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楼的震荡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当那耸立的高楼瓦解的那瞬间,激烈的轰鸣声更似天上之物。拱卫在摘星楼外的将士目瞪口呆,直到碎石砸落,滚到四周时,呆若木鸡的他们才猛地反应过来。
“监工呢!”
罗长龄暴喝一声,抽出兵刃带着人冲向摘星楼……或者,现在应当称之为废墟。
“陛下,云真人,常大人……”
罗长龄一边叫,一边吩咐身后的士兵赶紧带人来挖掘。可是他的命令刚下,被连拖带拽过来的监工看着一片狼藉,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紧接着他跳了起来,直朝着罗长龄摆手。
“不可,不可,这地基看着是出了问题,现在进去无疑是送死。”
罗长龄等人的呼唤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监工情急之下说出来的话更是在他们敏|感的神经上乱踩。还没等监工下一句话说出来,罗长龄手中提着的刀就已经架在了监工的脖子上。
锐利的刀锋刺破了监工的皮肤,把他吓得脸色煞白。
“陛下将摘星楼这样的大事交托给尔等,却是给出了这样的答案,若是那几位贵人出了事,你们就等着陪葬!”罗长龄的声音又急又快,“这地基到底是怎么回事!”
监工欲哭无泪。
他也只是个监督匠人做事的小头头,这摘星楼具体是如何建造的,他既说不上话也不知内情啊。真正负责的那位大人,现在正随着皇帝在坍塌的摘星楼内,还不知死活呢。
只是监工在这种地方做得久了,对这种事自是比罗长龄要清楚得多。他刚才一看这废墟的坍塌情况,就知道这底下的地基出了问题。
正是地底的问题才叫整座楼往下塌陷,而失去了本该坚固的地基,摘星楼就似空中楼阁,在短短的时间内接连坍塌,已是无可挽回。
如今这座废墟还在缓慢坍塌,若是在这时候派人进去,焉知进去的人可还有活命?一个不慎,就会跌入其中,与那逐渐沦陷的沼泽别无二样。
可是罗长龄如何能听得进去一个区区监工的意见?在他的督促下,原本守卫在四周的士兵涌入其中,开始不断抢救挖掘。
而监工?
自是被丢到一旁去,由人看着。
不只是监工有这样的待遇,整个摘星楼辐射出去的营地匠人,全都被看管起来。
而他们,在罗长龄这样的人心中,已经全然和死囚犯没有差别。
监工自然也知道这个结果,面如菜色地蜷|缩在地上。而那些侥幸被驱赶着、不能出现在贵人面前的工匠虽侥幸逃过一劫,可是面对着身强力壮,虎视眈眈的士兵们,他们心里更是惴惴不安。
古往今来,但凡是修筑陵墓或是各种皇家要密建筑的匠人,多数都被坑杀。他们自来是有这样的心理预期,如今不过是提前出现。
毕竟建筑出事,他们必定是死罪。
……可要是能活命,谁又想死呢?
有人跪倒在地上,有人紧抱双手念念有词,也有人抱住自己的脑袋蹲着,种种焦虑不一而足。
就在这时,原本跪倒在地,也不知道是亲吻还是倾听的匠人跳了起来,下意识就往外头走了几步,当即就有士兵刀锋出鞘,厉声叫他后退。
那匠人的嘴唇蠕动了片刻,盯着那雪白、也能要人命的刀锋看了一会,最终脸色的神情渐渐变得虚无,也一再后退躲到了人群里。
有那和他相熟的人挤过来,面色苍白地骂他:“你是疯了不成,做什么要去招惹那些兵爷?”
那匠人的眼睛发直,过了好一会才盯着熟人,嘴巴动了动,吐出来几个字:“我听到了地面在振。”
这话一出,对面那人突然明白了刚才这匠人要走出去的原因。他的耳朵本来就比寻常人要灵敏许多,许是想要提醒他们。
寻常人的走动,根本不足以引起这样的反应。定然是外头又有人来。可是今日这些士兵就已经将这层层封锁起来,哪来还有更多的人呢?
这些匠人不是蠢蛋,自然联想到了这两日的异样。只是他们两人对视了一眼,最终无人动作。
匠人将自己藏在人群中,仿佛刚才想要闯出去的那个人不是他。
他将身子蜷|缩起来,静静地等待着变局。
咚——
流矢带火,飞射到挡路的横木上。
砰砰——
不知何处弹来的油桶摔碎在横木上,火苗瞬间暴涨,顺着一切可以燃烧的物体蔓延过去。
“走水啦——”
“敌袭!”
先后两道提醒,已经显得有些太迟。
守在外面的士兵仓皇应对,根本无法抵挡那些杀进来的敌人。他们在对方的身上,闻到了凌厉的血气。
此地可是京城腹地。
他们可是皇帝亲兵!
在这个节骨眼上杀出来的敌军,又是什么身份?
但凡是有脑子的人,但凡心神稍微一偏,都能想到这个可怕的事实。
他们顽强抵抗,奈何很多人都被抽调进摘星楼抢救挖掘,纵然听到动静再跑出来,可是仓促间有些人没提武器,也成不了什么阵型,只能眼睁睁地见自己人一片片倒下。
如同死亡的气息降临此地,却独独侵蚀了元康帝亲兵,直叫他们无力抵抗。
不到两刻钟的时间,这支突如其来出现的队伍已经彻底掌握了局面,直将皇帝亲兵杀得片甲不留。
他们大摇大摆地闯入,四散开来的士兵层层把守了所有的出入口,将活口分开看守。
一则那些残余的士兵,一则是那些茫然的匠人。
那些匠人看着远处坍塌的摘星楼,再看着完全换了一批的士兵,只觉得今日的事情真是一变一变又一变。
罗长龄倒是没死,被拖出了人群。
他挣扎起来,淤青红肿的眼睛使劲睁开,试图辨认出任何一个自己熟悉的人。
“……谁,尔等可知,这是叛国忤逆的大罪!”
在战后清理的时刻,罗长龄的声音倒是传得很远,一时间有无数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哒哒。
哒哒——
清脆的马蹄声起,一时间,那些戒备森严的士兵迅速分开,让出一条过道来。
于是一前一后的两匹马,与其上的主人,就这么赤|裸裸地印入罗长龄的眼睛。
后头那匹马的主人很是年轻,正笑眯眯地攥着缰绳,他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了小小的虎牙。而前头的人,哪怕化成灰罗长龄都不可能认不出来。
闻人晏。
罗长龄大惊之下,心中却又恍惚有种感觉。
当然只会是闻人晏。
“……太子如此疯狂之举,难道是想遗臭万年吗?”
“罗都统这话却是错了。”闻人晏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孤可是来救驾的。”
罗长龄都要气笑了。
救驾,救的哪门子的驾!
陛下可还……
罗长龄的想法突然一顿,猛地扬起头。
难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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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