？你最近遇到了事情吗？还是说你的母亲遇到了什么问题？”
贺影摇头：“没有，完全没有。”
韩棠没有过多的纠结，消防队的人过来找他配合还原一下当时的情况，贺影则是驱车赶往医院。
三楼最先着火，加上着火的地方又是洗衣房和杂物房，洗衣房里有很多毛巾和洗涤剂都是易燃物品，墙上的墙纸为了达到装饰效果并不是阻燃材料，以至于火势蔓延得十分迅速，姜川的母亲陶颖在事发时被困在办公室里，吸入大量的浓烟昏迷，如今正在医院抢救。
虽然他自己对陶颖并没有任何的感情，可说到底他在用姜川的身体，于情于理他都该去医院陪伴在侧。
贺影赶到医院时，陶颖还在昏迷中，经过医生的抢救，她已经安全了。
贺影松了一口气。
在别人的身体里醒来占据别人的身体并非他所愿，但他此刻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自己的身体已经稀巴烂他也回不去了，而他刚醒的时候还有那个七十二小时的死亡倒计时警告，贺影十分无力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他拿出手机，点开时钟找到倒计时，算了一下时间。
他醒来的时候是早上七点半，早间新闻刚刚开始播报。
现在是下午的四点五十七分。
大约还剩下六十二个半小时，贺影做了一个倒计时。
倒计时归零那一刻，很可能就是再次死亡，此刻他也不能确定。
陶颖醒得没有那么快，贺影在网上查了一下自己的消息，发现除了针对他的死亡新闻之外，也没有别的了。
但他死都已经死了，也确实很难再产生其他消息了。
贺影心有不甘，将电话打去了处理事故的交警队询问情况。
交警队那边询问了一些基础信息后，告知他对司机做了检查，司机是因为吸食了毒品导致精神模糊才会撞向他，事故初步鉴定结果为意外，最终调查结束后会出具事故报告。
贺影有些无语，因为别人的问题导致他失去了生命。
“贺影的尸体如今在哪里？会怎么处理？”
“尸体在殡仪馆，我们会联系他的家属，如果没有人去认领，联系不上他的亲朋好友，将会依照流程进行处理，自火化之日起骨灰保留三年。”
挂断电话后，贺影几乎没有犹豫，等陶颖醒来之后，他会挑一个时间以朋友的身份认领自己的尸体，将骨灰带到爷爷的墓地埋在一起。
只是贺影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在殡仪馆遇到韩棠。
陶颖昏迷三小时左右从医院醒来，第一时间就是寻找儿子姜川，看到姜川平安，她才安心。
“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陶颖连说了好几次。
这个态度让贺影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难道有人要害我们？”
陶颖立刻摇头：“没有。美容院着火，我是怕你出事。”
她解释道：“我让你给我送文件，我怕你到时候会遇到危险。”
贺影说道：“我没事，倒是你险些出事。”
贺影问：“火是怎么着起来的？”
陶颖摇了摇头：“不知道，等我知道的时候火已经烧到了门口的地毯上，我根本没有办法安全逃脱。”
“你觉得是意外还是？”
陶颖依旧摇头表示不知道。
对此贺影也不想再继续逼问，还不如去问消防队要事故的调查报告，消防队的事故调查报告一般是不会出错的。
陶颖的亲属相继赶来，大家轮流值夜陪伴。
消防队来人查看陶颖的情况，顺便找她了解一下基础的信息。
贺影询问消防队的工作人员：“现场调查报告多久能出？”
工作人员回答：“三十个工作日之内会出具调查报告。”
他就剩了五十多个小时，现在跟他说报告要三十天内才出，那时候他怕是头七都过了好几个。
“能在两天内出结果吗？”贺影问。
消防员摇头：“出不了。”
贺影：“……”
消防员顺嘴问了一句：“没有人员伤亡，你为什么这么着急要我们出调查报告？是知道什么情况吗？”
贺影摇头。
说什么死亡倒计时是不会相信的。
消防员只当他是关心则乱，没有太当成一回事，了解了情况后就走了。
隔天一早，贺影赶往存放自己尸体的殡仪馆。
谁料他到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名字已经在火化名单上了。
贺影连忙去找工作人员询问情况。
工作人员告知他是一位叫韩棠的人拿着居委会开具的证明过来认领了他的尸体，这才走了火化的流程。
贺影有些意外，但一想也合理，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一个人会在乎他，应该就是韩棠了。
他正准备离开，一转身就看到了韩棠。
韩棠穿着一身黑从走廊另一侧走过来。
看到姜川在这里，他非常意外。
“你妈妈没有救过来吗？”
贺影摇头：“我妈很好，没什么事。”
“那你这是？”
工作人员说：“他跟你一样，也是来认领贺影尸体。”
韩棠瞬间警惕地看向眼前的人，语气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你认识贺影？”
“你跟他什么关系？”
贺影此时真的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了，回头看了一眼工作人员，但这也怪不得人家。
韩棠还在打量着眼前人，如果今天他听不到满意的答复，这事就过不去。
贺影只能硬着头皮说：“我和贺影是朋友。”
“是吗？”
韩棠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贺影只能瞎编：“有一次我跟朋友在江边骑车摔伤，遇到在江边散步的贺影，是他帮我包扎的，他经常在江边，一来二去我们就熟了。”
贺影拥有姜川的记忆，只能尽可能地从两人的共同记忆里找寻能够重叠的地方。
贺影确实在江边救过玩摩托摔车的人，这是不争的事实，姜川也确实爱在江边跟朋友一起玩摩托车，也曾经摔伤过，也被人简单地救治过。
只不过贺影从来没有遇见过姜川，也没有救过姜川。
掐头去尾地拼凑了一个新的故事，真真假假，不容易辨别。
“这样吗？”韩棠的疑虑还没有打消。
他正想再追问，贺影打断了他，抛出了自己的问题：“你呢？和他怎么认识的？”
韩棠看了一眼时间，贺影火化还需要一会儿，问：“出去走走？”
贺影点了点头。
或许这是他唯一能够再站在韩棠身边的机会了。
两人来到殡仪馆门口的花坛坐下。
微风拂过，贺影感觉到了阵阵凉意，已经入秋了。
韩棠陷入回忆，慢慢地讲起了过往的事情：“我跟贺影从小就认识，我们两家住在对门，他的母亲和我的父亲在同一个单位上班，贺影很喜欢黏着我，我比他大三岁，父母上班没有时间，我和贺影的学校在一起，我就承担了带着他一起上下学监督他写作业的责任，两家轮流做饭一起吃。”
贺影的思绪也飘远了，那时候的他真的很喜欢跟在韩棠身边，哪怕是睡觉都要跟韩棠一起睡。
韩棠湿了眼眶，“我原以为我们两家的关系会一直这么好下去，直到那件事发生。”
那年贺影初三，韩棠高三。
韩棠的母亲辞职在家，专心照顾韩棠冲刺高考。
一切都应该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韩棠的成绩完全可以考上清北，但他选择了警校，这是他从小的梦想，追随舅舅的步伐。
高考结束后，江宁下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暴雨。
大家的心情都笼罩在阴雨里。
家里的气氛不太对劲，贺影和韩棠都差距到了。
录取通知书到的前一天晚上，江宁有大暴雨。
韩棠的父亲和贺影的母亲久久不见回家，打电话来说是回来的路段被水淹了，晚上就不回来了。
韩棠的母亲和贺影的父亲在漫长的沉默过后，于当天晚上八点半一同出了门。
彼时的韩棠和贺影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父母之间的状态不对。
贺影的父亲开着车带着韩棠的母亲直奔贺影母亲和韩棠父亲工作单位附近的一家酒店，在前台查到了开房的信息，找上了楼。
贺影的母亲和韩棠的父亲被两人捉奸在床。
四个人在酒店里大打出手，前台报了警，警察冒雨把他们拉到派出所做了笔录，为了孩子他们选择了和解。
但此时此刻两个家庭已然破碎不堪。
韩棠的母亲声嘶力竭地控诉换来的只有丈夫的沉默。
贺影的父母也在因为这件事争执互殴。
在这个过程中，贺影的母亲上手去抢了方向盘，导致车辆失控，撞上了前面韩棠父母的车。
结果贺影的母亲以为丈夫是故意这么做，便更加卖力地去抢方向盘，导致车辆失控，再度撞向了韩棠父母的车。
下雨路滑，两人在争抢方向盘的同时，脚将油门踩到了底，在韩棠的父亲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贺影父母的车直接撞进了江里，而他们自己的车也一起坠了江。
对于韩棠来说，和录取通知书一起收到的是父母的死亡通知。
对贺影来说，那天他不光失去了父母，也失去了韩棠。
那时的韩棠对贺影来说是爱慕对象，是被藏在心里，小心翼翼地喜欢着，生怕心思被窥探被讨厌，所以以邻居哥哥和弟弟的名义待在一起，永远保持距离却又无法移开视线。
而那时的贺影对韩棠来说是爱护对象，是一起吃拉面时放进对方碗里的卤蛋，吃鸡腿饭时夹给对方的鸡腿，是夏天出门回来总会偷偷带的冰可乐，也是下雨天不断倾斜像对方的雨伞，以及心里星星点点的喜欢。
可一切的一切，随着那一场大雨都埋葬在高考前夜的江水里。
成年人犯下的错误，他们一死了之，留下两个互相心生爱慕的少年相顾无言。
谁也没有办法恨谁，但谁也没有办法看着对方那张脸而不去想起高考前夜发生的事情。
葬礼结束后一个远走他乡多年未归，一个留在原地等一扇不会再为自己敞开的门。
下雨不带伞就只能淋雨，吃拉面也没有多一颗卤蛋，流言蜚语的校园暴/力受了伤也无处哭诉。
是那一盏再也不会亮起的灯。
当那一扇门打开，贺影以为他回来了，站在门口踌躇很久都不敢迈出步子，却不料是中介带人看房，再后来隔壁进进出出，人来人往，是韩棠卖掉了他从小到大生活的家，也意味着他彻底告别了过去。
高考结束，爷爷也去世了，贺影卖了房子去了南方。
但最终他还是回到了这里，因为韩棠回到了这里。
一个是韩警官，一个是贺医生，儿时的梦想都实现了，可他们再也找不回彼此，即便偶然遇见，也只能是相顾无言。
韩棠跟“姜川”说了很多很多，最后他说：“我后悔了。”
让大家久等了，宝宝们我连续扑了好几本，出去找了个班上，接下来尽可能的日更，日更不了就随榜更[让我康康]
新工作需要很长的适应期，接下来几个月应该会比较忙[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姜川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