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深处，层枝叠翠，光影斑驳，溪水如练，水声潺潺。
较外面确实要清凉不少。
偶尔溪水飞溅，濡湿面庞，更可感沁人心脾之舒爽。
但没走多久，司马毅身上还是起了细密的一层汗。
他不满地看向走在不远处侧前方，与诸葛亮并行引路的黄月英。
黄月英背了两个沉甸甸的囊袋，一个大些，像是书袋一般；另一个小些，被她斜挎在身上，犹如包裹。
大概她也是热的，又因为负重，白净的脸上绯红一片。
司马毅回眸又望自己身侧的张春华，同样是女流，张春华的形容要清朗得多，一件蓝青的裙裾，映衬着干爽的芙蓉娇面。
司马毅霎时对黄月英更是嫌弃，朗声抱怨：“我早同阿硕你说过，这夏日出游，炎热得紧，你还不信，就连孔明都纵着你。现下好了，你看你也是汗涔涔了吧？”
“你这大包小包的到底是背了什么，不嫌沉重、累赘吗？”司马毅忍不住讥诮地更道。
黄月英闻言转眸，没好颜色地瞋他一眼，但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本欲张开与之争论的双唇又缓缓阖上，只不满地说一句：“你懂个屁！”
司马毅顿时气恼，落井下石地又道：“到时候你背不动了，可别让我和孔明来帮你。”
黄月英不屑一顾，“才不要你帮。”
但她话音未落，司马毅身旁原本淡然不语的张春华突然柔和出声：“阿硕，要不我帮你背一个吧，这两个囊袋太沉了，无论是什么，都不该让你一个人来承担。”
张春华说着就要上前，司马毅却是一把拉住她，转头朝着张春华使眼色，状若在说：“春华，你做什么，你怎么又帮着外人不帮我？”
张春华无奈地回望司马毅，摇头，似是在感慨他遇上黄月英怎么就如此幼稚。
司马毅不服不忿，既不松开拉着张春华的手，又要继续指摘黄月英道：“木樨，也不是我们不帮她好吗？出门前，我就问她背的什么，要帮她背来着，是她自己说不需要。”
黄月英斩钉截铁，“本就不需要。尤其是不需要你，仲忠达！”
黄月英再次回眸，对司马毅做了个鬼脸。
司马毅白她。
但黄月英并没有看见，就自顾自地正回脑袋。
随即，黄月英身旁的诸葛亮直接伸手去拿过黄月英肩上那最重的囊袋。
黄月英起先还挣扎，“孔明，我说了我不需要的。”语气温和得不像样子。
诸葛亮则是望着她微笑摇头，双手使力，目光坚定。
黄月英拗不过他，又或者根本没想过与他执拗，见他不愿意松手，不得不将最重的囊袋托付给他。
司马毅清晰地看见黄月英松手的一瞬，诸葛亮的大掌往下一沉。
看得出来这最大的囊袋真的很重。
诸葛亮隐有几分不可思议地垂眸，微笑询问黄月英，“阿硕，你到底是带了些什么？”
黄月英不好意思，支吾着回答：“就一些吃食而已。”
“吃食？”诸葛亮不太相信地重复。
黄月英肯定道：“对啊，有桃花糕、杏花酥，还有阿均做的竹叶饼，昨天没吃完的干鲜肉汤饼，以及之前我阿爹送来的香青团、艾草丸。当然，有吃的就要有喝的，我还带了三个水囊，两壶茶、一壶水。”
听黄月英说完，司马毅与张春华皆是瞠目结舌。诸葛亮虽也惊讶，但更多是宠溺、纵容的无奈。
司马毅又在嗔怪黄月英，“你当你是出来春游的吗，怎么和小学生一样带那么多零食？”
黄月英不以为然，“什么小学生？我不知晓他们带不带这些，但我带这些正正好。况且夏游和春游也没什么不同，只季节不一样。”
“所以，你究竟知不知道小学生的意思？”司马毅郑重地望着黄月英眯了眯眼眸。
黄月英没再搭理他，而是挽着诸葛亮的臂弯，快速往前走去。
司马毅回眸欲向张春华告状、诉苦。
张春华也只是冷漠地瞥他一眼，接着丢下他，紧跟着黄月英和诸葛亮离去。
司马毅在后面十分哀怨：“木樨，你到底跟我一边，还是跟他们？”
“你喜欢我，还是喜欢阿硕？”
“你以后不会因为阿硕就不要我了吧？”
“木樨，张木樨！”
“原来木樨姓张啊。”捕捉到这个讯息的黄月英，在最前方与诸葛亮小声地探讨。
诸葛亮不甚在意。
黄月英却是仔细思忖一番。
到了半山腰，这一道环山、包围卧龙岗的溪涧源头处，司马毅是再走不动。他抬眸望向山顶，那倾洒而下的窄小瀑布，说道：“我们便在这里休息、玩耍吧，再往上，山路太陡了，以及我们总不能还去寻这瀑布的源头。此处正好，既有清凉流水飞溅，又有潺潺溪水环绕。若是水中有鱼的话，还能抓两只来烤。”
“我还真带了一些盐巴和食茱萸之类。”黄月英适时出声。
司马毅高兴地看向张春华和诸葛亮，询问他们的意见。张春华无有不可地略略颔首。诸葛亮则是顺着黄月英的话道：“既然阿硕你想吃烤鱼的话，我们就在这里歇脚吧。”
司马毅不满地撇了撇嘴。
他的老师居然不搭理自己的学生，只顾纵容自己的妻子，太昏庸了！
司马毅率先在溪涧旁的大石头上坐下，但他还没坐稳便又弹跳起来，摸着自己被濡湿的衣摆，表情难看。
黄月英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一边毫不避讳，一边又告诉诸葛亮和张春华，“孔明、木樨，我临走前还偷偷抽了几个家里的葵草坐垫，垫在石头上就不会弄湿衣衫了。”
司马毅斥责她，“你怎么不早说？”
黄月英置若罔闻，见状，就连诸葛亮和张春华都憋不住地轻笑出声。
司马毅觉得他太可怜了，被黄月英这个小丫头欺负便罢了，既然连向来正经的诸葛亮和张春华都不帮自己。
尤其是张春华，明明已经知晓自己喜爱她，该和自己亲密无间、同仇敌忾才对。
但他也并不讨厌这种情状就是了。
随后，黄月英拿出两个囊袋里的各式糕点、茶水分给诸人食用。
张春华与诸葛亮细嚼慢咽，黄月英和司马毅大快朵颐。
不过，黄月英没吃几块，就嚷嚷着：“太甜了。孔明，我们去抓鱼来烤着吃。”
诸葛亮还真就放下了手中的手囊，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卷弄自己的袖袂、衣摆和裤腿。黄月英跟他着，也把自己的衣裙都卷了起来。
她露出小腿和秀臂的那一瞬，诸葛亮往她面前站了站。
司马毅没反应过来，还是张春华提醒他，“忠达，你等阿硕他们下水以后，再转过头来。”
司马毅这才意识到古代男女可能还比较不能接受被异性看见自己的太多肌肤。殊不知他在未来，见过许多穿吊带、短裙的姑娘，也并不会因此就产生歧念。
但司马毅听张春华的话，也顾忌诸葛亮和黄月英，须臾，便乖乖地转过头去，不再看向黄月英。
司马毅淡淡只道：“木樨，等会我们也去水里抓鱼吧。这夏日炎热，溪水却是寒凉，就算抓不到鱼，解解暑也很不错。”
张春华笑答：“我就不去了。”
黄月英一边拨开身前的诸葛亮，告诉他，“没关系的，在草庐洗衣的时候，我不也常挽起袖袂吗？”一边上前来拉张春华，“木樨，一起嘛，嬉水很好玩的。”
张春华还很听黄月英的话。
司马毅不服。
当四人都下水的时候，诸葛亮与黄月英早就熟稔地捡着树枝去插鱼了。司马毅则是紧紧地牵着张春华，引她小心翼翼地往溪水更深处探行。
“好冰啊。”张春华莞尔道。
司马毅便搓了搓她的手，状若给她取暖，更拉着她的手，把她的双手放到自己的颈窝，接着自己喜笑颜开地看她。
司马毅之笑靥炽烈、疏朗、明艳。
张春华忍俊不禁，提醒他，“忠达，这是夏日。”
司马毅这才不情不愿地放开她，但仍固执地勾着她的小指。张春华去哪，他就去哪。
张春华也去捡树枝，司马毅就也捡。
张春华也去插鱼，司马毅跟着张春华插鱼。
诸葛亮是他们四人中最先抓到鱼的，他眼明手稳，将鱼从树枝上取下的时候，更是牢牢地抓住，直至放到岸上。
黄月英也插中一只，但她刚把鱼从树枝上取下，便由于鱼本能地翻越、打滑，让垂死的鱼儿逃脱了。
司马毅和张春华则是抓了很久都没有抓到。
司马毅的胜负心上来，倒也不记得要一直黏着张春华，而是专心致志地盯着水面。
未几，张春华也抓到一只。她高兴得像个孩子，朗声了一些，愉悦地说着：“阿硕、忠达，我也抓到了。可是……”
张春华的表情又为难起来。
她举着插着活鱼的树枝，伸手一时往前，一时又回缩，不知道该不该把鱼取下来，喃喃着：“可是这鱼太滑了，万一我的鱼也像阿硕的那样逃走……”
黄月英想都没想，便指使诸葛亮，“孔明，你去帮帮木樨。”
诸葛亮也答应着上前。
司马毅再抬眸的时候，就望见炽烈、耀眼的日光之下，身形挺拔颀长的诸葛亮，宽大的身影笼罩着张春华的，俩人倒影成双、重叠。
司马毅不可置信地瞋向黄月英。
黄月英并未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司马毅便踱步到她身侧，不满地说道：“阿硕，你也是真敢。就算你不怕孔明移情别恋，我还是怕孔明引诱我们木樨的。你就不觉得他们这样，太登对了一些？”
司马毅觉得刺眼。
俩人都是举手投足颇有规仪的样子，尽管保持着合理的距离，但不知为何更显的般配。尤其是，张春华因为高兴，紧跟着诸葛亮，看他是如何将鱼安稳地放到岸上的。
黄月英在沉迷抓鱼，不以为意，头都没抬，只道：“你胡说什么？就算他们再登对，有我胡搅蛮缠，也别想更近一步。”
“你心倒是大得很。自然，我们木樨是绝对不会背弃我的，可是你如此置之不理，等有一日孔明有了新欢，抛弃你之时，你可别抱头痛哭。”司马毅危言耸听。
黄月英倏尔抬眸瞪向他，警告：“仲忠达，你信不信，我把你按进水里呛几口水？”
司马毅才不相信，喋喋不休地又道：“阿硕，你这么离经叛道、放浪不羁，孔明他说不定一点都不喜欢你。他现在是还没有接触到很多其他的女郎，等以后他发达了，有权有势，不仅可以接触到，还有许多人给他赠送，你就算不会被休，也要与一堆人争抢孔明的那丁点宠爱了。”
“仲忠达！”黄月英咬牙切齿，抬起拳头，正欲动手，恍然又松了松拳头，不紧不慢地放下，说道，“罢了，我不与你一般见识。”
司马毅不甚理解，从先前就不太明白了，现在得了机会，更是直接询问：“怎么了，黄阿硕，这可不像你，一般来说，我揶揄你一句，你得骂我十句回来。最近却像是有意与我避嫌似的？”
司马毅皱了皱眉。
黄月英反白了他一眼，也不隐瞒，直言道：“你没发现吗，我们越是有来有回吵架吵得火热，木樨与孔明他们越有几分不高兴。起先，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后来孔明同我说了，我才想明白。”
“大概是我们都同样知晓一些东西的缘故，所以在彼此面前格外没有伪装，可以毫无顾忌、像稚童一般的争吵打闹。但我们毕竟只是朋友，有在意我们的夫婿或者妻子，他们会介意，为什么我们在他们面前没有暴露最真实的自己。因而，为了防止孔明吃醋，我才懒得理睬你。”黄月英一本正经地说完，垂下头继续插自己的鱼。
司马毅则是懵里懵懂地反问：“可是，比起怕他们误会，我们本也该同他们展现最真实的自己。不仅是我们，我们也想看到他们最真实的样子。孔明不该如此沉稳、隐匿情绪，春华也不该为时代的糟粕所羁绊……”
黄月英听了，满目震荡、不可思议地望向他。
她从没想过去探索诸葛亮最原本、真实的样子，察觉他幼年之苦，宽慰、劝导他。
黄月英转瞬又眉开眼笑起来，说道：“忠达，我明白了。可是……”黄月英复地难堪，“我很难在孔明面前暴露真实的自己，因为喜爱他，怕他不喜爱我，总想把最好，而不是最真实的自己给他看。”
“难道你要装一辈子吗？”司马毅的反问震耳欲聋。
下一刹，司马毅便没再管顾黄月英，而是同已经放好鱼，往这边走回的张春华招手，“木樨，我也可以帮你抓鱼、放鱼。你也可以自己来，就算鱼会打滑，会弄湿衣衫，那也没关系，既然出来玩了，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张春华虽然不甚明了司马毅为什么会说这些，但仍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顺承他的说法，破颜展唇。
她确实也很想像黄月英一样，不管不顾地只是抓鱼。
司马毅伸手去接张春华到自己身边，等张春华站定以后，他倏尔弯腰，拘了一捧水，毫不犹豫地向张春华颇去。
“木樨，你还记得我们在许都打雪仗吗？”
张春华先是被泼得懵了懵，而后回想那日的畅快淋漓，漂亮的瞳眸一亮，接着也拘了水来泼司马毅。
不仅是司马毅，还有黄月英。
黄月英毫不犹豫地加入他们。司马毅又去泼了诸葛亮，直到就连张春华都没有丝毫顾忌和胆怯地也将水泼向诸葛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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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