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上门

夏成心中压着重重的疑虑,跟着一组巡逻队往小洋楼走。

他喜欢晓芳婶,并不完全是因为她的容貌和两人之间的经历,更多的是她既能忍耐又能不断尝试逃离的一股劲。但也是这份喜欢让夏成明白,晓芳婶有足够多的理由想要毁掉绕谷村。

满腹思绪到了小洋楼,验过身份进了屋,夏成就见马晓芳满眼惊喜地迎过来: “怎么换你来了?今晚不用巡逻吗?”

“我不太舒服,小米替我一晚。”

马晓芳的笑容不似作假,夏成心中的天平不自觉向她偏了偏。毕竟,如果小洋楼真的有问题,她应该更希望处世单纯的顾米在这才对。

马晓芳闻言附和:“也好。现在白天也有鬼,晚上我和你轮换,你好歹休息下。”

这温柔体贴虽不知有几分真心,夏成还是暗暗高兴,点头答应了,自己就先守上半夜。

一开始颇为平静,等到十点多第一声角号响,山里就“沸腾”了起来,各巡逻队火光大亮,求救声、打斗声四处响起,交织成混乱嘈杂的背景音,搅得人心慌。

对比之下,小洋楼内一片祥和,老人们打着呼噜,母女俩呼吸绵长,墙上的时钟一卡一卡地走着,不知是坚信危险不会到来,还是已豁达于命运的不可反抗。

这安逸氛围与外界如此割裂,不断侵蚀着夏成,让他本能地想要加入其中。也就在这一瞬间,夏成突然意识到,为什么顾米早上萎靡得不行。抱怨无意,他只能集中注意,拼命克制,精神疲惫地撑到凌晨一点多。

没等夏成换班,马晓芳自己醒了。

“怎么不叫我?”马晓芳捂着手电,轻手轻脚绕到夏成边上,压着声音温柔责怪。

夏成对她的示好,总还是有一点局促,只能尽可能轻描淡写道:“我还不累……”

“嘘——别吵醒他们,睡吧。”

无需过多言语,夏成乖顺的闭上眼,他的呼吸渐长,身子沉沉的,脑海中却还有一根神经悬着,留意屋中的动静。

“妈妈?”美琪醒了,喃喃呼唤着,继而有重物落地。

急急的脚步声响起,应该是马晓芳去看摔倒的女儿。

“琪琪不哭,大家在睡觉,琪琪也再睡一会吧……”

“我不困……”

下面叽叽咕咕,就是母女俩的小话。她们似乎在玩过家家,马晓芳作妈妈,美琪作爸爸,演绎的是外边童话里才有的、和睦美满的家庭故事。

夏成渐渐放下心来,让昏沉一点点进入脑海。

却突然听见美琪说:“妈妈杀了爸爸。”

脑中的弦像是拨了一下,夏成骤然清醒,只还维持着平缓的呼吸,装作睡熟,但心中已明白,那晚的情景美琪其实看见了。他第一时间担心两位老人听到,继而心中失笑,夏大牛的死亡有目共睹,这顶多算是小姑娘胡乱讲话。

果然那边马晓芳也没着急,只轻声道:“小孩子不可以说打打杀杀的话……”

“不!不!还有!”美琪不满妈妈打断自己说话,又自顾自重新说:

“妈妈杀了爸爸。爸爸杀了妈妈。”

而下一秒,夏成听见有轻微的脚步声,向自己这边走来。

顾米昨晚就在大巫家休息的,本来只是说闭会眼睛养伤,再睁眼天已经亮了。

大巫亲自端了早饭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刚刚过来的夏成。趁顾米、沈恪吃早饭的功夫,夏成把昨晚的经历讲了。

顾米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爸爸杀了妈妈——这,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大巫叹息道:“大概率是了。”

顾米担忧地看了眼沉默的夏成,帮他问:“大巫爷爷,那下面怎么办?”

大巫沉吟:“既然暂时锁定了小洋楼,那下面就是怎么确认的问题。上策当然是找到活鬼的尸体,能做到万无一失;中策是继续现在的策略,一边由夏成试探,一边盯梢剩余伥鬼的动向;下策则是……”

他停住话头,似乎不确定该不该说。

顾米急了:“下策是什么?您先说啊!”

“下策就是直接上门去诈一诈。”沈恪一边喝着稀饭,一边为顾米解惑:“成功了快刀斩乱麻,失败了打草惊蛇,高收益高回报,他怕自己说了心动。”

被说中心思,大巫略显尴尬地笑了笑:“还是小师叔了解我。村里做事也不是警察办案,不讲究什么证据确凿。更可况,事情如果拖到明天,恐怕会有麻烦。”

顾米愣了一下,掏出手机看了日期,才惊觉明天就是农历七月半,确实是个不太吉利的日子。

“其实诈一诈也行。”沈恪思索片刻道:“找尸体这条路不好走,吴全和桑沃若之前为了校准 ‘生死簿’,已经把村子和周边翻了个遍,能藏尸体的地方基本都找过了。如果没有新方向,就是大海捞针。继续盯梢嘛,昨晚放线的情况怎么样?”

大巫回道:“不太好。剩下的三个伥鬼身份对出来了,生前就都是滑头鬼,全往山林子里面钻,线等于断了。另外,昨晚还是死了两个人,一个是巡逻队员,小解时被拖上树挂死了;一个是夜里去厨房喝水,被灶台洞里伸出来的鬼手抓死了。”

沈恪听了微微点头道:“昨晚我们也见过,伥鬼的能力增强的很快。这样看来兵贵神速,中午前我们去一趟吧。”

等大巫和沈恪确认完一会包抄小洋楼的几个细节问题,顾米跟着沈恪出了门,把房间让给老太爷和夏成休息。

沈恪抱着顾米上了棵粗树,开始今日的守望工作。

顾米第一次从高处俯瞰村庄,只见山林莽莽苍苍,绕谷村果如一条长链,与对面山峦投过来的阴影边界保持着相似的走势,险险被阳光笼罩。因没有在外活动的村民,这光与暗的差异竟有些模糊——即使阳光灿烂,人们也生活在恐惧之中,这又与黑夜何异?

他不禁喃喃:“这样拖下去不行,人总要种田吃饭。”

沈恪听见他的自语,偏过头就看到一张满脸感慨的稚嫩脸庞,笑道:“你管的倒挺宽。那是之后夏木梁的事情,夏木乔都不见得管。”

“你们都不紧张的吗?”顾米见沈恪还是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架势,有点搞不懂:“一会要是搞清楚了主谋,不是就要决战了吗?”

沈恪挑眉道:“只要有了头绪,真打起来很容易,大不了我出手就是了。”

“你可以直接出手?”顾米惊讶:“我以为你们只能躲着。所以你们为什么要躲人啊?”

“因为活鬼们既危险又脆弱,需要足够的封闭和自治,才能让活鬼们安于现状。”沈恪道:“不单单是我们,夏木乔兄弟俩的治村理念就是这样的。”

“一方面他们念旧情,总想护着活鬼,所以像鬼会化形这种事,总想拖到不得已才说,就怕人们猜来猜去,把活鬼给揪出来;一方面,也是为了村里的活人好。”

顾米眨了眨眼,联想到这次的事情:“如果活鬼被刺激到,可能就像这次一样,会折腾出事情来。”

“聪明。”沈恪揉揉顾米脑袋道:“武力方面不用担心,你倒是可以提前想想,怎么开导你的好兄弟。”

正午时分,大巫领着夏成、顾米,还有两个小巫到了小洋楼门口。

大巫敲开门,众人都看见了马晓芳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

“这是怎么了?”马晓芳面露惊讶,却堵着门,没有让大家进门的意思。

屋里的老人们看不到全貌,也跟着紧张起来:“晓芳,谁来啦!”

大巫清了清嗓子,高声道:“铭叔、铜叔,是我啊!”

“小乔啊?快进来、快进来!”里面的老人闻言起身,揽着美琪过来迎接。

马晓芳扫了眼身前、身后两拨人,只能退到美琪身边,让众人进了屋。

大巫环视了一圈,这屋中有老有少,午饭的烟火气未散,阳光恬静地晕在窗帘上,十足温馨。虽心有不忍,他还是先同两位老人开了口:“二位叔叔,我有事找大牛媳妇商量,你们先去夏成家坐坐,可以吗?”

二老虽有疑惑,还是跟着小巫们走了。

此时屋内便只剩下五人,气氛微妙,连美琪都仰起头懵懂地打量各自垂首的大人。直至出去的四人走远了,马晓芳才挤出一丝笑来:“都别在门口站着了,到沙发那边坐吧。”

众人落了座,马晓芳握着美琪的小手,先僵硬开了口:“你们找我,是想说,村子里的祸事,和我们家有关吗?”

顾米没想到她会主动引起这个话题,坐在最前方的大巫也讶然道:“是的,大牛媳妇,如果你有什么事瞒着,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希望你可以主动说出来。”

马晓芳捏了捏美琪的小手,犹豫再三,挣扎道:“我看见大牛了,他还像活着时候,站在屋外和鬼说话……”

“不,晓芳。这件事和大牛无关。”大巫打断了她蹩脚的谎话:“还是我来问吧,昨晚夏成听到了一句话,想问问你是什么意思。”

“啊?”马晓芳的眼皮跳了一下,她缓缓转向从进门起就一直低着头的夏成,一字一句柔声问道:“阿成,是哪一句话?你可以告诉我吗?”

夏成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第一次看向眼前的女人,嗫嚅了一声,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昨晚美琪说,爸爸杀了妈妈。”

“原来你没睡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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