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高礼做完精读训练，发现已经九点多了，寝室里的另外三人各自忙碌着。他安静起身，尽量不引人注意地出门，来到走道尽头的侧梯。他平常都在这里加班处理业务，这里比宿舍更能给他熟悉感和安全感。
他从口袋中摸出一只仅能打电话、发短信的老式按键手机，拨通了置顶号码。
“小高，什么事？”对面传来一个很专业的声音，或说在高礼心中很精英的声音。成为精英阶层，成为人上人，这一直是高礼的梦想，而电话对面的人，给了自己实现的机会。
高礼恭敬道：“张老师，真不好意思打扰了。给您打电话，是想请问下公司那边决策定了吗？大学城这边的业务可以重新开展了吗？”
那边的张老师语气中带出一丝笑意：“都还没定。怎么，缺钱用了吗？”
明明语气比之前更轻松，高礼却抖了一下，赶紧回复道：“没有，您知道我的，就买买行头，花不了几个钱。”
“那就好。”张老师调侃：“让员工过苦日子，就是公司的失败了，哈哈。那小高还有问题吗？”
高礼犹豫了下，还是将纠结许久的问题试探问出：“张老师，那个，公司有可能将大学城这边的业务关闭吗？”
那边安静了片刻，张老师才说了话：“小高，我听明白了，你是不是有些害怕，不敢干了？”
高礼想想之前每晚的噩梦，杨齐鸣录下的诡异梦话，还有自己不知能强撑到几时的神经，鼓起勇气，说起早就想好的说辞：“老师，我不是害怕，主要是大二开始专业课多了，大三又要搬老校区，我怕后面兼顾不过来。”
张老师温和道：“你说的都是小问题，我相信你能克服的。如果实在兼顾不了，我还是建议你先想想当初定好的违约金，再做打算，你觉得呢？”
高礼的心一瞬间沉入谷底，但他还是听见自己“感激”地回复：“我明白了，谢谢老师！”
既然答应了沈恪，顾米肯定要好好干，虽然三条主线都和自己有点远。
他首先联系上的，是体院周韬的舍友。这还得感谢谢宇哲，他在校队人缘不错，一个问一个，很快就把人约上了。
周韬的舍友最开始的态度非常防备，顾米不得已，拿前几天锦鲤少年的事编了个说辞：“……那天被鱼咬了后，我就遇到了一些事情。托家里问过大师才知道，有些水鬼会幻化成鱼的形态。我查了，近两年若水湖根本没死过人，就有点怀疑是周韬学长。所以才想找你问问，看能不能对上。”
这个理由过于玄乎，但之前锦鲤少年的新闻本来也很扯。为了加强自己的迷信人设，顾米又掏出了平安符，可怜巴巴道：“你看，我现在符不离身，真的很吓人。”
可能顾米就是男女通吃的类型，舍友挣扎几秒，败下阵来，将知道的事情尽可能全地说了出来。
在舍友的描述中，周韬是一个有点憨厚、性格很好的直男体育生形象。
于家庭方面，周韬的父母虽然离了婚，但各自经济情况都不错，对他也上心，他两边拿生活费，日子比一般的学生滋润，手机、球鞋时常换新。
于学业方面，周韬在队里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本人得失心也不重，没有太大压力；相较之下，他可能不算太聪明，文化课再努力也只能低分飞过。
于人缘方面，周韬手上阔绰，性格也好，爱帮人，身边朋友自然很多。不过因为他并不主动混圈子，交际圈其实也就集中在院内同学中。
至于信仰，这就大部分华国人一样，平常偶尔求神拜佛，骨子里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小众信仰更是不太可能。
“……总的来说，老周这人单纯正派，心地好，胆子也小，连翻墙出去刷夜也不敢，我是想象不出他死后还会追到学校来搞事。”舍友感慨地总结，可以听出对周韬的浓浓维护之意。
这点上，顾米不禁想起夏成，很能共情眼前这位舍友的感受。要是当时在绕谷村，沈恪提前告诉自己夏成是鬼，他肯定也不信；就算信了，心里也笃定夏成不会害人，更不会害自己。
真是的！夏成这个家伙不是偶尔能有信号嘛，怎么不给自己打打电话，再不行发消息、写信也好啊！
舍友讲完，发现眼前的小男生反而先红了眼圈，抿着嘴拼命忍哭，不自觉又偏向他几分。舍友不忍地安慰：“你也别害怕啦，老周在体院那么多朋友，真要死后来学校找人，应该也不会盯着你的。你遇上的那些怪事，自己还是要另外多小心……”
查完了周韬，下一个就是黄倩倩。
这位姐姐虽然没在A大出场过，看似最遥远，但顾米觉得最吓人的就是她。
一是这位姐姐爱恨都很直接，有嘎了自己人渣男朋友的独一份战绩；二是沈恪给他看了些基础资料，其中就有黄倩倩死前的那段偷拍录像。视频中黄倩倩全程毫无赴死的恐惧，挂着一抹诡笑，有条不紊地割破手掌、拧开燃气旋钮，仿佛那是一段很享受的过程。
不夸张的说，这视频的诡异程度，不逊于那天在锦鲤池看到人脸。
不过排除这些，黄倩倩意外的有点好查。
也是有点子运气，因为黄倩倩样貌挺出挑，顾米猜想她可能上过“A大美女集合”之类的无聊八卦帖，就试着在八卦群中搜了下，还真搜到了。更幸运的是，搜索结果是针对黄倩倩恋爱脑的吐槽小作文。
在小作文的描述中，黄倩倩家境小康、温柔甜美、有点单蠢。大一暑期实习时，她被实习单位的一名正式员工照顾，迅速陷入热恋。等实习结束了，她也每天都要和男朋友视频，假期也一定是奔赴二人世界。
这还不算，因为男友是外地人，又刚工作，手头自然吃紧，黄倩倩就每月省出一半生活费给男友，还要找各种借口保护男友的脆弱自尊。因为心疼男友，她常常逃课去给男友做家务、照顾他，美其名曰，爱就是相互付出。
有时，她也会和朋友抱怨，自己做了那么多，男友还嫌弃她粘人。朋友才劝分一整夜，第二天她就又鬼迷心窍，坚信是自己不够好。吐槽中还附了一份黄倩倩给自己制定的改进计划，看得顾米都有点想去锤鬼。
不过这一切令人发指的行为，同案件发生时的场景完全对得上——暑假不回家、不实习，反而跑去男朋友家照顾他起居，倒也侧面证明了小作文的可信度。
再换个角度想，黄倩倩恋爱谈得疯，一年多却都没出什么大乱子，说明她生活的其他方面都比较平稳，也即是说，引发死亡的“因”八成也还是在恋爱上。
只麻烦的是，根据吐槽中的描述，她的家人应该不知情，她的朋友也都不支持，人渣又死了，很多信息可能就此被隐藏，成为男女朋友间永远的小秘密。
当然，此时放弃，为时尚早，顾米还是托了人缘好的“姐妹”，再去问问这篇小作文的作者。
最后就还剩余琳娜，这才是最大的难题。
顾米初步打听过了，余学姐性格独，无男友，只和李欣然关系比较好，加上大三升大四这个假期，很多人都出去实习，出事前一个多月，几乎没人和余琳娜联系过。
如果说到家境、性格之类，倒还算有迹可循。家境方面，余琳娜虽然自己没有透露过，穿戴也基本没有品牌LOGO，但她能和李欣然从一个高中出来，家境肯定不会差。她平时学习很认真，很早就开始各种考证，还自学了编程，从就业和人生规划的角度，是个目标清晰、高度自律的早熟型社会人。
对于她会自杀，同班的猜测主要集中在实习经历上，S市那种大城市节奏快、压力大，加上这个阶段的实习一般都是希望未来有机会转正，余琳娜受到了什么挫折和刺激都很“正常”。
另一个小众猜测是和感情有关，主要依据是李欣然的那次“发疯”。大家怀疑余琳娜在S市有个秘密男友，这就解释了她为什么跑去那边实习——毕竟A市的经济也不差。
只是再想多知道点信息，就还是得去问李欣然了。
顾米起早贪黑，比期末复习都积极，趁着周末前，终于把所有的信息加上自己的初步判断都整理好，给沈恪发了过去。
顾米满怀期待，结果那边只回复了两个字，【谢谢】。
这就很令人失落了，类似于难得认真又精心地写了一次作业，结果老师只按交没交给了平时分。
过了好一会，顾米已经爬上床玩游戏解愁了，手机又响了。
沈恪：【周末空吗？我申请到了李欣然的探视机会，一起吧。正好可以聊聊你查到的内容。】
顾米瞬间心花怒放，这就是二次约会的意思了！
果然，心诚则灵！老祖宗诚不欺我！
顾米捧着手机，不自觉咧起嘴无声傻乐，愉快地敲下回复：【周日行吗？明天杨齐鸣补考完，寝室肯定要庆祝~】
沈恪：【好，周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