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朝律,小名七七。
——朝朝小记
朝律一开始并不叫朝律,也没有七七这个小名。
它不是人类,也没有性别。它自黑暗中醒来,见不到世界,感受不到冷暖,亦不能听小鸟叽喳、嗅百花芬香。
它的主人赐之名——奇器。
……
千仞竹林。
翠竹高耸入天,细叶悠悠飘落。
一只黑靴,踏上这小小的竹叶,顷刻间,便是数百米。
穿梭之间,绿影婆娑,翠竹摇晃。可是黑靴的主人无空欣赏这美景,反而眉头紧皱,咬紧牙关,不断提速。
突然,一把雪白的剑自他头顶斩下。
杀气直逼心房,黑靴修士察觉危险,极速下落,就地一滚,避开那能将他劈成两半的致命一击。
再看落剑之处,土地崩裂,翠竹尽折,青叶狂舞,一白衣美人执剑而立。
不留停歇之刻,利剑破空而来,黑靴修士拔剑抵挡,双眼四晃,欲寻逃脱之路,却见阵法已张,其犹若瓮中之鳖。
不过心中慌乱,分神片刻,修士头颅猛然飞出,目眦尽裂。终砸入尘土。
白衣美人伸手一抓,得神魂一团,即刻震碎。神魂破散,归于天地。末了,美人收剑入鞘,捧起粘上泥土的头颅,消失在林间。
竹叶飘飘,这世间又少一位大乘修者。
……
红鸾帐中,身影婆娑,水声粘腻,拉丝的调笑声环绕顶上房梁。白衣美人现身于帐外,手捧血色头颅,静静站立。
帐中人耽溺于皮肉欢爱,不觉,翻滚片刻,娇俏女子嗅得一丝血味,喘息声中,朝红帐余留缝隙之处探看。
“啊!”一声惊呼,女子缩进了男人的怀里,面色惊恐,五官扭曲。
男人无了兴致,推开女子,扯来外衣,裹住上身,光脚踏入帐外地板之上。
“七七回来了啊,这次怎么慢了些许?”男人将奇器的发丝用手指绕了几圈,调笑着问。
奇器嘴唇嗡动:“一日,交手,无果,三日,追击,三刻前,于竹林杀之。”
男人嬉笑,正要揽奇器检查零件一番,哪想后边缠上一妖精。女人轻咬男人耳垂,香气喷洒:“家主,这死人脸好生讨嫌,**苦短,你先将它逐出去嘛~”说罢,柔荑轻动,往下方探去。
本以为男人会兽性大发,把自己抱到床上,却被猛地推出,女人跌落,后脑砸在床边,嗡嗡作响。
恍惚之中,她听男人如此说道:“七七,还记得吗?对你的不敬……”
“就是对主人您的不敬。”话音落下,女子尸首分离。血液喷洒而出,溅射在奇器的一袭白衣之上。
死前,女子记起三十年前的一件旧事。彼时奇器出世不久,蔺家长老之子调戏之,被斩,长老欲讨说法,被斩。如今,被斩。
“七七啊,我是你的一切,其他人,怎可轻易打骂你呢?”男人笑得阴柔,捧起奇器的面庞,在它的嘴角,落下轻轻的一吻。
奇器依旧无甚么表情,这下轮到男人皱了皱眉:“刚刚那女子说的倒也没错,你这样子,实在是扫兴的很。”
“不过也怪我,当初没给你制成女身,不然那般庸脂俗粉,怎比得上七七你呢?”
“……”
男人叹气转身:“把头颅扔掉罢,随我去无意坊,我给你修整修整。”
奇器依言,扔掉头颅,随男子离去。
……
云志158年,奇器不过诞生五十年尔,蔺家主为七方势力包剿。
“听听,听听他们在外边喊甚么。”蔺家主头发散乱,斜坐于塌上,奇器在他旁边,为他斟酒。
蔺家主让奇器低头,抚摸它的脸庞:“我杀的不过是与我蔺家有仇的修士,哈哈哈,他们怕你啊七七。”
“让我把你交给他们,不如毁掉。”酒杯落于地上,变成无数碎片。奇器俯身清理,又听主人说道:“七七,你就当睡一会。之后……会有人来接你的,他会是你的新主人,莫要怕。”
奇器无言,家主看着它不变的脸,轻语喃喃:“你怎会懂,害怕是什么呢?”
……
云志158年冬,蔺家主置一大炉,于九转寒雪之巅,人妖魔三道修者,莅临于此。
奇器跌落炉中,如灰飞,似烟灭。
自此之后,蔺家主陷于癫狂之中,毁尽与奇器相关之事。奇器的衣着,武器,画卷皆熔于火焰之中,这世间,再也没有它的半分痕迹。
奇器被毁,不过百年,蔺家主也纵身跃入火炉之中,一身仙骨,尽成黑灰。
蔺家人将此事记于家书之中,得一祖训:【切忌玩物丧志】。
……
朝律自黑暗中醒来,身处一小苑中。小苑有花草树木,却从不落叶、落花、枯折。似乎时间也不再流动。
他坐在小苑的石椅之上,如往常般,等待新主人的到来。
却是枯坐十年,不见来人。
朝律本想继续等下去,但是一股风,卷来一片淡粉的花瓣,落于他的发间。
花瓣说:“你没有发现契约已经结束了吗?”
“你已经自由了,但是感到很奇怪吧,因为你忘记了一些东西。”
“想要找回那些记忆与情感吗?我可以帮你,但是你得与我做个交易。”
若是奇器,大抵不会理会这些奇怪的话语,而是选择继续沉溺于自己的世界之中。但朝律——不知道为什么,认为自己就应该叫这个名字。他心中所想:“器物竟能拥有记忆与情感吗?”
花瓣见他不出声,便柔和了语气:“我可以先支付你一些报酬,但是只有模糊的印象,这会让感觉带着你往前走,不至于迷失方向。”
“……”
“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