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活捉

等到了中午,村里通知了最严格的“禁宵令”。

基于绕谷村三五家比邻的村落结构,一方邻里都集中至一家过夜;如有多个房间,单个房间必须有两人以上同住;晚上七点以前必须关门闭户;内外门窗都必须张贴夜神符;每一处集中点都要保证有一名青壮守夜;七点后无论屋外何种情况,都不得开门、开窗,可以角号呼唤巡逻队处理。

这设置下的重重保险,却令夏成和顾米升起了担忧——看来大巫心中,头七回魂并不是最可能的情况。

随着“禁宵令”而来的,还有夏成会被编进巡逻队的消息。他下午就去了大巫那边集训,徒留顾米接盘守卫四邻的任务。

没办法,作为被村里寄予厚望的“青壮”,顾米只能先和马晓芳打听邻居的信息。原来,除了夏成、夏大牛两家,附近的另两家都是辈分很高的独居老人。这两家风格相似,平常就宅在家中两耳不闻窗外事,无论是大牛打媳妇还是大战僵尸,都完全不受影响,低调到像是没人。

顾米知道这种资深宅不好请,但还是硬着头皮去拜访了。

叩叩,顾米在斜阳下敲响了一家的门,等了好一会,却没人回应。

他退后几步,打量着门窗紧闭的屋舍,又望了望屋顶飘出的炊烟,再次确认有人在家才又加重力道拍门。

“谁呀?”苍老喑哑的声音自门后响起,随即木门开了一道缝,有道人影向外张望。

顾米努力挤出笑容:“铭大爷,我是夏成朋友,村里的通知您收到了吗?我,额,我来接您去小洋楼过夜。”这句话他在肚子里打过腹稿,还是在老人家戒备的目光中打了个磕巴。

铭大爷似乎对顾米的卖相还算满意,将门缝又打开了一些,露出自己的完整身形,对顾米吼道:“你说什么?大声点!”

原来大爷有耳背,顾米只能把内容又喊了一遍,眼睛却盯着老人有点移不开视线——这铭大爷看着实在太老了,驼背弯腰,皱纹密布,眼睛也很浑浊。

这样的老人家,一个人独居能生活吗?顾米边想着,视线便不自觉扫向屋内,只是光线昏暗,看不出什么所以然。

“乱看什么!”刚刚还跟着点头的铭大爷突然斥道,沉着脸后退一步,丢了一句“在门口等我!”,就砰地关上门,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顾米被吓了一跳,愣在原地,不知哪里惹了老人家生气,只能乖乖等着,心中则把受气的账都记在了夏成身上。

好一会,铭大爷拎着一个小包出来,仔细锁好了房门才跟着顾米走了。

第二家情况也差不多,不过因为铭大爷的存在,要更顺利些。

只是两位老人家见了面,都挺高兴,站在家门口就挪不动步,非要抽根旱烟聊一会。总不能让美琪抽二手烟,顾米只能盯着落日苦哈哈作陪。

铭大爷点了烟,就和铜大爷抱怨:“小乔真是,他做了大巫后,就老想把人聚起来。人聚在一起,夜神怎么庇佑呢?”

铜大爷开解他:“小乔还年轻,少了点经历。”

顾米想起大巫的老脸,听大爷们嫌弃他年轻,竟觉得有点好笑。不过可以听出来,两位大爷还是大巫的上一辈。

铭大爷还是不爽:“以前哪有这么多麻烦事,好好祭祀一回,事情就解决了。”

“各有各的好。”铜大爷劝道:“小乔毕竟是百年一遇的小神童,能搞出夜神符来。这些年死的人少多了,想想咱们重重孙,不错啦。”

这两句信息量颇大,顾米见机请教:“铭大爷,您说的祭祀是个什么方法?”

铭大爷也不恼他插嘴,回忆着给小辈讲古:“祭祀啊,有好几步。先要问神,让大巫问出夜神想要的供奉;再要准备祭品,一般祭品都会想跑,祭品家里也会闹,总要解决几天;最后就大办祭典,等夜神显灵,再凶的鬼都能解决。”

顾米听得害怕,又忍不住好奇确认:“这祭品是指……”

铭大爷嘿嘿笑起来:“当然是夜神想要什么就给什么!不过啊,夜神偏爱生完孩子的女人,年纪小的女孩,还有,外乡人!”

最后几个字,铭大爷故意提高了音量,见把顾米吓了一跳,他小孩般哈哈大笑起来。旁边铜大爷也觉得有意思,对着老兄弟直竖拇指。

顾米分不清这是不是开玩笑,只能尬笑,心中却知道祭祀这个办法八成行不通了。怪不得死了人,大巫只顾着对付鬼,没想着请神帮忙——这夜神保佑保佑死人就算了,对活人可不算太友好。

那沈恪八成就是被大巫请来帮忙的了,这夜神还不如朋友靠谱啊!

两位大爷抽了烟,消遣完小辈,终于心满意足,跟着顾米进了小洋楼。马晓芳早已部置好了夜神符,当即关门落锁,只等天黑。

因老人爬上爬下不方便,顾米和马晓芳商量后决定一起呆在一楼。

到了半夜,两位老人已经靠着沙发睡熟,马晓芳搂着美琪也没了动静,只有顾米强打着精神,注意着外面。不过,他生不起任何紧张的情绪,有沈恪在楼顶——他甚至没有怀疑过沈恪会换地方,总觉得今晚也不会有鬼怪靠近小洋楼。

很突然的,角号声捅破宁静的假象。声音并不远,顾米掀开窗帘张望,能看到点点火光在向某个方向移动。

真出事了!

顾米隐隐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所谓好的不灵坏的灵,头七回魂的情况已然可以排除,就不知新的事端源自何处。

“出事了吗?”马晓芳似乎也被声音惊醒,一边哄着美琪,一边小声问。

顾米转头道:“是的,但离我们有段距离,外面我先看着。”

“好,那我盯着楼梯。”——上次的僵尸事件,都给了大家教训。

两人的对话并没有吵醒老人们,可能是因为耳背,两个人睡得雷打不动。

又盯了一会,那边的火光又四散开去,顾米正猜想什么情况,突然一张人脸从天而降。

顾米差点惊叫出声,还好下一秒就认出,窗外的人是沈恪。沈恪做了个“嘘”的手势,又指了指旁边,顾米心领神会,和马晓芳说了一声就往厕所跑。

顾米锁了门,刚想和沈恪说自己不能开窗,就看到窗户大开着,人已经倚窗等着自己了。

再次受到惊吓,顾米收回上前的脚步:“你是本人吗?”

沈恪无语:“鬼为什么要装我?”

“这可说不准!”顾米慌忙摇头,从怀中默默掏出一张夜神符:“让我贴一下!”

似觉得很新奇,沈恪伸出左手勾了勾:“行,来吧。”

顾米缩着身子,只小心伸手将夜神符按上,刚为符纸没有动静松口气,整个人就天旋地转,被沈恪一拎拖到了屋外。

“干、干什么!”要不是刚确认过面前的不是鬼,顾米就要声动摇人了,他也刚领了角号的!

沈恪的嘴角不禁弯了弯,想到正事才刻意压下,解释道:“刚才的鬼逃了,是向我们这个方向来的,我要用你把它钓出来。”

“哦,好。”顾米盯着沈恪似笑非笑的俊脸,本能答应了,才反应过来:“为什么用我啊?”

“你容易倒霉,不用你用谁?”沈恪一边说,一边将一根极细的红绳绑在顾米腰上。

顾米任他绑了,脑子里闪过些废料,但还是分出一丝理智问:“你怎么知道我倒霉?你会算命?”

“这还用看?能掉到这个村子里,还不倒霉?”沈恪调侃完,拍拍顾米道:“走吧,争取10分钟搞定。”

然后,顾米就以一种茫然的状态,开始向着刚才的出事地行径,后面沈恪牵着绳远远跟着——即使绳子够长,也很像是在遛狗,或者某些奇怪play。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顾米吐槽着自己,但还是按沈恪的叮嘱,不时向四周的阴暗处查看,扮演一个落单巡逻队员的角色。

很快,顾米的羞恼心思就在周围的黑暗中褪去,松弛的细绳隐去了存在感,夜色下的村子令他陌生,静立的背景中不时有黑影攒动,刺激着他的感官与神经,紧张感迅速爬满全身。

似是本能为了缓解紧张,顾米的脑中开始冒出别的问题,过了几分钟了啊?会不会碰上巡逻队啊?

就在这略分神的功夫,一阵阴风袭来,顾米尚来不及反应,腰间猛然一紧,自己就被向后拉扯了数步。这下顾米的电筒光正好就打在了扑空的袭击者身上,那人面容一转,竟是阿德妈!

被看到了面容,阿德妈咧开猩红的嘴唇,狞笑着举起尖利鬼爪扑来。

“艹艹艹艹!”顾米满脑子惊吓,又想掏符,又想逃,上下半身正在打架,就见一只脚从身后踹出,将阿德妈踹开好几米。

但鬼影轻飘飘的,落了地就像没事一样,只身形晃动了两下,就再次扑来,只是目标仍冲着顾米。

沈恪一胳膊将顾米扫到身后,拔出法剑迎上,已判定这不是上一次遇到的黑影——要是那只早就逃跑了。

双方缠斗,没几招沈恪就刺中了对方双腿,法剑了得,阿德妈惨叫着跪倒在地,沈恪趁机上前,就用牵顾米的红绳直接套去,只三两下就将阿德妈牢牢捆住。

沈恪压住微喘的气息,问顾米:“认得她吗?”

顾米赶紧上前缠住沈恪胳膊道:“认得,这阿德妈,昨天头七的就有她。”

看着顾米又怕又想看的模样,沈恪没有拍掉他不太老实的手,反而大发慈悲地安抚:“别怕,如果不用捉活的,这种新鬼我一剑一个。”

这也不算活的吧……

顾米在心中默默纠正了沈恪的错误,不忘捧场:“太厉害了,上次那两位小师侄打了好久。”

这次夸得不够真心,沈恪正有点不满意,地上动弹不得的鬼突然身形剧烈波动起来,像是被加热后咕嘟冒泡的泥浆。

不好!这鬼的阴气在迅速流失!

沈恪刹时反应过来,甩出一张黄符钉在阿德妈额上,赶紧蹲下身查看,掀开一半黄符,就见勉强稳住身形的鬼影竟然已经变化成一张老年男性面孔。

顾米觉得这人有点眼熟,观察了好一会,才将这张随机扭曲的脸,和早上那张充作遗照的身份证照片对上,不禁惊呼:“是昨晚刚死的人!”

得到答案,沈恪拿出一只乾坤袋,只见金光一闪,鬼影随即消失。

顾米瞪大了眼睛,惊叹道:“靠!这就能把鬼收走了!”

他眼睛本来就大,此时圆溜溜的,更显可爱。但沈恪却顾不上欣赏,而是四下环顾,怀疑鬼魂的阴气是被他人故意抽走,使其魂魄受损,没有神智再能接受盘问。

但绕谷村中气息混杂,一时间沈恪竟不能察觉,只能先试试能否修补魂魄再行计划,而当务之急还是把顾米赶紧送回去。

“干、干什么!”顾米今天第二次惊呼,整个人已经被沈恪稳稳抱起。靠在沈恪怀中,明明天闷的很,风却从发间掠过,顾米感受着薄款T恤下结实的胸肌,觉得整个人都被一股充满男性气息的木质香调所包围。

然而他刚有点心猿意马,人就已经被塞进了小洋楼的厕所间里,就听见门外马晓芳略带焦急的询问声:“小米,你还好吗?你还在吗?”

“没!没事!”顾米赶紧关好窗,目送沈恪“飞”上楼顶,慌慌张张去开门,就见马晓芳牵着美琪站在门口。

马晓芳狐疑地打量着顾米,盘问道:“你刚刚怎么不答话?在厕所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啊?”顾米不知道马晓芳在门口等了多久,同时后知后觉意识到沈恪肯定用术法隔绝了声音。他急中生智,还真想到个理由:“我便秘到一半,可能这几天缺觉,好像昏过去了。刚才你们叫我,我才醒,我晕了多久了?”

马晓芳怔愣了一下,虽将信将疑,但还是答了:“我没看钟,但感觉至少有一刻钟了。”

沈恪还说10分钟!

顾米气沈恪给自己惹了个烂摊子,但想想刚才的公主抱,又舍不得骂他。

他知道马晓芳担忧什么,赶紧掏了张夜神符自证清白,就推着母女俩回沙发,生怕她们再追问些什么。

谁知两位老人刚被闹醒了,此时热情地邀他坐下:“小米,你也便秘啊?我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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