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见躺在监护病床上，苍白消瘦的男人，宁今是的脑子一片空白，几次想开口，却发现自己什么也问不出来。
醒来以后他想起了很多事情，包括关峤渊是谁，包括他曾经，暗恋过关峤渊。
只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而且当时，关峤渊拒绝了他。
宁今是至今还记得，当时被拒绝后，他其实还想过能不能和关峤渊退回到朋友或者至少是同学之间的关系，可关峤渊对他避如蛇蝎。
宁今是不想再死皮赖脸缠上去，于是也不再纠缠。
宁今是怎么也想不到，他和关峤渊居然还会见面，并且还在游戏里发生这么复杂操蛋的关系。
周衡偷偷瞄了一眼宁今是脸上异彩纷呈的表情：“昭昭你也知道的，全息游戏开始兴起也就是在这几年，技术发展是很快，但总会有意外发生。”
“两年前，关峤渊在测试游戏的时候，遇到程序错误，导致链接断开，主意识被困在游戏里无法出来。”
宁今是扭头看他，周衡明白他想问什么：“没错，和你这次遇到的情况一样。关峤渊进入游戏之后，被病毒攻击，意识消散。”
“你说的那个病毒，是不是一个全身黑漆漆的巨大怪物？”
周衡摇摇头：“我也不确定，如果是一般的病毒，团队早就进行清理了，但关峤渊遇到的病毒在吸收了他的意识以后，变得很难对付。”
他打开电脑给宁今是看《斩劫：寻道录》的原本游戏设定。
“昭昭你应该也很好奇为什么进入游戏这么久，居然都没发现这不是一款种田游戏，而是暗黑升级流游戏。”
宁今是看着屏幕上一幕幕熟悉的场景。
《斩劫：寻道录》其实是一款修仙向升级流暗黑风格游戏。玩家在游戏里的设定，是非常经典的，天赋异禀但身世悲惨的孤儿。
开局初始点就在宁今是当时载入的小房子里，而他背包里的种子和一些工具，其实也只是新手任务的过渡而已。
玩家开局还没有觉醒灵根，是个无父无母独自生活在山里的外乡人，受到镇子里有些人的排挤，于是一心想要改变现状。
背包里的那些种子，可以说纯粹就是个装饰背景，根本没想过让玩家真的拿来开荒种地。
宁今是沉默着，难怪当时他在背包里找不到购买的地方，镇上也没看到出售点。
至于山下的小镇，其实是一个巨大的新手村。
玩家如果去钱老板的书摊，可以得到一本失传已久的功法古籍，在新手村闲逛的时候，还会遇到假扮成外乡人的魔尊陆惟。
陆惟会一眼看出玩家的身体素质不凡，周衡说，这里还会出现一个重要的分歧点，如果选择跟随魔尊，会解锁修魔线，只不过这条线相当难通关。
如果没有选择修魔，那就是正常的升级路线——魔族来袭，屠了整个镇子，期间主角为保护村民觉醒灵脉，被前来镇压的宗门长老发现。
长老察觉到玩家身上的不俗灵力，决定将玩家带回宗门。
之后便是玩家为给村民报仇，从外门弟子一路晋升为内门弟子，选择喜欢的长老进行拜师、修炼，走上复仇修仙的道路。
《斩劫：寻道录》的新手村确实有那么点点种田风格，可创作团队怎么也不会想到居然有人能把只需要走个过程的新手任务，愣是玩成了田园生活，一门心思不是在开灵根，而是挖野菜？？
宁今是看着血流成河的小镇：“所以，花明镇被屠城，是写在设定里，一定会发生的事情是吗？”
周衡迟疑一瞬，点了点头。
他很清楚不同游戏设定里npc对玩家的意义。升级流游戏里的npc，尤其是这种拢共不超过五句台词的npc，玩家基本不会放在心上，且现在的暗黑风格游戏，npc祭天是常有的事。但对于休闲陪伴类的游戏，玩家与npc之间的感情联系往往很深厚，对npc的情感投入也比较大。
花明镇被屠城的目的，就是要让玩家觉醒灵脉。
对于升级流游戏而言，村子被屠杀固然让玩家觉得痛恨，但关注点更多是在升级复仇上。
可这些宁今是不知道，他一直以为自己玩的是治愈游戏。在他的视角里，村民们本来应该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却因为他，被这样残忍的杀害，这种冲击感，比升级流游戏的玩家，更加强烈。
宁今是长叹口气，将这血腥的画面划走，说道：“突然想起来，当时刚进入游戏的时候，我听到过一段窸窸窣窣的声音，当时第一感觉就很不舒服，但因为那声音消失的太快，我没当一回事。”
周衡点点头：“那应该就是bug了，本来以为它只是封闭了游戏的出口，现在看来，应该还一直守在端口。”
宁今是觉得有些奇怪：“等等，如果那个就是游戏里的bug，那也就是说，在我进入游戏的那一刻他就盯上我了？那为什么我现在能够从游戏里出来关峤渊却不行？”
“因为昭昭你的意识并没有被吞噬。”周衡解释道：“全息游戏的玩家同步体验感最高只能调到百分之五十，一来是为了保护玩家的精神，二来还有防沉迷的作用。无论游戏多么逼真，玩家始终能意识到这里的一切都是虚幻的，不是真的受伤，也不是真的死亡。因此就算发生像今天这样的意外，也可以通过外界手动关闭，将玩家的意识召回。但……”
周衡沉默一瞬：“关峤渊的情况不一样。”
即将推出测试服的时候，关峤渊作为总设计师，突然发现游戏内部自然生成了一个数据bug。
他决定亲自进入游戏，一方面进行修复，一方面进行推出测试服前的最后内部测试。
可谁知这一测，居然连主意识都受到bug的冲击。他不记得自己的真实身份，也忘了那边只是游戏世界，这才彻底迷失。
“昭昭你说的那个修行无情道的仙尊，其实游戏里是有这么个npc的，但他不叫关峤渊，也没有和玩家的感情线。”
周衡往后划，翻到人物设定那一页，指着一个白衣白发的角色图，说道：“他叫乔清，是玩家所在的太阿宗的峰主，常年避世不见人，前期基本只出现在玩家和npc的对话里。但后期他修行无情道走火入魔，是玩家要攻破的中期反派。”
宁今是看着病床上的关峤渊，大概是因为昏迷了两年，现实世界的关峤渊要比游戏里瘦一些，但那张脸依然精致得不像话。高挺的鼻梁在脸上投下一道冷冷的阴影。
“你不是说他和玩家没有感情线吗？那怎么还会走火入魔？”
周衡道：“因为设定上他有个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宁今是：？？？
“乔清对九霄宗的小少主动心已久，但因为自卑从来没有表白过。”周衡看着人物册上的设定说道：“嗯？昭昭你怎么了？”
宁今是此刻的表情看上去非常憋屈，他按了按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道：“那个小少主的人设图，可以给我看看吗？”
周衡翻了翻，道：“没有，只有几张九霄宗的设计图。”
宁今是沉默片刻，望着昏迷不醒的关峤渊，突然长叹口气：“花明镇被屠杀后，我第一次萌生退出游戏的想法，但当时没有成功，还看着那个病毒当着我的面吃掉了登出键。一直到发现你给我的锦囊，我才决定用自杀的方式登出，但也没有成功。我应该是在游戏里沉睡了一段时间，因为我醒来的时候，游戏里的时间线已经是五年后，而且，我不是以玩家的身份醒来。”
原本一直点头的周衡闻言一愣：“什么叫，不是以玩家的身份醒来的？”
“我成了九霄宗那个连人设图都没有的小少主。”无视周衡一脸呆傻的表情，宁今是接着说道：“而且是我本人的脸、身体，甚至，九霄宗的掌门，就是我爹。”想了想发现这么说好像有点怪，宁今是又补充道：“我是说和现实里的亲爹一个样子，包括我姐和我二哥他们的身份，都和现实里对上了。这些，到底是关峤渊的设定，还是……”
周衡沉吟片刻，不断翻看手里的设定集：“有关九霄宗的设定真的少之又少，很难说是不是关峤渊有没记录下来的东西，又或者……就像被bug影响后，关峤渊代替了乔清，会不会bug也偷取了你的记忆意识，然后对游戏进行内部异化，所以原本只是大量空白的九霄宗有了具体的数值。”
病房内一片沉默，宁今是和周衡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
现在基本的情况已经能对上了，宁今是问道：“那他这样，永远也醒不来了吗？”
“也不能说的那么绝对吧，关峤渊的团队这几年一直都在想办法攻克，其实主要是他自我苏醒的意识太低，外界根本捕捉不到。也不知道游戏里到底有谁在，让他这么不愿意醒来。”
宁今是垂眸望着关峤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衡叹了口气：“两年前得知关神昏迷，我还来看过他，其实这次把游戏买下来，也是我和关神的团队协商好的，让我这边的人看看能不能提高链接强度，再试着唤醒他的意识。”
“关神？”
“哦，忘了和你说，就，我那年不是卯足了劲非要搞游戏开发吗？你还问我是着了谁的道，其实就是受了关峤渊的启发。那个时候他用的还是Gargoyle这个代号，大家都叫他G神。我当时不知道他就是我们学校的，只知道G神明明是和我们一样大的，但人家已经能自己开发原创游戏，而且还被游戏公司看中买走，我一个受鼓舞，这才毅然决然要走上游戏开发的道路。”
他说的这些宁今是有印象，高三那年周衡没少拉着他一起玩这个叫“G神”的人做的游戏，他也没想到关峤渊居然就是那个“G神”
说着说着，周衡突然蹦出一句：“说起来，他一直暗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