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月之夜，天枢宫笼罩在一片异样的寂静中。往日虫鸣鸟叫的后山，此刻连风声都显得格外克制。
凌霜站在铜镜前，指尖轻颤地将那支青玉簪别入发间。镜中的少女面色苍白，唯有唇上一点胭脂红得刺目。
窗外的风突然变得急促，吹得窗棂咯咯作响，凝霜镜在案几上微微震动，镜面泛起涟漪般的波纹，隐约映出一朵冰莲的轮廓。
“该走了。”
墨辰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比平日更加低沉。凌霜深吸一口气，推开门扉的瞬间，一阵刺骨的寒风卷着落叶扑面而来。
墨辰立在廊下，长发未束，在风中如墨色瀑布般飞扬。他今日换了一身玄色劲装，腰间除了那枚从不作响的青铜铃铛，还多了一柄通体雪白的短剑，剑鞘上缠绕着细细的银链，在月光下泛着幽幽冷光。
“簪子很适合你。”他轻声道，目光在那朵玉莲上停留片刻，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凌霜耳根发热，正欲开口，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让她踉跄了一步。凝霜镜在腰间剧烈震动，镜面突然射出一道白光，直指后山方向。
墨辰立即上前扶住她的肩膀，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稍稍安定。
“禁地的封印在减弱。”他眉头紧锁，声音压得极低，“我们得抓紧时间。”
夜风卷起两人的衣带，凌霜的发丝与墨辰的长发在风中纠缠，分不清彼此。后山的小径比平日更加幽暗，墨辰手中的灯笼是唯一的光源，昏黄的光晕在石阶上投下摇曳的影子。石阶两侧的草木上结了一层薄霜，在月光下闪烁着细碎的银光。
“抓紧我。”墨辰突然伸手，声音紧绷，“石阶有古怪。”
凌霜刚搭上他的手腕，脚下的石阶突然下陷。墨辰猛地将她拉入怀中，另一只手已抽出短剑，剑光如电斩向突然袭来的藤蔓。那些藤蔓通体漆黑，表面布满细密的尖刺，被斩断后流出紫黑色的汁液，散发出刺鼻的腥臭，滴在石阶上竟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药王谷的噬魂藤。”墨辰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他们果然在监视禁地。”
凌霜的凝霜镜突然脱手飞出，悬浮在半空中。镜面折射出的月光化作一道光柱，照亮了前方隐藏在雾气中的石门。石门上的符文已经褪色，却仍能辨认出是天枢宫特有的封印术式，只是有几处关键的纹路被人为破坏了。
“到了。”墨辰的手覆上石门，掌心泛起微光，那些破损的符文竟开始缓慢修复，“跟紧我，不要离开我超过三步。”
石门开启的瞬间，寒气如潮水般涌出。禁地内是一片冰封的湖泊，湖面平滑如镜，倒映着满天星斗。湖心矗立着一座晶莹剔透的冰塔，塔身雕刻着繁复的符文，塔尖直指苍穹，仿佛要刺破夜空。月光透过冰层，在湖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宛如星河倾泻。
“这是……”
“凝霜镜的诞生之地。”墨辰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格外清晰，呼出的白气模糊了他的侧脸，“也是天枢宫最大的秘密。”他指向冰塔底部，“那里封印着初代宫主从幽冥深渊带回的东西。”
凌霜正要细看，冰面上突然浮现出细密的裂纹。墨辰反应极快，一把将她拉到身后。只听“咔嚓”一声巨响，一道黑影破冰而出，带起的冰渣如利箭般四射。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妖兽，形似狐狸却生着龙尾，双眼赤红如血，额间一道金色纹路如同燃烧的火焰。
“月魇！”墨辰的短剑与妖兽的利爪相撞，迸溅出刺目的火星，“它不该出现在人界！”
凌霜的凝霜镜突然飞向冰塔上方，镜面折射出的月光化作实质的光柱，将整个冰湖照得如同白昼。
月魇被光柱笼罩，发出凄厉的嚎叫，身形开始扭曲变形，雪白的毛发上浮现出不成形的黑斑。
冰塔突然裂开一道缝隙，无数光点从裂缝中涌出，在空中凝聚成一个人形虚影。
那是个女子的轮廓，长发及地，衣袂飘飘，面容模糊却让人莫名感到亲切。她轻轻抬手，月魇瞬间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月光中。
“师祖……”墨辰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敬畏。
虚影转向凌霜，虚幻的手指轻点她的眉心。一股暖流涌入四肢，凌霜惊愕地发现，自己竟能听懂虚影无声的话语。那些信息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凝霜镜本是封印之物，镜中封印着幽冥深渊的一缕本源；药王谷世代寻求的，正是解开这道封印的钥匙；而她的体质，恰是承载这份力量的容器……
“她说……”凌霜声音发颤，不自觉地抓紧了墨辰的衣袖，“凝霜镜里封印的是……”
话音未落，冰塔突然剧烈震动。虚影消散的瞬间，墨辰扑过来将凌霜护在身下。巨大的冰晶从塔顶坠落，砸在湖面上溅起无数碎片。
一块锋利的冰片划过墨辰的后背，鲜血顿时浸透了玄色衣衫，滴在冰面上绽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
“墨辰！”
“没事。”他咬牙站起身，将凌霜往出口推，“快走！封印要崩塌了！”
凌霜却挣开他的手，捡起落在一旁的凝霜镜。镜面已经恢复了平静，但边缘的霜纹又蔓延了几分，几乎覆盖了整个镜框。
更奇怪的是，镜中映出的不是她的倒影，而是一朵含苞待放的冰莲，花蕊处隐约可见一丝血色。
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墨辰一把拉住凌霜：“这边！”
他们钻入一条隐蔽的岩缝，狭窄的空间让两人不得不紧贴在一起。墨辰的呼吸喷在凌霜耳畔，温热而急促。黑暗中，凌霜感觉到他的手紧紧握着自己的，力道大得几乎发疼。岩壁上的寒冰透过衣衫传来刺骨的凉意，但相贴的掌心却滚烫如火。
“疼吗？”她小声问，指尖轻轻碰了碰他背后的伤口。
墨辰沉默片刻，突然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对不起...…我本该保护好你。”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自责，“我不该带你来这里……”
凌霜的脸贴在他胸前，听到他心跳如雷。发间的玉莲簪不知何时松了，长发如瀑般垂落，与墨辰的发丝缠在一起。她突然意识到，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亲密地相拥，没有剑招的掩饰，没有旁人的打扰，只有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我不后悔。”她轻声道，手指无意识地卷着他的一缕发丝，“如果重来一次，我还会跟你来。”
墨辰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随后将她搂得更紧。岩缝外，药王谷弟子的脚步声和呼喊渐渐远去，但两人谁都没有动，仿佛这个狭小的空间突然成了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月光从岩缝的间隙漏进来，为相拥的两人镀上一层银边。墨辰突然抬手，指尖轻抚过凌霜的发簪：“师祖的残魂选择了你……这意味着……”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成了耳语。
“意味着什么？”凌霜抬头，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中。那里面仿佛有星辰流转，让她一时忘记了呼吸。
墨辰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将簪子重新别好，指尖在她发间多停留了一瞬：“我们该回去了。”
回程的路格外漫长。墨辰的后背还在渗血，脚步却依然稳健。凌霜扶着他，凝霜镜在腰间微微发烫，镜中的冰莲似乎又绽放了几分。夜风掠过树梢，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药王谷的人为何要解开封印？”凌霜终于问出心中的疑惑。
墨辰的脚步顿了一下：“幽冥深渊的力量可以让人长生不死。”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但他们不知道，那种力量会吞噬一切生机。”
山门前，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墨辰突然握住凌霜的手腕：“明日开始，不要单独行动。”他的指尖冰凉，却让凌霜的手腕一阵发烫，“药王谷的目标……可能是你。”
凌霜想问他为何这么说，却被他轻轻推入房中：“好好休息。明日我会让雪团来陪你。”
关门声响起的同时，凝霜镜突然从腰间滑落。镜面触地的瞬间，一朵冰莲的虚影浮现出来，花蕊处渗出一点鲜红，如同血珠。
凌霜伸手去碰，那虚影却突然消散，只在镜面上留下一道新的霜纹，形状酷似一柄出鞘的利剑，剑尖直指北方，那是药王谷长老居所的方向。
窗外，一轮血月悄然升起，将天枢宫的屋檐染成诡异的暗红色。远处的药王谷内，紫烟升腾，隐约凝聚成一个巨大的莲花形状，在月下缓缓旋转。而更远的地方，幽冥深渊的入口处，一道沉寂千年的封印，悄然裂开了一道细不可察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