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今是看着关峤渊，沉默良久。
“你被夺舍了吗？”
关峤渊一怔，脸色瞬间惨白一片，仿佛受到万箭穿心的痛楚，声音颤抖。
“对不起，我知道之前我干了太多,伤害你的事情，对不起……今是……真的对不起，我……”
见他情绪不稳定，宁今是扶着他的肩膀：“你别激动，我的意思是说，你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关峤渊垂下眼眸，似乎是不敢看宁今是。
“我知道自己现在说这话是毫无廉耻之心，我也并不是……想逼迫今是你对我做承诺，我只是想借这个机会把那心魔，也就是病毒的本体引出来。”
“用这样的办法？”宁今是问道。
“是……”关峤渊的声音有些艰涩。
“当初进入游戏时，我带了销毁病毒的程序，但因为我内心不坚定，反倒让病毒钻了空子，把所有的一切都忘了。现在我在这个游戏里待了太久，和那个病毒已经绑定得太深，想要出去，必须得先将它销毁。”
听到销毁病毒的程序，宁今是一顿：“可是你怎么确定，我们成亲，那个病毒就会现身？”
“因为我对你……”关峤渊一顿：“那个病毒，它是我内心所有负面情绪的集合，那日黎曜白欺辱你，我在禁阁内感受到了它的气息。它原是一直潜伏在暗处窥伺着，我过去对你的愧疚，全都化为了他如今的占有欲和妒嫉之心，若是以婚约作饵，以他现在对你的妄念，绝对会现身，到时候我们便可抓住他。”
“这样来看，成功的概率确实很高……”宁今是喃喃道。
“那好吧。”
得到回应，关峤渊垂眸轻声道：“谢谢你今是……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谢谢你。直到现在，都还在对关峤渊心软。
与面上终于展露的腼腆喜悦截然不同，“关峤渊”此刻的心中，正肆意讽刺着面前的人。
它极力伪装自己，又是要露出一副真心诚意的样子，又是要压制住被它困在结界内疯疯癫癫，沉溺于过去的本尊。
许是因为与关峤渊连接深厚的原因，仅仅只是这样注视着宁今是，它便好似已经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诱人味道。
不是脂粉香气，而是一种更让它着迷的，属于灵魂的味道。
关峤渊灵魂里庞大的悔恨纵然美味，可宁今是身上那种无法说清是什么的情感，无时无刻不像一把小钩子吸引着它。
从前它费了那么多精力潜伏在暗处，却愣是连一条缝都没有打开。
不过好在，终于还是让他等来了机会。
漆黑无光的结界内，男人蜷缩成一团，似乎正忍受着强烈的痛苦，嘴唇翕合。
——不要……不要伤害他……
【别再垂死挣扎了。】
它望着那已经失去理智的本尊，轻声说道。
【他不想看见你，厌烦你只会给他带去痛苦，可我不一样，他答应了我的请求，从今往后，任何人都不能够分开我们。】
【你——】
【不过是个恶心的第三者。】
结界猛地震颤，随即归于平静，病毒心底冷笑一声，在青年看不见的地方，悄无声息地舔舐着自己不安分的牙。
宁今是身上过于美味的香气让他难以维持平静，只能垂着头尽力掩饰自己。
一直在想些什么的宁今是微微张口，想说些什么，背包内一直沉睡的小鸡突然跳了出来，他慌忙接住。
“谢天谢地终于连上了！”
病毒听见声音，眸色一沉。
为了计划能顺利进行，他在自己和宁今是的周围，都做了进一步的封锁，虽然有几次他不在宁今是身边时，还是让人闯了进来，但好在周衡和宁今是的谈话内容，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周衡站在宁今是的手心，一抬头，正好看见一双冰冷的眼睛，顿时吓得一激灵。
“关神也从副本里出来了啊，太好了！”
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信号又会中断，周衡拿出了自己从未有过的语速：“昭昭！工作室那边的研究有结果了！修哥调来了好多专业人员，其实他本来的想法更极端，我好不容易才劝他放弃，哦对了棠棠姐也知道了，就是说你出来之后可能得承受双倍怒火了……”
听着这一串没有任何有效价值的内容，病毒心中的烦躁欲更甚，直接开口打断周衡：“你就是为了说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吗？”
周衡一愣：“不，不是，抱歉关神，我废话有点多，就是修哥他……”
宁今是道：“没事周衡，你就告诉我们，工作室的研究结果怎么样了？”
“找到能让你们出来的办法了！”
病毒一顿：“找到了？不是说那家伙堵在连接口吗？”
“是，但最近几次的检测发现，它现在好像很虚弱，有些地方有松动的迹象，所以我们决定，可以从非常规的地方开一个临时通道。昭昭，我传了个东西到你背包，到时候时机成熟，你就打开传送，和关神一起从临时通道出来。”
宁今是点开背包，看到第一格里出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东西。
病毒看着他握在手里的玉佩，微微一笑，说道：“太好了，今是，我们可以出去了。”
宁今是拍了拍小鸡的头顶，顺手把玉佩给了关峤渊：“对啊，总算是有一个好消息了。”
小鸡身子一僵，豆大的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宁今是。
“我哥现在在你旁边不？”宁今是问道。
“不在啊。”
“那，我姐呢？”
周衡也摇摇头：“你哥把你，和连着体验机一块儿搬回家了。”
“那就好。”宁今是笑了笑：“关峤渊想起来他之前用来销毁病毒的程序了，我们决定引出那个病毒，就算不能彻底将他销毁，但至少，趁他虚弱的时候再打开通道，成功的机率应该会大许多吧。”
“确实，多一重保险总归是好的，欸那为什么不能告诉修哥？”
“因为……”宁今是瞟了一眼身旁的关峤渊：“我们打算结婚。”
抢在周衡的男高音爆发前，宁今是赶紧补充道：“是用结婚引那个病毒出来。”
周衡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那也太——嘶——你们真的——嘶嘶——昭昭——”
“关峤渊”望着他：“信号又中断了。”
宁今是点点头：“没关系，反正要说的已经和周衡说了，装置也给了。”
*
时日太晚，他们只能在镇子上再歇一晚。
回到客栈，店老板笑脸盈盈地招待他们：“两位贵客，今晚是要宿在我们这儿吗？”
像是根本不记得他们一样。
宁今是走过去，将钱袋子放在他面前：“对，开两间干净的房。”
店老板两眼冒光：“明白明白，一定给二位安排最好的房间。”
“你们这儿，晚上倒还挺安静的，一路走来，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店老板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贵客您说笑了……这，这条街是我们镇上最繁华热闹的一条街了，您看街上，不到处都是人么？”
宁今是回头一看，敞开的大门外，长街不复方才他们一路走来的死寂。繁灯花团点缀于街上，人群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哪还有白天半点空城的样子。
宁今是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冲老板笑了笑：“确实挺热闹的，带我们去房间看看吧。”
“那街上的人并不是活人。”
“关峤渊”俯下身贴在宁今是的耳边，轻声说道，宁今是微一点头。
“我知道，大概是想要将我们困在这里。”
虽然没有再听见副本开启的声音，但宁今是大概能猜到，他们这是又进入了什么结界之内。
第二日醒来，街上并未出现前一天所见的空城景象，反倒依旧热热闹闹的，和寻常普通小镇没有任何两样。
但关峤渊却发现，整座镇子已经被布下结界，将他们困在里面。
“抱歉今是，被困在这里，许多东西都没办法准备齐全。”
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深深的愧疚。
“本该是有九天霞帔，鸾凤和鸣，还有所有门派的代表为你我证道祝贺……”
青年原本背对着他在照镜子，闻言转头一笑：“没关系，我们的本意不是为了引那个病毒现身而已吗？这些礼节上的东西，不必当真。”
男人呼吸一窒，一股未知的、莫名的感觉在体内横冲直撞，让他感到既陌生又荒谬，忙极力压制这突如其来的慌乱。
那双琥珀晶一般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明亮，不，比往日更美，被桌上摇曳的红烛映照，如同漫天星光坠入其间。长睫微垂，在眼下投出小片淡影，原本淡粉的唇色如今殷红诱人，实在是面如冠玉，唇红齿白。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嘴唇，宁今是笑了一下：“是不是颜色有点奇怪，我也觉得有点太红了，想擦淡一点。”
虽说一切从简，但也不知关峤渊是如何与这镇上的人沟通的，居然有好几个姐姐来帮着他们准备这场假婚事。
有几个姐姐见宁今是竟然连妆都不打算化，准备直接换上婚服，当即数落他。
“小公子长得这么漂亮，和天上的仙子一样，若是再点缀些胭脂，怕是仙子也要妒忌你的容貌了。”
宁今是脸红着连连摆手，求几位别再打趣他。
“说起来，她们怎么让你进来了？”
宁今是看着他：“不是说在仪式前，夫君是不能进来的吗？”
听见那陌生的称谓，男人的指尖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胸口仿佛被火烫了一下。
他强行敛下眸中翻涌的情绪：“她们的确不让我进，我是偷偷遛进来的。”
宁今是点点头：“不用担心我，我能保护好自己的。”
他从一旁拿过红盖头。
“你快出去吧，时间要到了。”
好不容易把发着呆的男人赶出去，宁今是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凝视着镜中的自己，缓缓将盖头罩上。
*
当看见宁今是被婆子小心扶着，缓步朝自己走来时，同样身着喜服的男人恍然失神。
方才只是随口一说，但如今看着周遭如此简陋的仪式，他的内心竟真的生出痛恨之意。
没有仙乐缭绕，没有华贵气派的仪仗队，就连宁今是身上的喜服，此刻看来，也是过于朴素。
本该让诸天神佛都来见证这一刻，如今却是这般冷清。
若这堂内的众宾客真是活人，恐怕早就暗暗唾骂这新郎官抠门无能，连给自己心爱之人气派豪华的一场婚礼都做不到。
眼前的人理应得到一切最好的东西。
男人微微敛眸，将眼底的情绪藏于深处，手却不由的握紧。
“好了，行礼罢！”
“一拜天地——”
几乎是声音刚落，方才还明媚的天色突然黯淡下去，天空翻滚浓重的乌云。
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仿佛震颤灵魂的嘶哑低吼，如同千万道来自地狱的诅咒，啃噬吞没着一切。一道冒着血光的裂缝撕开天际！露出一颗硕大恐怖的眼珠，目光紧紧锁在地上盖着盖头的青年身上。
宁今是心中一咯噔。
只见那团诡谲的黑云不断地从裂缝中挤出！口中呢喃着数不清的混沌低语。
昭昭——
——我的——昭昭——
——还给我——
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