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遍知真人坐困愁城

他看有陌生人进来了,连忙又爬了进去,拿草挡着自己。

小禤不好意思地说:“因为我俩只有一套衣服穿,一个出去了,剩下的一个就只能在家里。”

宿莽看看空荡荡的窗户口和没有门板的门洞,道:“你们这和睡在外面有区别么?”

老道反驳他:“至少有个房顶挡雨雪不是。”

而季云间可不关心别的,他看了下一贫如洗的房子:“东西放哪儿?”

小禤急忙跑到那垛草跟前,赶出那个小孩子,众人这才看到原来是个男孩儿。他扭捏的捂着重点部位,取下墙上的蓑衣胡乱遮挡了一下,又回去帮小禤搬草。

一阵尘土飞扬后,草垛被移开,露出的一小块地面居然铺着木板。

两个小家伙移开那个木板,又露出一个地洞来。

洞口很窄,成人估计过不去。不过两个瘦成皮包骨头的小孩倒是轻而易举地来回穿梭,还真搬出不少东西。

老道先过去挑挑拣拣的看了一遍,都是一些玄门的法器,有些太久了,布满了锈迹或者泥土。季云间嫌弃地待灰尘落了地才靠近,又干脆利落地拈了个清净咒,才一个一个地拿起来看。

拣了半天,季云间在各种杂物间翻出了一个夜明珠。

夜明珠已经不亮了,灰蒙蒙的,不过凑近了看,还是能看到内里幽幽的白光。

老道也拿眼凑过去:“不发光的夜明珠,那还叫夜明珠吗?”

季云间瞥了他一眼,将珠子收入怀中。

宿莽看他动作行云流水,一派自然,而后抬脚就要走,连忙拉住他:“哎,给钱啊给钱。”

小禤带着小男孩眼巴巴的看着三人。

“这你拿了人家东西,不给钱?”

季云间看了看呆呆的两个小孩,从怀里掏出先前的那把珍珠扇子,说:“这是倾海扇,原先是我母亲的法器之一。不过她不常用,反而喜欢做头饰戴在发髻上。”他又举起那个夜明珠:“这是我族中人死后内丹化成的心头岩。这本就是我家里人的东西,现在到我手里也算物归原主了。”

宿莽:“你说是你家里的就是你家里的?刻你家名字了?”说罢扒拉着季云间要去夺那心头岩。

季云间被他扒得站立不稳,心头岩掉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响。季云间也不慌神,隔空朝它注入一丝法力,心头岩像回应他一般,幽幽地发出白光嗖地一下回到他掌中。

他将心头岩递给宿莽:“你试试。”

宿莽摆弄了半天,那心头岩纹丝不动。

季云间瞥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我就说是我的东西吧”的意思,而后拂开宿莽,再次确定地上再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后,走了出去。

老道凑到宿莽旁边说:“真是不要脸。抢小孩的东西,还是这种生死存亡都成问题的小破孩。”

宿莽回头看他:“你是帮忙拉住他,还是愿意帮他付点钱?”

“我可没钱。”老道一撇嘴:“我也打不过他。劝你可别惹恼了他,那家伙杀人不眨眼的。”说罢他朝宿莽做了个口型:“通缉令!”又屁颠颠的跟上季云间。

小禤见状立刻奔出去,扯住季云间的衣角:“山人,山人,你不可以这样的,不好这样的。至少留点吃的东西,可怜可怜我们二人罢……”

季云间顺着拽住他衣角的手往下看,小女孩还没发育,干瘪的胸膛在破衣烂衫里露出来,根根肋骨清晰可见,甚至于因为没有营养,她的头发稀疏枯黄,露出大片的头皮。

季云间眼神冰冷,并未因此动容。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小禤,只吐出两个字:“放手。”同时六棱在他背上颤了一下。

老道连忙上前一巴掌拍住躁动的六棱,一手撕开小禤,对季云间说:“不可不可不可。我找找别的,别的东西。”说罢,他将自己和宿莽全身上下都翻了一遍,什么都没翻出来。

两人的身上只会比小禤家里的墙皮都干净,宿莽更是从来没有过钱袋这种东西。

宿莽问小禤:“要不你们跟我们走?反正你这个房子,有和没有一个样吧?”

小禤头摇的像拨浪鼓:“不可以,阿翟离开青州府就要死的。”

三人互相望一眼,老道问:“这怎么说?”

小禤亮晶晶的眼睛里立刻盛满了泪水:“是我骗了山人们,我们并非青州府人而是南海渔村人。自南海、南洲两地被划为渚空城地界后,我俩便离开了家乡,一路流浪来天凌台投奔亲戚。原本一路上除了吃得不太饱,穿得不太暖,也没有别的。可是到了这青州府,阿翟就生病了。他总也吃不饱,饿得狠了,有时候连泥土都吃。更严重的是,只要一离开青州府地界,他就会死。”

说完这话,阿翟跑了出来,怯生生地躲在小禤身后看着他们。

宿莽发现他嘴里在嚼着什么。小禤也注意到了,她伸手进阿翟的嘴里掏出了一大把干草。而后就像是为了印证小禤的话一样,阿翟立刻哇哇大哭,嚎啕大叫,冲了出去。

小禤拉他不及,也追了过去。

就见阿翟一边跑一边嚎,渐渐的,头顶泛出光来,因为他的头发开始大片大片的脱落,肌肤褶皱堆叠,化成雪片一样扑簌簌往下掉,顷刻间鲜红的肉就露了出来,那肉迅速萎缩,露出包裹的白骨。阿翟奔跑的速度慢了下来,最后停下开始大口的呕吐,恨不得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小禤追上去,可能是见惯了如此骇人的事情。她也不见慌乱,只是拖着阿翟的身子往回拉,沿着返程的路,阿翟渐渐不再呕吐,呼吸开始平稳,血肉重新鲜活起来,肌肤从没掉光的地方大面积覆盖,头顶长出毛茸茸的黑发。

“遍知真人!”宿莽和寒山老道异口同声的说。

看季云间貌似不解,宿莽解释道:“不要被名字迷惑,不过是一种厉鬼罢了。只是他喜欢圈地为王,在他领土范围内的活物都是他的口粮,一旦口粮吃光,就要附在别的活物身上,跟随移动,重新找个繁荣昌盛的地方。”

“看样子这个阿翟就是被他附身了。只是他年纪小,又体弱,承受不了遍知仙人迁徙时带来的被它害死的怨魂反噬。”老道补充。

小禤听他三人似乎知道缘由,放下已经平静下来的阿翟,膝行到三人跟前,扯着老道的裤腿哀求:“山人,求求您,救救阿翟。”

老道一蹦三尺高,躲到季云间身后说:“这娃娃真不会挑人。可不是看上去年纪最大,就是最厉害的。”

宿莽:“我可是听说寒山道长在寒山之巅与渚空城老城主大战三天三夜,搅得天翻地覆。”

老道不屑:“祝宁生那老家伙也配和我打?”顿了顿:“和以前的我打。”

季云间:“他内丹尽失,最近才重新炼回来。”

失了内丹还能再练回来?宿莽可从来没听说过,可是眼下在小女孩和小男孩高高低低的啜泣声里,他实在是不好继续追问下去。

阿翟恢复速度惊人,已经能站起来了。他睁着乌黑的眼睛,依旧是躲在小禤后面瞧众人,没东西吃,就拿自己的手指头塞嘴里搅着。

宿莽打量了一下这个地方,四周都是空荡荡又破烂不堪的屋舍,倒是百步之外的地方立着一个牌坊,上书青州府三个字。从街道的宽敞程度和房屋的密集排列可以看出这曾经是一个非常热闹繁华的地界。只是现在黄土飞扬,遍草不生,安静得一只飞虫都不见。

老道掐了掐手指,道:“算来,这青州府是天凌台地界,倒是可以问问那天凌台的几个老古板。”想了一下又道:“不对,几年前,天凌台和渚空城不合,这青州府在两者边缘地带,被争来抢去,现下应是渚空城的地界。”

宿莽对各门的管辖区域划分不太清楚,他只知道从距离来说,青州府距天凌台应是近一些的,当下就说:“还是去天凌台更近。”

老道赞同。

虽然寒山老道的修为不及从前,可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是知之甚广。他和宿莽季云间耳语一阵,道出一种秘术。选了正午日间最盛,怨魂最弱的时候,让两人合力悄悄地封了阿翟体内的遍知仙人。

小禤见阿翟被两人弄得像睡着了一般,问:“这样他就不会乱吃东西了吗?跑出去也没关系吗?”

老道答:“跑不出的。还没出这青州府,就得死。要吃东西?你也要这里有东西吃才行啊。”

听到这话,宿莽心头忽然闪过一丝念头,但是没来得及抓住。

三人再三告诫小禤在原地等他们从天凌台带人回来,便又向着天凌台走。

说巧不巧,季云间虽不想管这闲事,但宿莽的红线居然也是笔直的指向天凌台。

离天凌台近了,就能看到天凌台的嫡系弟子头顶聚花冠,身着白袍在各村镇巡逻。

三人依旧找了君字商号的客栈落脚。只是还没来得及走上台阶,就从里面飞出一个黑壮大汉来,那人躺在地上七窍流血,一动不动,竟是气息全无。

三人抬眼看去,客栈门口站着一个青衣女子,面无表情朝店小二吩咐道:“打扫干净点。”

小二麻溜的上前,明明是个又瘦又小的个子,却单手提着地上又高又壮的汉子,健步如飞地跑了。

倒是寒山老道一见到那女子的脸,轻道一声:“娘诶……”拿袖子捂了脸藏在季云间身后。

客栈二楼的窗户口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寒山道长,季小弟,别来无恙呀。”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老道又是一声“见鬼”撒腿就要跑。

二楼坐着个翩翩公子,端着一个小茶碗,见状轻喝一声:“知非。”

一楼站着的青衣女子闻声而动,五指成爪,如捉鸡崽一样拎着寒山道长的后脖领上了二楼。

宿莽和季云间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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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黄嘉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