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星，会议室开会。”
一排六个人还正在收拾东西，陈准就点了夏朗星的名字。夏朗星应了一声，把外设都装好背上，却没急着走。他一把拉住顾泽，道：“走，扶着我。”
顾泽没反应过来，他的脑子和精神还在刚才的对局和中场暂停中停着，没调整好。他愣愣地看着夏朗星，紧接着，右手就被对方拉了过去。夏朗星拉起顾泽的右手放在自己腰间，左手撑着的拐递给季代白后，又去牵顾泽的左手：“我说，让你扶我去会议室开会。”顾泽这才反应过来，左手紧紧握住夏朗星的手，扶着人一步一步往门外走去。
顾泽的手还在不可控地微微发抖，但一想到夏朗星打着石膏的腿，他便暗自用了力，强迫自己稳定下来。
两人走得慢，比赛结束后的人潮已经过了一波，电梯间看不到什么人影。夏朗星突然开口：“一会儿会上，你把监察单独给你说的内容告诉所有人。”
顾泽不解：“为什么？”
夏朗星“啧”了一声，下意识跺脚想要骂顾泽笨，结果忘记自己右腿打着石膏，轻轻一跺下去钻心的疼。吓得顾泽赶紧搂住夏朗星，生怕他摔倒，让腿再次受伤。
“我靠疼死我了……”夏朗星缓了缓。两人上了电梯，他才继续说：“当然是好让我和陈哥想想对策，我也好帮你说一说，求求情。笨的你。”
然而进到会议室里，才发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不大不小的会议室里坐了不少人，从陈准到OWL分部总经理、副总经理。而线上会议里，总部经理李成，甚至连TBC老板都在。可以说这场会议，TBC分部和总部里有决策权的人物都到齐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腿受伤了实在走不快，抱歉抱歉。”夏朗星被顾泽搀扶着坐下，他拽了一把顾泽，随后道：“让顾泽也坐着听吧，一会儿会议结束了还得他送我回宿舍，就别折腾他一趟一趟跑了。”
“嗯，”线上会议里，大老板的声音通过音响传出来：“刚好他也是当事人，一起开会也应该的。”
“说说吧，现在什么情况。”
陈准率先开口：“中场暂停机制带来的负面影响比较大，现在网上针对顾泽的风言风语很多，公关部已经在处理了，但是公告内容还没有定下来。”
大老板不解：“这个中场暂停审查到底是什么东西？守望联赛的规则里面真的有这个吗？”*1
“有的老板，我们也是今天才知道。”分部总经理开口：“陈经理跟比赛的时候我让人查过详细规则，主要是用在线上比赛的，为了避免有人利用线上比赛这个模式作弊。这个权力是每个选手都有的，只要对某个对局有怀疑，就可以申请。”
夏朗星接话：“既然老板和经理们都跟我们一样，是今天才知道这事。那是不是可以证明，SG那边有人处心积虑，利用规则搞我们，尤其是顾泽的心态？”
大老板思考片刻，道：“有可能，这个得查。估计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也都是同一个人搞得鬼。”
夏朗星主动接下这桩差事：“老板，这件事交给我吧。”
大老板看夏朗星自信满满，点头同意后话锋一转，问顾泽：“顾泽，听说你后来一个人和监察在比赛室里待了很久，没有发生别的事儿吗？”
所有人视线集中在顾泽身上，在众人的注视中他开口道：“有，官方对我的外设还有比赛设备进行了检查，还做了第二次兴奋剂检测。”
“结果怎么样？”
顾泽如实回答：“设备的检查都是正常的，兴奋剂检测要在一两个月之后，和最终结果一起出来。”
大老板目光犀利，说的话也直接：“你能保证兴奋剂检测没问题吗？”
“能。”顾泽怔愣一秒，但还是答得快：“第一次兴奋剂检测应该是没问题的，入场后我只喝了场地里未拆封的瓶装水，以及休息室饮水机里的水。所以，没人搞鬼的话，结果绝不会有问题。”
大老板应了一声，情绪却并没有半点柔和下来的意思。模糊的会议视频里，顾泽能出他眉头紧皱，眼里对顾泽还是有些不信任，他问道：“还有别的吗？”
顾泽想起关于处罚的事，有些拿不准该不该说。正在犹豫纠结中，他感受到夏朗星的手在桌子下捏了捏他的膝盖，顾泽抬头，正对上夏朗星鼓励的眼神。
他犹豫再三，还是开口：“我问过监察，如果结果有问题需要处罚的话，是怎么执行的……”顾泽舔舔嘴唇，大脑里短暂措辞后，继续道：“监察的意思是，如果结果有问题，那么我在结果出来前参加的比赛，所获得的团队和个人荣誉，都有可能被追回。如果由替补参赛的话，是不会被审查结果影响的。”
会议室刹那间寂静下来，只剩电脑和电器运行的声音，隐约在室内嗡嗡作响，像一段催眠的白噪音错被拿来提醒众人，时间并没有被冻结。
“也就是说，你两个月内打的比赛夺冠了，但是审查有问题的话，还得把奖杯还回去，名次往下顺延？”
“是的。”
“替补参赛不需要返还荣誉这件事，是你和监察确认过的吗？”
“是的……”
顾泽感到膝盖上放着的手加大了力气，捏的他膝盖骨生疼。
“知道了。”大老板语气淡淡，他将顾泽刚说的内容记录下来，随即抬头看向夏朗星的方向，问：“朗星你腿受伤也有一阵子了，自己多走走对肌肉这些的恢复也有帮助，让顾泽先回去吧。”
用完就赶，大老板明显对这个结果不满意。而后面谈的内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只会对顾泽不利。雪藏、派他去看上一年的饮水机都是轻的，如果大老板狠了心，说不定顾泽真要赔TBC一大笔违约金。
夏朗星面上还是笑的灿烂，小梨涡挂在颊边，看得人心里轻快：“嗯，老板说的有道理。”他转过头，趁着别人看不到他的表情，脸一下子垮下来，但眼神里却没有太多责备的意思，反而透着点淡淡的怜惜。对顾泽道：“你先回宿舍吧，别担心……”再多的，他也不好说了。
顾泽心里清楚他刚才的话说错了，但这也是他躲不过的一关。要真让他瞒着这点，一直打下去，他心里也不安宁。
顾泽起身，快步走出会议室。
身后门关上的瞬间，顾泽似乎幻听了，他听见里面谁和谁吵起来了，为了自己怀里揣着的，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据理力争，谁也不让着谁。可当他真停下脚步去听，又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只有中央空调的嗡嗡声无处不在，钻进顾泽的脑子里，嗡嗡、嗡嗡……
顾泽讨厌这种声音，他快步回了宿舍。关上门，开了灯之后那声音又跟来了，吊在他头顶，嗡嗡、嗡嗡响个不停。顾泽索性关了灯，黑暗里，只有没拉窗帘的窗边有光。他摸索过去，坐在窗边的地上，窗户隔绝了冷风，却没隔开外面街上的动静。
人声嘈杂，汽车时不时按下的喇叭反倒让顾泽静下来。外面那些声音和他在比赛室、会议室里听到的都是不同的。那是人的声音，是单纯为了生活奔走的声音。它们绚烂耀眼，冒着热乎乎的白气，温吞的暖着顾泽的身子和心。
顾泽的手自然垂放在膝盖上，他脑子不受控制地想起夏朗星捏住他膝盖的手。虽然最后捏的那样用力，明显是怪他的，但顾泽心里只记得夏朗星手心的温热，或许还带着些潮湿感，潮热的盖在他的膝盖上，和窗户外的东西一样。棉花般包上来，把他这颗心暖了又暖。
在近乎全黑的空间里，时间流逝几乎无法感知。
忽然，手机屏幕亮起微光。
顾泽的手机一直是系统自带的黑色壁纸，如今亮起来，倒刚好不刺眼。他以为是夏朗星开完会找他，拿起来一看，发现是李乐发来的信息。
【顾神，现在还好吗？在宿舍吗？】
【一会儿要不要我跟鸡蛋白去陪陪你？】
【其实我现在就想去找你呢，但是不知道鸡蛋白忙啥去了……顾神你别伤心也别想太多，那明显就是SG看打不过你，故意没事找事的，就想搞你心态！真贱啊，打不过就耍阴的，我看都是那个宁鸿搞的鬼！那眼镜佬一看就不是好人，看他我都起鸡皮疙瘩……】
【也不知道那人咋想的，咱顾神实力在那摆着呢还来找事儿，不知天高地厚！锦标赛再遇见，我肯定和顾神一起，教他做人！】
后面还发了不少话，顾泽没有再看。他明白李乐是在安慰他、为他打抱不平，可他现在没有心思看也没有心思回复，他只想一个人待着，等大脑彻底平静下来，再去想后面的事。
然而顾泽还没从李乐的“安慰轰炸”里安静几秒，敲门声突然响起。那声音小而闷，要不是房间里安静的落针可闻，顾泽压根儿听不见。
这特别的响动也帮顾泽排除了夏朗星回来的可能，毕竟他知道密码，就算懒得输，也绝不会是这么“文静”的敲门方式。
门一打开，季代白手里提着一份外卖，微微抬头看向顾泽。
“夏哥让我给你的，他说你比赛完习惯吃点夜宵。”
季代白一抬手，就把外卖向顾泽怀里塞，搞得他不得不接下外卖。顾泽这边刚接上，季代白转身就要走。
这一连串动作带起一阵风，里面带着不明显的烟味。
顾泽叫了一声，季代白才站住，转过身平静地看着顾泽。
“李乐呢？没跟你一起？”顾泽明知故问。
季代白摇头，道：“他有事，不方便来。”
关上门，顾泽突然低笑出声。
季代白明明一直和李乐在一起，连烟都没时间抽，却说李乐有事，不方便一起来……
说谎都脸不红心不跳，倒是比夏朗星还能沉得住气，不愧是夏朗星的兵。
顾泽拎起手里的夜宵看了一眼，想到对方还在记挂着他，心里又甜又苦，实在没什么胃口。顾泽随手将夜宵外卖放在桌子上，又坐回窗边的地上。
现在的他像是有刻板行为的动物，无论做什么，最后的终点一定是回到窗边，感受墙面的冷和外面的声音。
窗外的人声、车声随着时间的推移，融雪一般化进黑夜里。顾泽垂着头，在窗台的阴影里睡着了。他梦见自己从20年之后，一直在拿冠军。他也没有错过世界赛，领奖台上，他右边站着才出道的夏朗星。两人都穿着红白缀黄的赛服，两只手上下交叠着，举起那座金色的奖杯。
“顾泽……”
朦胧间，顾泽听见有人在叫他，像是夏朗星。梦里的他转头去看，隐约看到夏朗星真切生动的动起来，叫着他的名字，一声一声，愈发清晰……
“顾泽，醒醒。怎么坐在地上睡觉？”
顾泽睁开双眼，夏朗星拄着拐站在他身侧，正动作艰难地坐下。他瞬间清醒过来，伸手去扶。两人没有沟通好，坐下的动作和扶人的动作产生冲突，手忙脚乱的，夏朗星一屁//股跌坐进顾泽怀里。
混乱中，夏朗星的鼻尖似乎擦着顾泽的鼻尖划过，“刺啦”一声，不存在的火柴被点燃，悦动的橙红色火苗在两人之间迸发。
顾泽怕自己思想跑偏，没话找话道：“有结果了吗？”
夏朗星正将手里的拐靠上墙边，他动作一滞，半晌没有开口。等到他转过来时，下眼眶微微泛着红，眼里竟有些泪意。
但顾泽也只看到一瞬，夏朗星很快垂下眼睫，掩住了眼里的情绪。他酝酿半天，只说了一个“有”字。
顾泽苦笑起来，从他说过那些话后，那场会议的结果就很明显了。他心里早就有数，他现在苦笑并不是因为什么结果，而是在替夏朗星苦。
板上钉钉的结果，夏朗星还想着为他争取，只是想让他继续打后面的比赛。
顾泽不敢细想，夏朗星在会议室里，要如何与那帮老谋深算的人去斗、去争。
如果那些是为了夏朗星自己的话倒也罢了，可偏偏是为了他，恰恰是为了他……
顾泽头靠上墙，长叹一声。
他的叹息惹来夏朗星的关注，对方刚想开口劝他不要难过，然而，脸上传来的，别人的手抚摸过的感觉让夏朗星生生截住了话头。
顾泽的手轻柔划过夏朗星的脸颊，伴随着他的动作，夏朗星转过头来看他。两人视线相碰，夏朗星眼里的惊讶顾泽看不真切，但他知道，夏朗星绝对读出了他眼里的感情。
窗外的霓虹灯也灭了，只剩下一排排温黄色光的路灯还亮着。路灯的光柔弱，废了极大的力气，才从楼下街边攀爬上夏朗星的发梢、唇角，轻柔浅淡的勾出一圈轮廓。
如果只有顾泽一个人，那热闹退去的凄凉足够刺人。可现在，这里是两个人，挤在一扇窗中，看着同一个皎洁的月。
这样近，这样挤，这样暧昧。
顾泽总觉得眼前人不够真实。他不由自主地向前探身，想要将对方看的清楚一些——直到他感受到夏朗星的呼吸，这才微微偏了些头，哑着声道：“为了你，我不该这么说，但是，这个结果我接受。”
顾泽落进黑暗里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上移，他看着那一点光的线条，舔了舔唇。
“啪”
拐杖倒地砸出惊人的一声响。
夏朗星的气味钻进顾泽的鼻腔，搔的他鼻子痒痒的。
顾泽大脑里，绷到极限的情感的神经也被砸断了。
他强硬地掰过夏朗星去看拐杖的脸，原本好不容易才组织好的话，瞬间被他抛去九霄云外。喉头滚动，只留下两个字：
“抱歉。”
他毫不犹豫地，向着夏朗星的唇吻了下去。
*1:守望先锋现实的比赛里是没有这个机制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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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 5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