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越受邀参加妹妹闫璎的20岁生日聚会,地点在一个私人海岛上。
这座海岛是父母送给闫璎的礼物。矢车菊一样的蓝天,祖母绿般的湖水,风光如梦似幻,却无法驱散闫越的坏心情。
“我不懂一定要在岛上过生日的意义。”
直到水上飞机靠岸,闫越还没有停止讥讽:“为此居然要把常务董事会推迟到下周,这件事简直蠢得可以写在我的墓志铭上。”
秘书干笑了两声,往岸上看了一眼,生硬转移话题:“那是闫小姐吗?”
海边站着一个身披薄纱的女孩,朝着水上飞机的方向又挥又跳又尖叫,动作十分夸张。
“周秘书,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应该是28岁。”闫越冷漠道,“你的视力表现并不像。”
秘书忍住骂人的冲动,在心中默念:他是我老板,他是我老板。
岸上的女孩并不是闫璎,而是圈内一位小有名气的社交达人,叫做谢思琪,是闫璎的朋友。
闫越在谢思琪的欢声雀跃中登岛,虽然烦不胜烦,依旧表现了应有的教养。他向谢思琪颔首,“谢小姐,你好。”
不知道是热带阳光还是酒精的作用,谢思琪看到这张英俊的面孔在发光,令她心跳加快,头晕目眩。她下意识张开双臂,准备来一个热烈的拥抱:“闫越哥,你终于到了!”
闫越略一皱眉,周秘书便被吓得魂飞魄散,赶紧一个大跨步挡在面前,“哈哈,闫总坐了三个小时的飞机,有点累了,想先去休息。”
尴尬的场面让谢思琪恢复了理智。她掩饰地笑了笑:“呵呵,璎璎她们在别墅里玩呢,闫越哥,我们可以一起回去。”
海岛别墅离岸有一段距离,来接闫越的汽车已经等候多时。谢思琪试图挤上闫越那辆车,但终究害怕闫越那副生人勿近的态度,只能悻悻作罢。
汽车行驶了十分钟抵达目的地。白色的美式复古建筑群掩映在热带花木之中,传来阵阵欢笑声。闫越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但一时想不起是谁。
“私人小岛还是挺好玩的,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谢思琪兴致勃勃地搭话,“纪天言出的这个主意还不错嘛。”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闫越的心情无端变得更糟。
谢思琪还在滔滔不绝:“昨晚纪天言把璎璎喜欢的乐队请来了,气氛简直嗨到爆,我们玩了通宵没睡。本来今天还想继续的,可惜乐队有巡演的档期排不开,人已经走了,现在只有临时的凑数。”
又是纪天言。
闫越没意识到自己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谢思琪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得罪了这尊大佛,好在他们已经走进了别墅后的露天泳池,闫越的注意力立刻被分散。
深肤色的乐手用力敲着架子鼓,混合电子琴与吉他的声音震天响,五颜六色的酒瓶摆得到处都是,一群穿着清凉的年轻人在打闹,而这里的主人闫璎,正坐在泳池的角落大笑,大声兴奋念着:“十,九,……”
闫越的神色像一片乌云,人也像乌云一样飘到闫璎面前。
欢乐的气压突然变低,闫璎觉得有点不对劲,她抬起头,被突然出现的闫越吓得一抖,忘记了计时,“哥——”
与此同时,闫璎附近的水面爆出水花,一直在泳池里憋气的纪天言钻了出来,捧着一汪水泼向上空:“Bravo!”
一滴不漏地泼在闫越脸上。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不远处的乐队在奋力演奏:“I thought I was a fool for no-one. But I'm a fool for you.”
闫越现在的样子很狼狈。原本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发型泼得乱七八糟,严谨扣到最上方的衬衫被水淋成半透明。那张英俊深邃的面孔冷冷盯着纪天言,像个仿生人杀手。
换做在场任何一个其他人,都不是什么大事。偏偏是闫越。纪天言赶紧从泳池里出来,老老实实鞠躬道歉:“闫总,对不起,我没看到是你。”
一个闪耀的光点晃到了闫越眼睛。他定睛一看,是纪天言右耳上戴的耳钉,一颗小小的钻石。
妖里妖气。
闫越和纪天言没什么可说的,他扭头看闫璎:“我要去换衣服。”
“跟我来跟我来。”
闫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带着闫越离开,不忘悄悄给纪天言递个眼色。纪天言一点就懂,也悄悄离开了闹剧现场。
规划海岛建设的时候,闫璎在安静的东南角设计了三栋小楼,分别留给了自己,父母和闫越。这次生日聚会是闫璎第一次正式入住,提前安排了管家按照一家人的生活习惯布置一切,尤其是闫越的住处,每天都要打扫三次,确保纤尘不染,满足闫越的强迫症。
来到独居小楼之后,闫越的脸色好看了点。他难以忍受身上的狼狈,快速冲澡换掉衣服,一出来发现闫璎早就跑了个没影,只有刚为自己整理完行李的周秘书。
“闫小姐说要去督促厨房准备晚餐。”周秘书小心翼翼地说。
闫越烦躁地摆手,“出去吧。”
房间只剩闫越一个人。闫越躺到床上。在来海岛之前,他已经连轴转了十四个小时,在飞机上都在看项目资料。
准备短暂休息片刻,闫越闭上眼的瞬间,突然出现纪天言的脸。
闫越从很久以前第一次见面开始就不喜欢纪天言。纪天言轻浮又随意,据说是个小明星,但闫越从来没在荧幕上看见过纪天言的作品,可见这人的事业也不怎么成功。
完全不符合闫越的认同标准。
今天的事情更是加深了闫越对纪天言的坏印象。
只知道寻欢作乐,低级趣味的人类。
闫越渐渐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窗外是一轮流金的落日,照得整片海域闪闪发亮。
胃里的饥饿感让闫越清醒过来,他拿起手机打给周秘书,响了三声没人接,闫越失去耐心,自己出了门。
白天举行泳池派对的别墅又开始歌舞升平,闫越本不打算过去,但似乎除了那里之外的地方都没什么人,出于饮食需求的考虑,闫越最终选择去泳池别墅的厨房看看。
伴随着日落,别墅里没有开灯,光线很昏暗。厨房是开放式的,连接着客厅,闫越看到一个瘦高的身影在橱柜前忙碌,旁边的煎锅升起代表着热源的白雾。
闫璎的狐朋狗友们此刻应该都在沙滩上狂欢。闫越推测这个人是别墅的帮佣,便问道:“你在做什么?给我也做一份。”
不知道是没听清还是没听懂,厨房里的人动作着,并没有回应。于是闫越又用英语说了一遍,可是对方还是没反应。
饥饿让闫越变得有些冲动,他走进厨房,隔着台面拍了拍那个人的肩膀:“喂,你——”
纪天言转过头,看到闫越的瞬间,瞪大了眼睛。他一只手里握着锅柄,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里面塞着耳机。
闫越一下子僵住了。正当他思考是否要装作无事发生离开的时候,纪天言关了火,顺便取下耳机,他看向闫越,“闫总?”
纪天言本来想问闫越有什么事,但不知为何,脱口而出的话变成了:“您要吃点东西吗?”
闫越就这么坐在了流理台前。纪天言端上来一碗面条,简单的清汤面,奶白的汤底,铺了一层蔬菜,一颗煎蛋。
闫越皱眉,他看了眼重新回到橱柜面前倒腾的纪天言,正要对这简陋的晚餐发表异议,纪天言却先开口了:“我找了一下,冰箱里只有这些食材,其他东西都被他们搬去海边BBQ了。”
闫越在口味和饱腹之间斗争良久,最终还是举起筷子。
站在橱柜前的纪天言叹了口气。他是想躲着闫越,所以才没去参加沙滩烧烤,随便在厨房应付点什么,没想到却刚好在厨房碰到了闫越。
他刚刚只煮了一份食量的青菜面,那一碗给了闫越,自己的只能另做。好在食材简单,做起来很快,不过十分钟,纪天言又重新煮好了一碗青菜面。他一转身,看到闫越端端正正地坐在流理台前,面前的圆碗只剩干干净净的清汤。
闫越觉得有点热,大概是因为面太烫了。他迎着纪天言质疑的目光,镇声说:“你煮的面太少了,根本无法满足一个成年男性的食量。”
纪天言沉默地看着他,令闫越十分不适,他飞快地估算了一下刚刚那碗青菜面的热量,想向纪天言证明自己发言的科学性,这不是狡辩,而是理性的结论。
然而纪天言重新端了一碗青菜面放在闫越面前,“闫总,请用。”
闫越觉得纪天言应该是偷笑了,他看到一颗一闪而过的虎牙。
这让闫越很不高兴,他抿了抿嘴,正要发表自己的计算结果,纪天言已经轻快地端走空碗,放进洗碗池清理起来。
忙碌的背影看得闫越有些郁闷。闫越在郁闷中把第二碗青菜面一扫而空。
纪天言已经离开了别墅。
这个人……果然很擅长讨好别人。闫越愤愤地想着,挣扎片刻,又默默加上一句评价:不过面煮得还不错。
在厨房闷了太久,纪天言已经失去胃口,也不想和闫越独处,出门走到了沙滩上。他没有离人群太近,只是靠在角落里的棕榈树下远远看着。
管家推来了香槟塔和蛋糕,闫璎被簇拥着开酒和切蛋糕,在欢声笑语的各国生日歌中许完愿。
纪天言开始回忆自己上次许生日愿望是什么时候,没想到答案,倒是有点想抽烟。纪天言摸了摸衣袋,里面的打火机不知道去哪里了,思绪被突然打断。
“纪天言,躲在这里干什么?”
谢思琪走到纪天言旁边,伸手搭住他肩膀。浑身的酒气熏得纪天言止不住地皱眉,但看到谢思琪站不稳的样子,又没办法推开。他无奈地扶住谢思琪,同时拉开一段距离。
谢思琪喝成了大舌头,说话断断续续:“纪、天、言——你、你为什么只喜欢男人啊!”
即便是面对一个醉鬼,纪天言也很认真地解释:“天生的。”
他的性取向在好友当中不是什么秘密。
“简直是,暴、暴殄天物——”谢思琪摇摇欲坠,话刚说完,“呕”的一声吐了满地。纪天言手忙脚乱地把人扶住,好在闫璎眼尖看到了不省人事的谢思琪,叫人过来把谢思琪送回了房间。
乱哄哄的一晚上。作为聚会闫璎喝到凌晨才散场,她带着醉意回到住处,意外看到闫越正坐在门口花园的秋千上,表情严肃。
闫璎以为自己喝多了产生幻觉,揉了揉眼睛,发现面前的闫越真的是人。闫璎“哇塞”一声:“老哥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哪?”
不等闫越回答,闫璎嘿嘿笑起来:“这里好玩吧?”
“如果评选世界上最无聊的活动,我一定投你的生日当第一名。”闫越面无表情地推开闫璎,“醉鬼请和我保持距离。”
闫璎翻了个白眼:“无聊你就去睡觉,别在这儿破坏我的心情。”
说完摇摇晃晃地走了,没想到被闫越从背后喊住:“等等。”
闫越在闫璎面前摊开手,是只古银色的打火机,机身雕刻出一条蛇的形状,蛇眼睛是一颗绿宝石,发着幽幽绿光。
“这个,还给纪天言。”闫越眼睛看向别处,“我……不小心捡到的。”
如果换做平时,闫璎肯定会追问是怎么回事,但此刻酒精麻痹了思考,她下意识拿起那只打火机,喃喃道:“哦,这不是天言那个前男友送的嘛。行,我明天还给他……”
“前男友?”闫越脸色大变,“纪天言喜欢男人?”
闫璎乐呵呵的:“对啊。”
闫越心脏突突乱跳,几乎使他怀疑自己要犯心脏病了,即便今年的体检报告显示他的心脏很健康。
今天发生的一切在闫越脑中快速重映,他惊疑交加,半晌过去,在黑暗中涨红了脸。
难道,纪天言是在引诱他吗?
躺在床上的纪天言打了个喷嚏。他裹了裹被子,半梦半醒中想:空调开太低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