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女的身体已经完全被吸干,纵使如此也没有一滴血往外流。
雷声隐隐,黄耘霄加快了速度,天惩即将到来,最好的结果,就是她抱着魔胎一起死在天惩之下。
然而魔胎还未被拉扯出来,突然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朝黄耘霄卷去。
宿莽眼疾手快拉住黄耘霄,心中突地一沉,起先掐指算到的巨大的不安感越滚越大,立即就要应验。
一丝熟悉的危险的黑色法力从鸟女被撕裂的腹部爬了出来。
万鬼阵中央蔓延出一团黑色的烟雾,烟雾笼罩住鸟女和万里,将他们化为虚无,而后一张熟悉的,白净的脸从虚无中钻出来。
是白兹。
白兹仿佛刚刚睡醒,一脸无辜,看向宿莽又看向这混乱的血腥场面,居然微微笑起来:“这是怎么啦?”
他语气轻缓,明知故问。
宿莽咽了咽口水:“师……父?”
黄耘霄看见那团黑色烟雾和不成人样的白兹,再联想到石门镇时遭的殃,身体泛上密密麻麻的疼痛,她一拍宿莽脑袋:“师父个屁,快跑。”
白兹“哦”一声:“你居然还有自我意识?看样子,我还做得不够。”
随着他话音刚落,原本佩戴在季云间脖子上的克己魂瓶出现在他手上。
季云间正好斩杀最后一只相弘,脖颈一轻,不见魂瓶,他转头,正好看见白兹手指捏住魂瓶的塞子,轻轻拔出来,而后手指一捏,魂瓶碎成粉末。
季云间目眦欲裂,为克己释魂是他生于世间唯一想做的事情,他不顾一切冲向白兹,却被白兹巨大的威压压得双膝跪地动弹不得。
白兹手指顶着一团蓝色的魂火,那是他从魂瓶里抽出来的克己魂魄,他朝季云间颔首:“谢谢你送克己来南洲。”他的目光看向远在沙丘的安隅:“多谢宗主指路。”
安隅心里突突地跳,有什么不对,应该说从一开始就不对,为何季云间释克己仙尊的魂,需要找南洲明珠?这明明跟她毫无关系,她之前从未去过渚空城、节南山甚至石门镇,根本不认识克己、江家女以及白兹。
还是说南洲一开始就被白兹选为重启嶓冢潭的地址。
安隅拎起一旁祝适的衣领:“你还有什么没说?”
祝适战战兢兢:“我……我什么都说了。”
安隅抽出靴子里的匕首抵住他的脖颈:“放屁,还有你和百里不止将南洲连接了渚空城的八十里万鬼阵还连接了被江家女化为一团虚无的石门镇。”匕首往下压,在祝适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我就奇怪,为何节南山来了之后墮魔没有继续侵蚀周边,原先以为是山神的作用,现在想来,是因为百里被牵制住。”
然而祝适眉眼含笑,他看出安隅也是在强撑,鬼物的飓风吹得她站立不稳。
所以他伸出一只手扶住安隅:“小心些。”
安隅被他粘住手臂,厌恶地挥开,却一个不小心被风吹出去十几步,怀里的**掉落下来,书页在沙土里吹得飞速往后翻。
书虫的表情夸张,双眼和嘴都瞪得溜圆,发出惊惧地尖叫。
在风中它的声音听得不太清楚,隐约像是:“魔物,陌回,白兹……”
后面的话被掐断,祝适信步走过来,捡起地上的书,又扶起安隅:“你本身已经是块人人争抢的美玉,还配上这本**,多么危险啊。”
他的语言清浅:“不如将此书交与我来保管。”
安隅道:“你要你拿去就是。”
祝适道:“风满楼的书只认拼接成功者为主,没有你,我看不了。”
安隅咬住嘴唇,她完全捉摸不透祝适的目的,要是他只打算撸走自己和**,应该从宿莽下去之后立刻就抓了她走才是上策,而不是现在还在这里周旋。
突然一把巨大的动物肢体如刀般从地底伸出来,插在安隅和祝适之间,一个形状可怖的妖兽从沙丘里慢慢冒出头来。
嗜鬼阵被控,各种鬼物邪祟互相吞噬之后,获得最终胜利的那些东西终于抵达了它们的朝圣地。
祝适两个转身避开妖兽,转手去摸刀,但他的刀之前被黄耘霄夺下,此刻没有趁手的武器,只能在血沙地上狼狈地打了个滚。
安隅被妖兽拍中胸口,飞跌出去,她的身牌掉落出来,白光闪出在身后接住她。当身牌出现,代表那必定是致命一击。
安隅清晰地感到自己伸出去格挡的双手骨头怕是断成了好几段。
跪在万魔阵中的季云间见到这一幕,双手紧紧抓住沙地,而后一咬牙居然颤颤巍巍站了起来,他往前走了两步又跪在地上,再行两步又跪在地上,朝的方向居然不是白兹,而是安隅。
白兹表情似欣慰,随即不知对谁说道:“他已有牵挂,你可以放心走了。”
天空传来一身闷雷,好像一个苍老的声音回答了声“嗯”。
蓝色的火焰在白兹手中跳动,他朝宿莽招招手:“过来吃了。”
黄耘霄比宿莽更早反应过来,呸一声:“吃你奶奶吃。”
白兹不管他们愿不愿意,手指上结出一个小小的阵法,蓝色火焰化为一道流星直奔宿莽。
黄耘霄下意识挡在宿莽前面,而那团蓝色小火焰仿若无物地穿过黄耘霄的身体,笔直没入宿莽心口。
宿莽的心脏猛然被人攥紧,他痛得半跪在地上,那种虚无缥缈的感觉,仿佛自己魂游在外。
黄耘霄急得跳脚,然而轰隆一声巨响,第一波天惩带着火光和闪电穿过头顶的嗜鬼阵笔直劈向她。
黄耘霄根本来不及反应,只闻到一股烧焦味。她身体并不疼,睁开眼朝上看去,百里呈伞状漂浮在她头顶,为她接连挡了三道天惩。
那边宿莽一手抚着胸口,另一手中举起一道母黄符,而子黄符正贴在百里背心。
头顶的百里被劈得焦黄酥脆,飘香千里,吐出一口黑气,有气无力地道:“你偷袭……卑鄙……无耻……。”
宿莽蹒跚着站起来,将黄符甩给黄耘霄:“拿着。”他全身肌肤又出现那种树枝般的经络图,关节处金轮阵法环绕,这是克己的一魄正在与他融合。
黄耘霄手忙脚乱接过黄符:“啊?怎么操作,就让他像一朵乌云飘在我头顶吗?”
而宿莽已经回不出话来,他像正在被人抽骨扒皮,又像被人拿刀凌迟,恨不得跳下业火了结自己。
地面依旧在往下陷,赶来的妖鬼,一个接一个地往万鬼阵中赴死。有一种要将此坑填平的疯狂。
宿莽意识朦胧,但他依旧记得自己该做什么,他拎着断虹大肆斩杀鬼怪,血液溅满他的脸颊,他的表情沉默冷酷,面对鬼物之时满脸肃杀的煞气。
黄耘霄飞快地从地上捡回鱼叉,一手执符高于头顶,继续操控着百里顶在自己上空,另一手虎虎生风地挥舞着鱼叉。鬼物不敢靠近她,那她就追着鬼物杀,距他三尺开外的鬼物都被碾成粉末。
黄耘霄渐渐朝宿莽靠拢,只因她瞥见宿莽的状态不对,如果她没记错,之前在建宁宿莽被二叔关进梦里时,他脸上也出现过这种满是愤怒和仇恨的脸。
她和宿莽隔得并不远,但无数的鬼物像雨点般往下坠,她触摸不到宿莽,只能大声喊他的名字。
一股黏腻的腥臭的法力像布带一样缠绕住她的嘴唇和下巴,令她发不出声音。
白兹立于黑暗中,立于万鬼中央,立于狂舞的火舌里,他眼神阴冷地看着黄耘霄,手指抵在嘴唇上,朝她轻轻嘘了一声,微微翘了翘嘴角,勾出一丝斜气的笑容。
大地再次震动起来,黄耘霄和宿莽不过几步的距离间裂开一个大缝隙,滚烫的炎风和火焰从裂隙里蹿出来,灼得人生疼。
宿莽被鬼物压至裂隙边缘,火焰仿佛从他的身体内窜出,烧得他双眼通红,有种要将他四分五裂的架势。
虽然他的身体疼痛不止,但他头脑从来没有如此清醒过,每一只鬼物的丹田和经络在眼前清晰浮现,他轻轻抬手就能捏碎它们的丹元,断虹划过,鬼物立即七零八落。
三清铃祭出,金色佛光仿佛利刃穿透重重叠叠的鬼物,将它们震得粉碎。
白兹毫不在意地“哎呀”一声,仿佛刚刚才注意到这个一直在宿莽身边漂浮的法器。他手指勾了勾,三清铃逐渐不受控制宿莽的控制,往他飘去。
白兹完全没有平日里的淡然的模样,他捏住三清铃的柄:“没想到我送给他的法器还在用呢。”
他手中的铃铛发出一阵激荡的响声,霎时,三清铃上雕刻的佛像染上黑色,低垂的眼眸改为闭上,仿佛不忍看见接下来的人间惨剧。
季云间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往下坠,脚上好像绑了千金重的东西,他不知道黄耘霄和宿莽是如何在这个万鬼阵中保持站立的,但当他咬牙使出全力跃出这个地陷后,那种连灵魂都被拖拽住的感觉瞬间消失,除了漫天遍野的鬼物和割人的飓风,什么都不剩。
他回头望了一眼黄耘霄和宿莽,但那里只有红的火焰和黑的鬼物。
安隅已经被祝适半拖半抱地拽起来,但祝适修为实在算不得高深,所以也只能在密集的鬼物间东躲西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