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商兰志在村民面前卖弄他那一身珠宝金银时,侍卫曾找何花花借一步说话。
“我家主子说,郎君到村民家借宿,若是添了麻烦,还请随意对待。”冷着脸的侍卫道。
“随意对待?”何花花笑笑:“郎君这样的金贵人,任意打骂也可以吗?”
侍卫道:“可以。”
说真诚是真真诚,但说随意,也真随意。
何花花有些惊讶:“那位在村头招摇过市的郎君不是你的主子吗?你居然这么对待他?”
很难不让人想是不是积怨破深,抑或是公报私仇。
侍卫表情冷冷的,话也冷冷的:“我的主子的儿子,不是我的主子。”
那叫一个边界分明。
“明白了。”
何花花伸出两只手,腆着脸道:“既然让人住在我这里,那我可否请你家主子先给我支一部分钱,等到事成之后,再给我剩下的一部分。”
侍卫皱了皱眉。
她继续道:“我不贪心,只要你们答应给的那些钱的一半多一点儿,三两!”
侍卫的脸色舒展开来,但很快又皱起眉头:“若是这样,我可以提前支出一部分来,但有所得必有所失,最后你得不到全部的钱,须得打个折。
“最后只有四两。”
钱越谈越少,何花花有些生气:“你们有钱人,会缺这么点儿东西?”
侍卫不说话了。
何花花咬咬牙,应道:“好。”
话说这头。
商兰志被打得鼻青脸肿,安分了几日,但又没有完全安分,总想着逃离何花花的暴力统治。
他逃了五次,被何花花抓回来四次,最后一次,他被一只凶狠的大黄狗给叼了回来。
“呜呜呜!何花花你欺负人!”
他的衣服被咬得破破烂烂,发冠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一整个可怜兮兮。
何花花好心问人借了身衣服给商兰志,反被丢到一边,看都不多看一眼。
“何花花,假惺惺!”
何花花气急了,差点又要抡起拳头,商兰志立马见好就收,抹着眼泪把衣服捡回来换上,哭唧唧道:“我穿,我穿还不行嘛。”
换上粗布衣裳的商兰志,头发也是用一根杂草松松绑着,还有些样子。
何花花笑脸相迎:“郎君生得好,穿着布衣,也难掩倾城绝色。”
没事的时候一口一个商兰志,有事相求,“郎君”一声比一声叫得甜。
事出反常必有妖,商兰志畏畏缩缩,问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想干嘛?”
何花花拿了一把种子放在他手里,另又给他递了把镰刀,道:“今年农忙,若是能得郎君帮忙,一定事半功倍,不到端午就都能忙完了。”
商兰志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有钱人家的蠢儿子,摸到锄头还直当是把造型奇特的军刀,拿在手上,就挥起来耍了一套刀法。
回身的时候,还差点伤到何花花。
不过何花花大度着,开心道:“郎君这样有力气,待会儿下田记得卖力些。”
不对,这笑容不对。
一股恶寒从商兰志的背脊一路向上,冷得他打了个寒战:“不好!我要跑!”
可他逃不掉,这是他的命。
站在金色的麦田里,感受着清风拂过,金色浪涌,商兰志被难得地抹去些棱角。
“这样的日子,倒也惬意!”
这是他还体面的时候的想法。
但当他挥舞着镰刀,哞得一声一鼓作气,也才割了一排麦子倒下,还没出息地消耗了全部的气力,他收回了最初的那句话,转而道:
“这样的苦日子,不过也罢!”
此时的他面朝黄土地,背灼炎天光,觉得十八层地狱也不过如此。
何花花难得给了他好脸色,给他不知从哪里舀了一碗冰冰凉的山泉水:“今日辛苦郎君了。”
商兰志差点又要掉眼泪,可他出的汗太多,眼睛已经流不出水来了。
他蘸湿了手指,洒了些水在脸上,望着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麦田,笑道:“在此之前,我从来不知道粮食在变成粮食之前的模样,是直到今天才见到的。和你们相比,我就像是井底之蛙。”
一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锦衣玉食的主子,吃些最金贵的吃食,住着规格最高的宫殿,享受着世上最好的教育,说自己是井底之蛙。
何花花捏了根干草在手上,往田垄上一坐,用手比了比:“可是在我看来,我才是那只蛙。”
她的手指连接起周遭的山峰,刚好是一个圈,就像一口老井的井口。
“我们世世代代都在这座大山,守着这片贫瘠的土地,我们被困在这里,跨不出去。就算好不容易有了一只出林的鸟,也总会被拖累回来。”
仅仅靠愚公一个人的力量,又怎能撬动大山,使内外联通?
“我们走不出困住我们的井,但是你不一样,你是从上往下看的,所以才看不清井底的风光。你来这里,只为跳入这井中,稍稍增长见识。
“只要你想,随时可以抽身离开。”
商兰志的脑袋难以接收这样的信息,望着周遭的山林,挠着脑袋思考。
“去去去,一边歇着去。
“没有主子的命,偏偏得了主子的病,一干活就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何二婶的声音刚响起,就见高高的麦田里,走出来何朵朵瘦弱的小小身影。
真奇怪,他们让她食不饱,睡不足,剥夺她拥有强健体魄的机会,却还要怪她身娇体弱。
谁不想力能扛鼎,一个拳头砸一个坑,可这些并不是凭空就能变出来的。
“朵朵?”
何花花上前把何朵朵揽进怀里,拉到了树荫下,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朵朵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何朵朵扯起一个勉强的笑:“花花姐姐,我就是有点累了。”
何花花让她平躺着,在她脑袋上几个穴位的位置简单按了按,安抚道:“朵朵,你在这里睡一会儿,你娘那边,我去替你说情。”
何朵朵点了点头,安心地闭上眼睛。
何花花轻轻拍着她,在她耳边唱着歌:“灼灼美人,生于水湄。婷婷玉立,风舞涟漪……”
轻柔的声音,和着夏日的微风,颇有助眠的效果,没多久何朵朵蹙起的眉头就平缓下去。
何花花刚松口气,商兰志便挨近了些,猥琐着一张帅脸,道:“花花,你唱歌真好听。
“你考虑一下,以后要不要到我的府邸,我让小雨给你弹琴,小蘅给你伴舞。”
他原意是觉得何花花声音悦耳,想给她提供更多的机遇,可这平台实在太恶心。
这不是欣赏,这是侮辱。
何花花压下一阵怒气,指节捏的咔咔作响,道:“商兰志,别逼我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