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溯游

好黑呀!

顾米在心中感叹。他和沈恪从A大闸桥处出发,河道两岸先头还有灯、有步道,等偏离了大学城核心区域,就逐渐野生起来。芦苇、菜地、小土坡,如果白天在这里漫步,可能还有点野趣,但在这没有路灯的晚上……

“哎哟!怎么了!”顾米正闷头跟着沈恪赶路,却被他突然转身拦停了下来,猝不及防差点撞上。

沈恪眺望着状似无人的河岸,眼中满是积聚的阴气,立即断定:“就在前面。”

他刚说完,平静的野地里突然响起一个男人惊恐的哀嚎。

“不好!”沈恪抓起顾米就往前面赶。

顾米也没想到自己真的那么灵,一出场就来线索,跌跌撞撞被拽到声源处,只见一个男人趴伏在地上。

沈恪赶紧上前,将人翻过来探了鼻息,又查看了下没有明显伤口,才松口气:“只是晕了,大概率是吓晕的。”

“我看看。”顾米好奇凑上前,立即惊讶地嚷嚷:“这是周六和我们打架的社会哥!这个被杨齐鸣吐到过嘴里!”

沈恪听了,默默退了一步,想离地上之人远点。

“那是许尤文把他吓晕的吗?许尤文是不是就在附近?”顾米也很快失去了兴趣,抬起头想看看能不能找到鬼。

沈恪已经锚定了一个鬼气浓郁的方向,招呼道:“我们往河边走。”

“好!”

两人刚刚抬脚,前方忽有光芒一闪而逝。于顾米,那只是非常细微的光感变化,就像远处有人开了下小夜灯,又迅速关上;于沈恪,那却是实实在在的耀眼金光,光晕之大,甚至将两人也笼罩在内。

沈恪不禁惊疑出声:“有人在施法诛邪?”

顾米急了:“许尤文是好鬼,别误伤啊!”

这是一层担心,沈恪却更在意,这施法的会不会就是幕后之人?如果是的话,一个行事诡谲之人,又怎么会用出正道之法?

沈恪压下心中疑虑,所幸这次距离不远,两人很快到了河边。

浅滩边,一个男人也趴伏在地,和前面那人姿势相同,只不同的是,他的头埋在岸边的浅水里,没有任何冒泡的动静。

“靠,这个是死了吧。”顾米跟着沈恪疾跑几步,将男人翻了个身。他看了两眼确认道:“是周六打架的另一个。”

沈恪也验完了:“不仅死了,魂魄也没了。”

“没了?”顾米心惊,一面隐隐觉得可能有更大的阴谋,一面又忍不住先从表面上猜测:“是不是许尤文报了仇还不解气,带走继续报复了?”

“不是。”一道虚弱喑哑的女声,出人意料地从水面上传来。

两人听了齐齐一惊,特别是自认此处安全的沈恪。

顾米赶紧把手机光晃过去,只见一颗“胖胖”的脑袋就在水波间,随着水流一晃一晃。

“许、许学姐?”顾米忍着恶心与心惊仔细辨认着,但因为肿胀的变化,不能非常确定。

女鬼点头:“是我。我记得你。”她的脸皮下仿佛也都是水,随着动作一起晃动。

“哦哦,记得就好……”顾米其实已经被尸相吓到了,他也算见过不少鬼,许尤文却是其中死相最真实的一个。但见许尤文似乎对自己观感不错,顾米也努力维持住正常语气问:“这人,你杀的吗?”

许尤文摇头,她缓缓说:“我只想吓晕,杀人的是关公,就在水下。帮忙拿走,不舒服。”

关公?岸上两人都捕捉到了关键词,但也都被这不甚连贯的话语搞得云里雾里,只能从“拿走”的描述勉强判断,所谓的关公应该是一样物件。

疑问先不必说,沈恪又细看了许尤文的状态——只露出个脑袋确实不太好观察,几息后才明了道:“你被波及了,正神魂不稳。”

许尤文反应了一会,才点了头,正中了沈恪的说法。

见许尤文这样,沈恪动了点恻隐之心,而且线索递到眼前,总是要探查一番,便当即脱了上衣,对顾米道:“我下去一趟,你在岸上小心。”

锁骨、胸肌、腹肌、人鱼线……

画面冲击力太强,顾米一时愣在当场,眼睛都不舍得眨。自以为偷偷地扫了好几眼,他才满嘴口水地含混应道:“我知道,你也要小心啊。”

沈恪笑笑,揉揉他头发,转身下了水。他面上轻松,心里却隐隐戒备,因为有个最大的疑问还需解答:刚刚的金光明显就是正道的诛邪之力,但他从没听说过,诛邪之力可以斩杀毫无修为的普通人。即使,这个普通人沾过人命。

当然,也许是许尤文口中的“关公”另有玄机。

心中存疑,沈恪下水后并没有着急寻找凶器,而是仔细感受水中阴气的分布。这一下,确实感受出点不对劲来——这水中的阴气未免太重了,完全不像刚被金光涤荡过的样子,也不是重伤的新死鬼能够浸染出来的,而且这里并不是什么聚阴的地形。

莫非,这里还有一只实力高于许尤文的鬼?

虽然有了如此猜测,沈恪却艺高人胆大,在白惨惨的许尤文漂过来带路时,欣然跟上。

夜晚时分,水中比岸上更是黑暗数倍,一鬼一人缓缓下潜,几乎全部仰赖许尤文的感知。沈恪观察到许尤文的身形一路变淡,说明总体的方向和她的说法是一致的。潜行到一个位置后,许尤文停了下来,冲着沈恪摇了摇头,抬手指向一处。

其实不用指,沈恪已经在一片漆黑中,看到一点微弱的金光。

确实是不掺假的诛邪法力。沈恪微皱起眉,加快速度潜游过去,拨开水草,三两下从软泥中摸出一尊铜像。铜像出了泥,似被水中阴气所激,金光更盛了些,也立时打破了沈恪之前另有玄机的猜想——铜像浑然一体,并无另外的机关铭文,也感受不到阴私秽气。

呜——

闷闷的痛呼从上方传来。沈恪抬头,发现许尤文似乎承受不住直面神像,暗淡的身形开始进一步涣散,像要幻化为水中的影子。更糟糕的是,神魂不稳后,她对自身的控制也一并受到影响,类似于被正道金光定在了原地,只能待人打杀。

沈恪却没有动作,既没有试图抓住许尤文,也没有想要帮她,而是在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恪仗着闭气的功夫,本身并不着急,但金色的光晕不断荡开,许尤文的情况也越来越糟。

再等一分钟……

正当沈恪暗自划下这个底线,终于,一股更为纯粹强大的阴气袭来。这应该是个有点实力的家伙,可出人意料的,阴气的主人搅动着泥沙,用浑浊的水体将自己包裹,叫人根本看不清面容。

这物理防御对沈恪着实有效,他不自觉上浮了一些,想看得更清楚。

呜——

沈恪的动作带动金光,误伤到了许尤文。

那团泥水登时急了,飞快伸出一只苍白手臂,将许尤文拖拽了进去。那只手臂和许尤文不同,没有浮肿,能清晰看出结实有力的肌肉线条——那是一只男性的手。

沈恪望着泥水团似受惊一样,疯狂逃窜远去,没有再追,而是终于抱着铜像,向水面浮去。

岸上的顾米等得焦急。他不清楚修行之人能在水里呆多久,只看着时间超出了常识认知,差点令他怀疑许尤文是个设了陷阱的坏鬼。

终于,哗啦一声,沈恪从水里冒了出来。

顾米急急迎上前:“沈恪你没事吧?怎么这么久?”

沈恪几个划水靠到岸边:“没事,就钓了条鱼。”

“钓鱼?”这次顾米对沈恪的□□多少有了点心理准备,看着他从水里走出,上下扫视之际,还有余光观察点别的,却只见沈恪身上多了尊铜像,别无他物,便问:“那鱼呢?”

沈恪胡乱甩了甩头发,重又套上衣服道:“跑了,带着你许学姐一起。”

“跑了?”顾米想了两遍这句话,这才反应过来:“你说河里还有一只水鬼?是我认识的那只水鬼吗?”

“九成是。”沈恪觉得有点好笑:“是个男鬼,阴气挺强,死了应该有段时间了,遮遮掩掩胆子小,感觉也不是很聪明,你说呢?”

顾米疯狂点头:“对对对,那应该是了,和他朋友描述的很像。再说,我们这附近也没出过几个溺水案啊,藏了也白藏。”

“所以我说不太聪明。”沈恪分析道:“正好梁多欢的文章里也说,暑假的三人之一曾打听过借款的事,可以优先查下周韬了。”

查周韬的事情要回去才能做,两人的注意力又转回铜像及刚刚的死人身上。

此时离了水,铜像的金光几乎完全隐去。沈恪了然,看来这金光需要一定浓度的阴气才能触发。只是,之前关于金光杀人的疑问,还是没有答案。

恰巧,顾米也提出了这个问题:“这个关公像看着挺普通的,我扫过了,网上五百包邮。”比他想象的贵点。

沈恪只能给他科普:“不能只看外表,这是开过光的劈刀关公,一般用来驱邪。这具法力更强,能够诛邪。”

“那,那位凶手就是被它诛了?”顾米望了望水边的尸体,做了个噶人的动作。

“是,但不应该。”沈恪沉吟:“理论上来说,这种单纯的诛邪之术对普通人是没用的,可刚刚那人我验过了,并没有修炼过。”

“那下面怎么办?要不回去再慢慢想?”顾米见沈恪身上还是湿的,虽觉得他身体一定不怕冷,却又想催催行程,让他能早点回去休整。

沈恪也觉得这个问题可能一时解不开,干脆道:“我们去把另一个捆过来,然后报警。”

“好嘞!”

顾米差点忘了还有一个,赶忙跟着沈恪往回走,一路上又担心,另一个会不会中途醒过来,已经跑了。

所幸,到了刚才的地方,男人还是趴在地上,晕得无知无觉。

“我来。”沈恪自觉揽过扛人的体力活,蹲下身就要抓男人的胳膊。可他刚碰到人,手立时顿住了,不自觉又在男人手臂上摸了摸。

顾米觉得这场景有点猥琐,赶紧质问:“沈恪,你干什么啊?”

沈恪抬起头,满脸凝重道:“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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衰有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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