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许盈语回想自己被许褚兜兜转转带回家的那一天,不管是爷爷奶奶还是舅舅一家的态度,她都不意外,也不会为此太伤心。

她也不想站在其他人的立场来指责纪敏佳,从有记忆那天起,她就巴不得纪敏佳去死。

这世界上,没有人比她更恨纪敏佳。

爷爷奶奶是厌恶,舅舅一家是痛苦折磨中带着惋惜,只剩她在仇恨的烈火中烘烤。

她以为她要走上漂泊的命运,是许褚。

他给予她如此沉重,如此宝贵的第二次人生,她总想为许褚做些什么来回馈他,但她明白得太迟也太晚,许褚这样的人,不需要她廉价的感恩。

更何况,她能给的东西也实在是太轻飘飘了,轻到无法在许褚的心上留下一点重量。

许褚很少回家,家里经常只有她一个人,刚开始她到家时,心里不太安心,一切都好似虚假,下一秒就会被打回原形,经常给许褚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许褚的回应不敷衍,但不会承诺她什么时候回家,估计是她电话打得太多,许褚直接将上门做饭的阿姨换成了住家保姆。

但许褚还是会陪她过节和生日,当然,除了春节,许父许母不喜欢她这个凭空多出来,象征着许褚的叛逆的孩子。

她很寂寞,时常。

她和同龄的孩子也格格不入,老师说初中的知识很简单,但她学得慢,学得吃力,她同龄的孩子看起来都游刃有余。

她又恰好在当地非常好的初中部,周测,月测,大测,小测,无数考试数不胜数。

为了赶上进度,她没有太多和同龄人相处的时间。

她一直都没那么聪明,学习用得全是一股拙劲,她的表姐纪念清,学什么都很快,看什么书,一遍就记得。

她不羡慕,她很怀念,怀念小念在身边的时间。

她不怪舅舅舅妈,但许褚替她怪,他不许她联系以前的家人。

她想偷偷联系,可是她又害怕,万一许褚生气了怎么办,她不敢赌,赌掉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

后来许褚给她请了一位家教老师,姓温,人漂亮且温柔,学历还高,她喜欢温老师,在温老师的带领下,她的成绩也逐步稳定,学习不再那么吃力,也多亏了这段时间打下扎实的基础,她后来的升学路,走得都容易了很多。

她不知道温老师怎么会和许褚在一起的,但是两人都单身,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她心里说不上来的不舒服,她在阳台上偷看两人接吻,看了很久,久到月亮都沉下去。

许褚今晚不会回来了,她心想。

许褚和温老师在一起很长时间,长到她以为她们会结婚,温老师会成为她的“妈妈”或者温姨,她们会有自己的小孩,到那时候,许褚会彻底地离开这个家,她就是彻头彻尾的局外人,没关系,她一直都是没有根系的植物。

温老师那天旁敲侧击地问她,要不要考虑寄宿学校,这样更方便融入大环境,交到更多的新朋友。

她心里不愿意,嘴上说好,住校以后,她多了一群室友,也确实交到了一两个好朋友。

女生之间的缘分缘起往往只是一个眼神,一句话,她们的友谊开始于赵依然递过来的卫生巾。

她很珍惜除了小念和温老师的第三个朋友,她们同进同出,这是她难得在学校感到安宁的时刻。

她很少参与寝室夜话,因为大家的烦恼和喜怒哀乐都来源于家庭和学校,学校她还能插几句嘴,聊几句闲篇,父母呢,她要怎么描述自己的父母,但参与一个话题,别人就会问你另一个话题,所有有关父母的事,她都不愿意提,所以干脆沉默。

女生的友谊大多来源于分享秘密,她仅有的两个秘密,都不可为人知,她预料到沉默会贯穿她的整个青春期,但老天始终偏爱她,让赵依然成为她的朋友。

赵依然和她一样也很安静,但赵依然不同于她的是,赵依然的安静发自于内心天生的沉默内秀。

而她,被迫缄口不言,很多事无人可说,无人可听。

她怕自己一开口,秘密就像随风飞散的蒲公英,漫天飞舞。

她还没开口,她们的友谊就先断绝。

她迎来新的同桌,江汀,这个人,她早就有所耳闻,他凭借一张好脸蛋惹了不少女生青睐,坐到他旁边,一定会惹来不少麻烦。

她没想到麻烦会来的这么快,江汀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疯,将庞照影送给他的巧克力又转送给她,她拒绝得快,她猜到了不知道是哪个女生送的,推脱的过程正好被庞照影本人看到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江汀的行径为她所不耻,庞照影和江汀,班里出了名的怨偶,两人短暂在一起又很快分开。

江汀此人便被庞照影打上了专属她的烙印,所有靠近江汀的人都要被扯下一块肉来,庞照影不是形单影只,她豪爽大气的性格为她呼朋唤友。

但她没想到,她只是拒绝也会为自己招来灾祸,从自己的书本被撕到寝室床被人恶意泼水。

她不是没告诉老师,但她无法直接提庞照影这三个字,因为她没有证据,一切的行为都隐密地进行,背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她分辨不出是哪一双。

周末是她回家的时刻,在房间里,她才有嚎啕大哭的机会。

现在班里的人都不愿意和她扯上任何关系,哪怕是她视作唯一的好朋友—赵依然。

这让她的灵魂都跟着燃烧,想要将一切都焚烧殆尽。

明明她已经离开了纪敏佳,离开了令她厌恶的过去,为什么她还是会如此痛苦。

庞照影放肆的行为只局限在了她的物品上,还没有波及到她本人,只要她恶劣的行为不停止,她总有抓住她辫子的机会的。

庞照影的恶劣行径她习惯以后应付起来已经得心应手,她学会了忽视这些恶意,只要这恶意没有成为她的切肤之痛。

但她还是低估了庞照影对她的恨意。

她被人扯在地上时,盯着庞照影看,想要分辨这恨意从何而来。

她还记得庞照影对她说,“你知道吗,我最恨你的这双眼睛,它太会勾引人了,要是我能把它挖下来就好了。”

许盈语微微仰起脸,“原来是恨我比你漂亮,难怪江汀看不上你,要和你分手,”她话还没说完,庞照影就扇了她一巴掌。

正合她意,易怒的蠢货。

她将庞照影打人的全过程发给了班主任和年级主任,谁也别想好过,江汀她也不会放过的。

庞照影家里明显有背景,哪怕事态这么严重,也只是停学而已。

下一个是江汀,他没有过激行为,人也比庞照影稳重,但人总有害怕的东西,不是吗。

比如说虫子,比如说阴冷的爬行动物。

她不是庞照影那样的蠢货,哪怕同学都知道是她做的,她也没有留下任何可供拿捏的把柄。

老师不敢将这些事告诉许褚,许褚和他沟通过,许盈语在学校的一切动向都希望他能保持沟通顺畅,许盈语第一次告状时,他以为这只是学生间的小打小闹,毕竟许盈语在学生之间是特立独行的那一个,这个年纪的小孩,最喜欢党同伐异,因为他们尚未构建成熟的自我,还在寻找群体认同的迷思中,长大了他们就知道,迟早会遇见志同道合的人,不必为自己一时的不合群而烦恼,可是他还是低估了这个年纪会拥有的恶意,看走眼了许盈语,也看错了庞照影。

江汀最后将庞照影的情书和朗诵道歉信的视频作为投降信号寄给了许盈语,许盈语最后还是决定,决定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抱着被拒绝的可能性给许褚打了电话,说自己希望转学,因为这里的老师教学能力没有其他重点中学的老师好,许褚没说什么,当即答应下来。

转头许褚就给老师去了电话,问许盈语是不是在学校有什么情况,为什么突然要转学。

老师是处理这些的老油条,应付家长他自有一套行云流水的说辞,许褚听着应该是被他的理由瞒过去了,但他转头就被学校取消了评职称的资格,他庆幸自己没告诉许褚真相,不然他就不是失去资格而是直接被开除了。

许盈语收拾好自己的宿舍里所有的东西,赵依然送给她的生日礼物还摆在床上,她不打算带走,留在这里或许是比较好的归宿。从庞照影针对她的那段时间开始,她们就没有说过话,她也理解,划清界限对赵依然来说是比较好的自保手段,恶意不必被蔓延到另一个人身上。

回到家里,家里没有人,这个房子许褚不常回来,和温老师谈恋爱之后就更是了,但是定期会有人打扫卫生,上高中以后,她就没要温老师继续给她补课了。因为她会想,既然许褚和温老师是恋人关系,那么给她的课时费要怎么算,许褚也不像喜欢占人便宜的人,但想到温老师和许褚作为恋人有可能发生的任何事,她都会感到不自在,上高中以后她功课也没有那么吃力了,干脆就推脱掉补习了。

她坐在书桌前,拿出了她的日记本,没有可以倾诉的人,她只能把所有的心事都写在纸上,包括她喜欢上自己养父这件事,她没有为自己写下的文字设想过任何的观众。她的日记本是倒过来放的,夹在一堆书籍之间,为了不那么显眼,她在旁边选的都是相同色系的书封。

她翻开日记本的几页,嗅闻上面的味道,她喜欢在日记本上熏上香薰蜡烛的味道,和许褚的香水味道很相似,当然,也有许褚用的香水价格高昂,她负担不起这个原因。

许褚在给她零花钱这件事上出手是很阔绰的,她省下的钱够买好几瓶同款香水了,但她用许褚给的钱总有种羞愧感,除了必要的开支外,她都留了下来,而许褚的同款香水,显然不在她的必要开支内。

她翻开日记本,里面写满了她的少女心事,她爱的人,她恨的人,她所有的秘密与过往。

许盈语想要在日记本上写下恨许褚这样的字眼,如果他多分给自己一点关心,是不是她就不会那么痛苦,但提笔再三,她还是做不到恨许褚,许褚给了她新生,她无法真的怪他什么。

就这样吧,她把日记本放到了最底层,她再也不会打开这个日记本了。

温明意偶然从许褚那里听见转学的字眼,

“怎么了,是盈语要转学吗?”温明意不经意地提起,“怎么好端端地要转学,是因为在学校过得不太开心吗?”

“没说,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我打算回去看一下,你要不和我一起,她和你比较有话说,你也可以帮我问问。”

温明意没说什么,心里的想法倒是不少,因为她是许盈语的老师,许褚也无法瞒着她什么,一开始她是觉得许盈语是她带过的学生里比较好教的,人也听话,她也看得出许盈语这个学生对自己的爱戴之情,一路教下来也很顺利,但她身份转变之后,事情就变味了。

许褚从学生家长转变为她的男友,许盈语的身份本身就提醒了她有关许褚的过往,她认为许褚的处理方式并不恰当,许盈语不属于他的责任和担子,但他还是沉浸在自己的救世主情节中承担下来,这样好,也不好。

好的点在于,未来她们要是有自己的小孩,许褚会是一位负责的爸爸,不好的点,许盈语怎么办,她站在许盈语的角度,当然是同情这个孩子,但是如果从未来有可能和许褚结婚的角度出发的话,许盈语的处境肉眼可见的尴尬。

这完全是许褚思量不周的原因,但她没办法直说,因为她还没拥有那个身份,她现在只是许褚的女友,所以她暗示许盈语去住校,这有利于许盈语在心理上早一点和许褚做一个关系和未来身份上的切割。

但她发现这点顾虑和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因为许褚几乎不回许盈语这个家,她就更理解许盈语为什么不太愿意住校,没人管,至于为什么要转学,可能之前那个高中通勤没有转过来的学校方便,如果是她的话,她也会这么选,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借别人的力逞威风的。

她有预感,许褚最近也许会和她求婚,她想在订婚之后正式地和许褚谈一谈这件事,不然总觉得心头有根刺,卡得不上不下的。

回到许盈语家后,和许盈语的沟通不如她想象的那么顺畅,许盈语对她的防备重了很多,很多事也撬不开她的嘴,她只能按照在心里编排好的说辞再加上许盈语表面之词转述给了许褚。

她以为许褚会得过且过,但许褚问了她很多细节,没想到许褚还是比明面上要关心这个孩子的,但她敷衍一下应该也没事,许盈语表面看起来还是很正常一小孩,问题应该不大。

她意想的许褚的求婚一直没来,倒是她先沉不住气,开口问了,恋爱两年,她也没比许褚小几岁,许褚各方面都很好,除了有许盈语这个非亲生的女儿外,她也不是没怀疑过许盈语是不是真是许褚女儿,但她拔过两人的头发做过DNA检测,两个人确实毫无血缘关系,她心里的负担轻了不少。

许褚想起今天温明意问她结婚的事,他有点无从说起,温明意确实是一个好的结婚对象,但他不太喜欢在一起后,温明意对许盈语的态度转变,他知道,让温明意对许盈语好得和亲女儿一样完全是强人所难,而温明意心有芥蒂很正常,这是人之常情,但他不觉得让温明意和受尊敬的师长一样继续和许盈语相处是有问题的。

自从两人在一起后,温明意和许盈语生疏了很多,以前他还看见许盈语挽住温明意的手撒娇,后来许盈语直接推脱掉补习了。

许盈语心里有什么,不会和他说,当然,这也是他喜于乐见的结果,他不希望许盈语依赖他或者是什么别的,那都不是他希望看见的。

思索再三,他还是决定和温明意分手,因为他考量过了,要求他任何的未来伴侣对许盈语的存在不心怀芥蒂是不可能的,索性许盈语成年也没几年了,等成年以后,就把许盈语的户口迁出去,在那之前他就先不考虑感情。

至于温明意,他会给一个对方满意的补偿。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睡了养父后
连载中zila会魔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