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只见两头白虎拉着一金碧辉煌的矫子从谭月楼款款而来,车矫两排分别站了十个自然神。

自然神,顾名思意,即为天地所生之灵,如金乌、星月、花神等皆为自然神。

自然神千年一涅槃,与后来飞升的神官相比,他们的法力纯粹的多,不过因为他们的法力源于自然发展,因此在不献祭的情况下力量会稍逊,但地位上是没得说的。

二十位自然神迎驾,已足见对其重视。

矫子层层丝绸,无风自动,看上去似纱似雾,最外层还垂一层珠帘。

待车子停稳,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探出来,将层层障碍拔出一条缝,珠子相互碰撞,发奇异的清脆响声。

不少神仙不由心中腹诽:这真是长明都上来的吗……

须臾,一位红衣青年欺身出矫,他眉目含笑,生得无限温柔,几缕细辨被扎进马尾,金色发扣上镶嵌着夺目的红宝石,左眼下一颗神来之笔的朱砂痣勾得人移不开视线。右耳上还垂了一件耳饰,银红玉共同构成,看不清款式。

他身后跟着的正是天庭之前换下去的使者方印,人家好好一个仙气飘飘的神仙,被这青年衬的一点儿存在感都没有。

神仙不解:这真的是长明都上来的吗?!!

旁边星月出够了神,倒吸一口气,“我还是头一次见‘夭夭桃李仙容姿’如此具象化。”

君木回道:“是啊,若非他那么高一个,我都想过去扶扶他。”

说话间,那人已翩然而至,二十位自然神自动尾随其后,站在他旁边的金乌时而打手势指路,璟夜十分懂礼数,“多谢。”

他一路被引至神仙们大会用的神殿,神殿里不见人,上方有十座金碧辉煌的华椅,它们各自代表了五位真君与五位自然神,神殿四周也各处布有椅子,进入神殿的神官会马上被动附到自己的椅子上。

为的是商量决议时不暴露身份,坐什么位置,是由天道决定的,因此每个人每次附上的椅子也是会不一样的。

除了外客,神殿向来又是掩形又是变声,基本上谁也认不出谁——除了像上次楚韫那句“欺人太甚”这种人家脚想都知道是谁在说话的情况。

神殿中央特意空出了一块地,专门接客所用。

璟夜上前对着四面八方做了一揖,“长明都使者,冒然到访,烦请见谅。”

神官们用被变化成同样音色的声音齐道:“使者言重。如有相托,竭力相助。”

这声音近在耳边,却又让人觉得远而辽阔,绕梁不散,许久方才落静。璟夜旋即说出来意:“方印仙君于人间已久,对天庭甚是想念。长明都见之不忍,特将仙君归还,另想再请璟弦仙君顶替。”

有神君心里暗说扯谈,哪儿有人会对天庭想念。

有人道:“为何偏是璟弦,使者总该有个理由。”

璟夜笑道:“有缘罢了。”

众人立马竖起耳朵想听怎么个有缘法,却听他道:“我们名字中都带‘璟’字,岂非缘分?”

这算什么缘分???

不过,长明都要人,天庭是不敢不给的,对方能随便扯个理由给他们个面子已经挺好了,于是文趋趋扯半天,大概就是天庭与长明都友谊长存什么的就散会了。

各位神官走出神殿又变回了自个儿的模样,璟夜很快便从一群仙气飘飘的五彩衣襟中看到那抹不合群的黑。对方也在等他,璟夜立刻笑眼盈盈上前,“妖师,我来接您走。”

不知道多少神官悄悄开着顺风耳偷听,然后都被这么含情脉脉的一句酸的龇牙咧嘴地收了法术。

其实这也不怪璟夜,这人生的太柔情,连声音都是一股缱绻意,实在是做什么,说什么,都太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楚韫虽知晓,但难免还是每次看他盯着自己说话都有些不自在。

他无视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心理作用,问他:“下面怎么样了?”

璟夜脸上的笑终于被主人收住,摇头,低声道:“开始传染了。”

这怎么可能,要把毒变成疫,岭乐的人绝对做不到。

半月之前,南方突然出现一种病,感染者会从皮肤开始腐烂,一直到内脏都化作血水。

但诡异的是,这种病还体现出极强是痊愈力,身体变成这样,却始终不会死。

而且直到楚韫听说时,这种病的感染者都只有妖。

这也难怪上天庭没有动作。

于是他连夜南下,抵达其中一个病患聚集地,恰巧见一红衣青年正蹲在一个患者身旁,明明顶着六月正午的烈日,给人的感觉却像沐着冬日的暖阳。

那青年的衣务不似中原的款式,美的干脆有点儿连人都不似,正含着笑,同那身上已经开始腐烂的小妖说着什么。那小妖半张脸都没了,还被他哄的直乐,让楚韫一时想起了什么蛊蚀人心的非人之物。

青年也很快注意到他的存在,于是又与那小妖交待几句,起身缓步踱到楚韫跟着,竟是十分恭敬行了一礼,“想必您就是,妖师?”

楚韫惊了一下,这青年居然比自己还高半头有余,惊完才道:“阁下是……”

他道:“璟夜,无名之辈,不足挂齿。”

虽然长成这样的无名之辈实在有些让人匪夷所思,但楚韫还是决定先把这张脸放一放,看看这血疫究竟怎么回事。

璟夜似乎也看出他的心思,便道:“不瞒妖师,我已经对这疫有些眉目。”

楚韫闻言看他,心里掂量了一下对方的能信度,还是觉得听听也无妨,“愿闻其详。”

璟夜道:“您请看。”他指向一条河。

“此乃乌江,向南共经两国,一是妖国梓岈,二是人国岭乐,而且,岭乐在上游。”

他点到此,楚韫立马道:“血疫不传染?”

璟乐点点头,继续说:“我初到时就觉得奇怪,这种病的分布为何会呈线状而非片状,直到我发现那条河。”

“可什么东西能这么毒……”

“不知妖师可否听闻过涟洏?”

“你是说是涟洏降祸……”楚韫想了一会儿,虽说是有这个可能,但以他对涟洏的了解,对方完全没理由这么做。

但倘若真是涟洏的毒,那反倒好办,因为涟洏的毒,他自个儿一定会有解药。

多想无用,楚韫当下便伸出手捏了个千里传音的诀儿,问:“君木,涟洏前段时间可有下过凡?”

君木收到他的音讯时正在酒楼听书,一愣,“璟弦?还真是稀奇,你多久没主动找过我了。”

楚韫随口道:“下次有机会请你吃酒,先回答我的问题。”

君木喝了口茶道:“我也下来有段时间了,待我跟上面打听打听。”

楚韫应了,须臾,他压低声音又问:“你可曾听说过一个叫璟夜的红衣青年,可知他是何人?”

他话音刚落,那边简直称得上无缝衔接,“他是不是长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翩翩公子惊为天人!”

楚韫心说有这么夸张吗,然后不动声色抬起戴着龇牙咧嘴青铜面的脸瞥了对方一眼——好吧是有这么夸张。

楚韫问:“所以他是谁?”

那边又是无缝衔接,激动道:“我靠他你都不知道?璟夜啊!”

楚韫:“……我知道他叫璟夜,说点儿有用的。”

君木更激动了:“真是他啊,那你走大运了!”

说完,他又反应过来对面这位可不是他在天庭那帮狐朋狗友,对面这位可是妖师。跟他们这群去谭月楼之前还得先拜他俩画像的神仙不一样。

于是只好默默收起激动,故作正经咳了两声道:“我是说,他是个好人,特别喜欢帮忙,跟你差不多。”

心里想的是天杀的为什么要让他俩聚头啊,两个月前我做任务的时候让我遇上一个该多好,我还没遇到过小夜王呢……

他半天说不到重点,楚韫腕上用来束袖的铁环是个急性子,叮呤咚咙几声很想敲对面一下的样子,楚韫没来得及追问璟夜的身份,却见一只戴了白玉戒指的手伸过来。

那手骨节分明,白的和那白玉有一拼,就这么扣上他手腕,没一会儿,铁环居然没声儿了。

璟夜将手收回去,依旧是十分宾宾有礼,“冒昧了。我这玉也没什么别的作用,不过倒是可以安抚灵器。”他说完又十分真诚地道,“茼离国的铁器,真是难得的好物件,敢问怎么称呼?”

楚韫无视了千里传音术对面惊叹小夜王声音好好听的君木,对他道:“茼离,就叫筒离。”

璟夜一怔,显然没想到他如此敷衍,貌似想看他另一只手,不过另一只手在黑色斗蓬下,他没能望见。但也十有**:“这两个铁环,似乎并不是同一只灵吧。”

楚韫不置可否,但并不是很想承认自己随便到把两个灵叫成同一个名字的行为,于是胡口道:“一个叫茼,一个叫离。”

璟夜显然没有怀疑他的说辞,楚韫见他闭口,反问:“那你那玉又叫什么,哪里来的?”能安抚灵器,他还是头一回见。

璟夜并没有在意对方有些严肃的口吻,垂眸望向那玉戒,像是在看一件信物——当然这也只是小夜王的长相给人的错觉罢了,他道:“这个嘛,它叫通心玉,是我自己后来瞎取的。至于它原来叫什么,怎么来的,记不得了。”

“记不得是什么意思?”

楚韫这人声音冷,再加上这么个吓死人的鬼面,平时话一说快就有逼问的意思,那边君木很懂吃里扒外,“别对人家小夜王那么凶啊,成鬼之后是会慢慢失去生前记忆的。”

成鬼???

“你是说这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翩翩公子惊为天人的,是鬼?”他一时嘴快,反应过来时已然来不及了。

说完就听见身旁一声闷笑。

不能怪他,这个声音、这个装扮,说这句话真的挺有惑的。

君木一边想我方才没说吗一边道:“是啊,他是长明都的小夜王啊……”

千里传音术被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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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云身
连载中淮井白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