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兰雯与奚长平坐在摇晃的马车内,彼此的神情都有些担忧。高兰雯的手中捏着几封信,从边角的褶皱上,可以看得出来她们已经读过好几遍。
奚长平轻声说:“娘,幼安既能写信来,定是无事的。”
高兰雯叹了口气,将信收拾起来,而后拉过奚长平的手拍了拍:“这信是他的字迹,可到底是在何等情况下写出来的,你我都不知……”就算这些天都住得舒服,也有人照顾她们母女,可是骤经剧变的高兰雯却无法这么轻易相信他们。
奚长平却不这么看。如果奚幼安真的是出于胁迫才写下这些信,以他那个古灵精怪的性格,肯定也会藏着些线索。可是刚拿到信的那天,奚长平就很仔细地检查过,却是没有的。
那天,她们被接出城镇,又到了一处朴实宅院,有专人负责照顾她们,虽不许她们外出,却是吃喝不愁。每隔一段时间,还会让她们与奚幼安通信。
而后便是今日,晨起,那位一直照顾她们的管事便来了,只说主子欲叫他们一家团聚,她们便在这种又惊又喜的情绪里收拾了东西上了马车。
只是越看这方向越是担忧,这不是入城吗?
可是当初元康帝的旨意却是……
就在她们担忧的时候,那守城的卫兵查看了车夫的令牌,就查也不查地放人进去。
…
奚幼安醒来的时候,听桂昌说,闻人晏已经上朝去了。这东宫太子本就可以参政,便是回来不拜见元康帝,宫门口的侍卫也是阻拦不得的。
当然,要是元康帝想下令也可。
只是这人活到老了,秉性也能看出几分。
到了今日这般地步,就算皇帝捏着鼻子不想忍,也偏生得为了社稷稳固而压着。
奚幼安光是想到今日元康帝看到太子上朝时的臭脸,就忍不住偷着乐。
桂昌看到奚幼安乐呵呵的模样,心中也是高兴。
“郎君可要出去走走,今日的天儿可真是好。”
奚幼安看着爽朗的日头,想想还是摇了摇头,昨日拖着闻人晏已经将这院中前后走得差不多,也不急在一时,非得要一口气全看完。
他想起闻人晏总是折腾考察的文章,问起这府邸中可有藏书,桂昌便带着他去。奚幼安走了几圈,挑了几本书出来,也没回去,就在这楼里找了个地方待着看。
不多时,这楼内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
奚幼安停下翻书的东西看过去,依稀能看到有人在楼梯走动。
“殿下回来了,这书楼还是得抓紧收拾,别再闹出乱子。”有个男声低沉着说,“听说殿下还带了人回来,昨儿亲自带着人在府内走了一遍……”
“就算得殿下青眼,也不过是个门客,你担心这些做什么?”
“我瞧着任德秋与卢诩那两位,都很是重视……就连桂昌都拨过去伺候,这怎么看都不是简单人物。”
“是也罢,不是也罢,又不是个女的,以后也成不了我们主子……”
桂昌守在奚幼安的身后,倒是也听到了那两人的对话,他的脸色微变,当即就要出去责骂他们,却看奚幼安摇了摇头,不许他妄动。
等到那些人往下走,声音也渐渐微弱时,桂昌皱眉说道:“郎君,这两个人,奴婢知道是谁,待会便寻主管狠狠责罚他们。”
奚幼安笑了起来,回头看着眼带怒气的桂昌:“你生气做什么?他们也没说错什么话。”
桂昌急声说道:“他们这些人背后嚼舌根……”
这说着话,倒是真的看不进去了。奚幼安索性放下书,人也跟着站了起来舒展身体,一边放松着胳膊,一边说道:“这世上谁不曾做过这等事,他们也没有辱及什么,说便随他们说去罢。”想到他们刚才提到桂昌时的语气,他倒是好奇起桂昌从前的身份。
“他们怎么听起来,有些怕你?”
桂昌被阻拦了,人也有些垂头丧气:“奴婢是卢大监的徒弟,因着大监的身份,底下的人也有几分敬重,奴婢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
奚幼安笑着说:“那也是你的本事,怎能说是狐假虎威呢?”
桂昌便也跟着笑:“那还是郎君厉害些,不是那些鼠辈能够理解的。”
诶呀,奚幼安捧着脸。
桂昌许是觉得他会为此难过,所以接连哄着他。
可奚幼安根本不觉得刚才那些话到底如何,也对闻人晏从前在府内的生活更为感兴趣,便缠着桂昌东问问西问问。
于是桂昌便与他说了许多太子的事。
这要是换了其他人来,桂昌是一个字都会说。泄露太子的隐秘事,怕是脑袋也不想要了,可是换做是奚幼安,殿下怕是不会在意这个。
桂昌一边这么想,一边与奚幼安说:“……是呀,殿下从前并无什么喜好,只是偶尔会在屋内看书练字,极其偶尔会去花房看花。不过养着的也不是多名贵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罗列了不少花草的名字。
这府上养着这么多花草,太子偶尔会去看的,却不是那些名贵鲜艳的,反倒是些简单的、甚至能在路边捡到的草木,这种奇特的偏好,自然是叫这底下的人更为上心。
那些名字起初只是自奚幼安的左耳滑过,又圆溜溜自他的右耳出去,可是听着听着,他有些散漫的姿态变得端正起来,这些草木的名字,听起来怎么那么的……
接地气?
只是奚幼安有些奇怪的是,桂昌方才说的这般多的名字,便是再不珍贵的草木,也有许多只能在南方生长,要想养在北边,也是得精心侍弄。
对上奚幼安的眼,桂昌诶着应了一声:“殿下不爱那些名贵的花草,只偏爱这些寻常草木。”他显然没对上奚幼安的思路,以为是觉得这些草木寻常。
奚幼安跟着点头,随意地说:“是呀,这其中倒是有些,我也曾养过。”
桂昌好奇地看着奚幼安:“郎君也喜欢养花花草草?”他突然想起来那一日在寺庙,奚幼安试图救活一株翠雀,虽说最后也没能成,可的确是有这样的喜好。
奚幼安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移开了视线,喃喃地说:“只是有时看到些许残枝,便想着种一种也好。”
只是多数时候,种下的枝丫也不能活。
极少数能活的,倒是枝叶招展,长得还算不错。
他兴起,便让桂昌带他去看。
桂昌领着奚幼安七拐八弯,拐进去一个昨天没去过的地方。一进那花房,便有淡淡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叫人以为误入了午后的密林。守着这花房的宫人上前来,看着桂昌拿出了一块令牌,又赔着笑领他们去看。
奚幼安环顾这里头的诸多草木。
走几步,便有些许熟悉感。
再几步,又觉得都很眼熟,看来看去,总觉得那些植株草木是他从前见过的。
虽说先前桂昌告诉他名字,可而今看着,倒是有更多奇异的熟悉。仿佛现在并非是在京城,而是走在镇江的街头巷尾。他耳边回荡着的,也会是年少时那群玩伴的声音,还有潮生哥哥……
有个奇怪的恍惚感一闪而过,叫奚幼安愣住。
“郎君,郎君……”
不知何时,桂昌已没守在他身后,而是在门外听人说了些什么话,而后,他急急走了过来,欠身行礼,声音里却带着难得的喜意。
“方才门房那送来了消息,说是两位夫人,已到了府中。”
奚幼安猛地抬起头,那一瞬间所有的念头都是空白,只余下桂昌那句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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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