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夜离离,煞气迷,月团似鲛珠,斜白巫语丝。

人们身着巫墨般的衣裳,按房屋排布规律在圆筒院子中围成一个圆,边走边手掌自胸口举过头顶,嘴里低声念着什么。

正中央的渊池上方架起一个铜鎏金弥生花盆,盆中是族人夜间和清晨收集的露水,一轮圆月映照在其中。

渊池的旁边有三名祷祝者,他们上半身只着一件无袖的袒胸褂,外表闪着丝丝金光,下裳长到脚踝,底部坠着一圈拇指大小的白色指骨。不停变换着奇怪的肢体动作,应该是在舞蹈。腰间佩挂的陶铃在他们诡谲的舞姿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们面对着渊池上的那一轮明月,嘴里喊着:“唔姆啦,阿嗟。”

外围圈中的族人便跟着他们念:“唔姆啦,阿嗟。”

贺汀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被人押到这里时,入眼便看到这些。

族人们脸上的黑色圆点花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妖异万分。他们虔诚的诵祷着,脚下渗出的夜影灰黑般的煞气慢慢向渊池聚拢。

倏地,陶铃声转急,三位祷祝者转过身对准贺汀,他们又喊了一声:“唔兰叮!”

祷祝者的半边脸上竟也有金色弥生花!

外围的族人便纷纷抓起地上的粉末朝贺汀丢去,乌金色的、黛紫色、墨绿色交织一片,沾染在贺汀的头发上,皮肤上,衣袍上。

贺汀知道,巫月族的祭灵仪式正式开始了。

众人牵出准备好的禽兽,把羊、蛇、鸦三血混合,继而每人粘取少量抹在额头,剩余血液被他们撒向垂着的藤蔓。

月鸟闻到了久违的血腥味,迫不及待地飞悬在半空。

贺汀被拉到最接近渊池的位置,他感觉巫月族人的低吟像咒语一般攻击着他的躯干,声音刺破胸膛,冲进五脏六腑。令他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黑衣少年不知从何而至,他站在渊池正前方,拍手唤月鸟过来。一声震耳的扑棱声自耳边略过,随后一双巨爪沉沉

砸在地面。感觉地面陷进去一大块,还有不少碎屑蹦出来。

有一些砸到贺汀身上,他就着月光看见,那是碎骨。

黑衣少年依旧是缄默无言,他手伸进铜盆,那圆月的倒影瞬间被手触碎。他捧出把水,洒在月鸟柔顺的羽毛上,一捧接一捧,直至盘中露水耗尽,月鸟表面的羽毛尽数粘湿。

贺汀就这样强撑着,看着正在进行的一切。

随即,有人端来一个拳头大小的头骨碗,黑衣少年摸出腰间匕首张开手掌划了下去。血就这样一滴一滴滴落在碗中,待滴满一小碗,端给月鸟。

直到月鸟喝完露出餍足的神情,黑衣少年才开口念:“唔兰叮!”

众人也齐声高喊着同样的话语,他们朝贺汀逼近。

贺汀被煞气熏得快要窒息。

就在其中一双手将要触碰他时,他拼劲全力高喊一声:“援兵将至,千里浊人唯有死路一条。你们仔细想清楚,是要你们继续颠沛流离的过完余生,还是与我们合作,逆天改命?”

一时间,众人怔住了。

“你们的千里浊人,数日前曾传话给你们,若他归来,则举族南迁。你们可知代价是什么?”

贺汀说:“就是以他死,换你们生。襄国的军队早就找到这里了,一等祭灵结束,就会冲进来。到那时,千里浊人必将献祭自己给月鸟,来拦住敌兵,给你们争取逃亡的时间。”

“杀了我,襄军即刻冲进来,到时候你们的千里浊人也得死。”

黑衣少年立在一旁,指节攥的发白。

他打断贺汀:“住嘴!”但贺汀还是拼尽全力把话全部说了出来。

黑衣少年难得显出一丝无措,贺汀喘了口气说:“只要你们肯与我们合作,那我保证,你们的千里浊人平安,你们也将不用再过隐匿躲藏的日子。”

“我就站在这里,任你们处置,要死要留,你们来定夺。”贺汀朝众人说。

一时间,没人再敢上前,巫月族人对自己的灵人一千里浊人的情感,就像鱼儿需要水一般,这是他们的信仰。

任凭黑衣少年如何下答命令,众人都没再动了。

黑衣少年并不知道贺汀是如何知道这些细节的,不过他并不想细究。因为在石窟居中贺汀说出巫月族要准备祭灵仪式时,他就已经知晓了结局。

贺汀拭了拭嘴角的血说:“况且,我是好说话,但屋里关着的那位可就不是那么好说话了。要是他下来,说不定,你们一个都不能留了。”

少年冷不丁惨笑一声:“桑无,你赢了。”

那日,当真是惊心动魄又叫人难忘。

也许没有人知道,从一开始东方错就知道巫月一族的聚居地。而小山村那场戏只是为了引出真正的千里浊人。自然也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贺汀与千里浊人的真正交易究竟是什么。

襄国和大煜的这场仗已经打了数月之久,双方都已经兵疲意阻,难分胜负。

可就在不久前,襄国突然引进了一批从未见过的军队,只有不到百人,但却强的可怕,听说这些人擅用邪术,且有怪鸟协助。襄国不过几日,便翻转了局势,占领上风。

大煜皇帝龙颜大怒,举国寻找解毒之法。

崔伯午带着餐盒进来,放在桌上一一摆好。他看向刚从里屋走出来的贺汀说:“好些了吗?”

贺汀点头应了一声,坐下来说:“先生,我已经好很多了,你不必每餐都给我送来,你自己多休息休息。”

崔伯午打哈哈地说不妨事。

“听说皇帝听到军报,在朝堂上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直接把主将给换了。”崔伯午神秘兮兮地说着,“你猜猜换成了谁?”

大煜最年轻有为,最骁勇善战的也就一个南冥宵了,百年难遇的奇才。贺汀不用多想就知道必定是他了。

可从崔伯午口中听到那个久违的名字时,他的心还是不由地一颤。

“听说他都升为车骑将军了。”贺汀若有所思地夹了口菜放进嘴巴里。

“是啊,当真是年少有为。要我说,他真的不逊于当年他父亲。”崔伯午忍不住感叹道。

襄国和大煜的事,尽量不要掺和。目前要做的就是尽快带着巫月族回去复命。贺汀又想起单于给他传信的内容。

一顿饭吃的他食不知味。

“南冥宵之前去北州的时候,你们二人见过面没有?”崔伯午问他。

贺汀听到北州二字,仿佛又想起了那些不美好的回忆。

他心情有点滴落地“嗯”了声。

崔伯午提醒他要小心,如今在东方错的监视下,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要把他们也推出去挡刀,到时候和大煜针锋相对,那他们可真就是百口莫辩了。

另外崔伯午又询问了一些奉月那边的情况。贺汀想了想说:“最近还算太平,听说太子的病情大有好转。”

“那我们得再快点了。”崔伯午皱紧眉头说。

不出所料,下午的时候,东方错便派人来请贺汀去他的茶室一叙。

日轮偏炎,静室清逸。东方错和贺汀面对面坐着品茶。

很难想象面前沉稳庄严的男子和在小山村及“桃花源”的那个吊儿郎当的毒嘴儿是一个人。

贺汀心里不免会想,他和千里浊人给他的感觉还真是有共同之处。甚至于让人有点迷惑,究竟哪种才是他们真正的样子。

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伪装,也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贺汀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是柳花茶,贺汀并不喜欢。

“对于近几日的战况,贺大人作何评价?”东方错问道。

贺汀放下茶杯说:“无论是哪国获胜,受苦的还是百姓。正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我劝东方兄还是要以民为本。”

东方错眨了眨疲乏的眼睛,笑道:“那是自然。”

“我今日请大人前来,便是想要讨教一番,关于这些问题的。”东方错对他说,“襄国现在有了巫月的支持,进攻十分顺利,君上为此很是高兴。特地命我带你去见他。不知贺大人意下如何?”

“盛情难却,贺某哪敢推辞。”贺汀也学他客气道。

与此同时,大煜边境的情况就没这么乐观了,那里惨象毕露。

“少将军,目前边境已经没有煞气了。”一位中年将军自营寨外走来,“但是襄国那群制造煞气的士兵一个都没抓到。”

这位中年将军是南冥宵父亲的老部下了。虽然南冥宵的父亲在他年幼之时便已经不在了,但是他父亲的那些老将还是喜欢称呼他“少将军”。

南冥宵对他说:“看来襄国是请巫月族出山了。”

“巫月族?”中年将军诧异,“没想到他们动作竟然这么快。”

“中招的士兵务必照管好,尽快把他们转移出八里原。”

南冥宵拿着麂皮一面擦着他的浮鹰剑,一面说着。

贺汀从茶室出来,东方错笑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隐而欲现的狡黠。

他不疾不徐道:“贺大人,那明天我便恭候大驾了。”

贺汀回笑道:“东方君客气。”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死遁后,死对头少将军终于疯了
连载中寒困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