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鬼月以来村里就老出事,夏正自己这边也不太平,先是运尸出村把尸首摔下了山,又是滑坡不能出山、没收入,紧接着媳妇吵架回了娘家,大巫就让他在家躲霉运。如此,他反而在村里一众青壮忙得团团转时,得了好大一份清闲。他自觉运气好得都有点亏心。
作为一个暂时的单身汉,夏正给家里养的牲畜准备好夜草,自己糊弄完晚饭,就早早到床上躺着了。他扇着蒲扇,心里念着老婆孩子,一个大老粗也觉得有点孤独得睡不着。
叩叩,很轻的敲门声,显得来人非常礼貌。
这挺奇怪,和自己玩的好的,可没这种客气人。
夏正掀了蚊帐,开了灯,沓着鞋子就往门边走。
“来了,谁啊?”
那边响起个熟悉的女声,“阿正,是我。”
夏正听出来是马晓芳,心中咯噔一下——大牛叔的媳妇太漂亮了,这大晚上可容易犯错误啊!
“婶,什么事儿啊?”夏正隔着门压着声招呼,既是避嫌,也是想着四下邻里没人看到更好,不然肯定会有人向老婆告状。
“有东西追我,求你快让我进去躲一躲!”马晓芳的声音急切起来。
夏正听了,虽心中有些疑惑,但生怕瞎怀疑害了人,加上此时不算太晚,赶紧给她开门。
“阿正!”
一开门,马晓芳就满脸惊色地扑了过来,夏正连忙躲开。笑话,他现在光着膀子,可不敢和其他女人有肌肤之亲——要是自家婆娘知道,能把自己耳朵拧下来。
夏正也顾不上马晓芳,匆忙回里屋套了件外衫,正想出去再招呼客人,回头就见马晓芳期期艾艾跟了进来。
夏正吓了一跳:“晓芳婶,你干嘛!”
马晓芳似乎也被夏正吓到了,愣了一下才低着头委屈道:“阿正,你别那么叫我,大牛都走了,你叫我晓芳吧~”
这句话说得娇娇软软,尾音颤颤的,令夏正的脑子晕晕乎乎,指挥着他想往床上去。他听见自己咽了口口水,哆哆嗦嗦问:“婶子,你,你什么意思啊……”
“我什么意思?”马晓芳红艳艳的嘴唇娇笑了一下,纤纤玉指拉着他就往床那边去。
他晃悠悠跟到床边,马晓芳弯身去掀蚊帐,他的视线忍不住滑过马晓芳纤细的腰肢和丰腴的臀,以及床头摆着的一面小镜子。
这是老婆的梳妆镜,她在床头摆弄头发,能臭美好半天。
可如今这镜子里,只有自己,一脸衰相……
可能是角度问题。夏正虽这么想,还是不自觉地挪动镜子,向马晓芳照去。
没有,确实没有……
夏正像被锤子砸了下脑袋,脑中“砰”一声,立时清醒过来,只想逃跑,却被马晓芳转脸逮个正着。
“你在做什么啊?啊,有面镜子,我看看。”她风情万种地执起镜子,想看一看自己的花容月貌,却突然笑起来:“哎呀,我忘了。”
镜子上似有绿光闪过,马晓芳将镜子转向夏正,柔声道:“看,这不就有我了?”
镜子里确实有了马晓芳的身影,只是那脸鬼气森森,满眼的不怀好意,说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也不为过!
有鬼!
夏成刚迈开腿,就被马晓芳一把拽倒在床。她力气大得惊人,一手死死捂住夏正的嘴,一手抚向他的胸前,栖身而上:“好阿正,都进屋了怎么还穿衣服呢?该脱了……”
兹拉——
马晓芳陡然惊叫出声:“啊!你衣服里是什么!”她的面容瞬间扭曲起来,不是表情扭曲,而是五官似稀泥巴一样波动。
“鬼啊!”夏正终于呼救出声,他推开身上的东西,头也不回就往门外跑,一边暗自庆幸自己不讲卫生、没换衣服!
竟是夜神符救了自己!
被推倒在床的马晓芳花了好几秒才稳定回人样,惊怒疾追。
“夏正,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后面的东西虽没有脚步声,尖利的声音却在飞速靠近。
似有所感,夏正一个矮身翻滚到地上,险险避开挥向自己的利爪,大声呼救:“救命!有鬼啊!夜神大人救命啊!”
周遭的人家里纷纷传来声响,虽没人立时冲出来帮忙,却教眼前的马晓芳生出了迟疑。
“哪里有鬼?”稍远处又传来年青人的声音和疾驰的脚步声,是小巫来了!
夏正立刻生出了无限勇气,知道帮手将至,盯着马晓芳吃人的目光,顶风作案地高喊:“这儿!我在这儿!大牛叔媳妇是鬼!马晓芳是鬼!”
这一声石破天惊,或该说一切为了吃瓜,刚刚隔窗观望的众人此时纷纷开了门,手电筒、蜡烛、油灯,能拿出来的光源统统都往夏正这一处照。
议论之声渐起。
“真是马晓芳!”
“真是没想到啊!”
“我就说了,村里人怎么可能长成那样,原来是个女妖怪!”
“这是要采阳气吧,夏正这家伙好运气!”
“夏大牛别是被他媳妇害死的吧?”
“胡说,夏大牛死在村外的。”
“那就是被克死的呗!娶个女鬼,阴气缠身,怪不得生不出男娃!”
“美琪的脑子会不会也因为这个?是不是魂魄不全?”
一时间纷纷嚷嚷,马晓芳的脸再次扭曲起来,只是此次不是惊吓,而是生气。
议论纷纷中,驻守这一片的两名小巫也已赶到。他们虽然不会术法,却随身带着满口袋夜神符,鸟枪换炮,再不似之前抠抠搜搜近身肉战,而是一把符纸洒出去,黑色纸片纷纷洒洒,逼得马晓芳连连后退。
意识到自己处于劣势,马晓芳不再恋战,转身化为一道黑影,掠入树丛之中。
两名小巫对视一眼,吹响角号,一人转去向大巫汇报,一人留守,却听见有人提议:“马晓芳,会不会逃回家了?”。
“大成,外面什么声音?”二人本就在守夜,忽听到浑厚悠长的呜呜之声。顾米掀了窗帘,看到点点火光在远处亮起。
“是角号。”夏成也走过来:“有危险才会吹。”
顾米猜:“是不是捉到鬼了?”
夏成眯着眼:“不像,捉住就完事了,估计是鬼跑了。”
说话间,火光延着蜿蜒的山路不断靠近,两人一时不清楚什么情况,直到人群近了,顾米才听见有人喊:“马晓芳是鬼,处置马晓芳!”
声音稀稀拉拉的,似乎是时不时有人想喊,但很快就被制止住。
二人赶紧出了房间,就看到马晓芳抱着熟睡的美琪,惨白着一张脸有些慌张地出来了。
夏成难得沉不住气,上去拽住她问道:“晓芳婶,你知道怎么回事?”
马晓芳摇着头,紧张地望着夏成:“我也不清楚,这里面可能有误会,但我怕他们不会听我的。”
夏成回望她,停了数秒才说:“顾米,你带着她们躲好,我下去看看。”
“不行!”顾米赶紧道:“你傻啊,你自己出去怎么说得清!我们一起还能互相做个证!”
虽然一女两男和孤男寡女,作为词条同样容易测试出满脑子废料的人,但顾米还是寄希望于村民们能够淳朴一些。
认同了顾米的说法,两人一起下了楼,打开屋门就见到一群目露八卦的村民。
幸好,村民前方有一位领路的青年,正是大战过僵尸的小巫之一,叫夏小军。
“你们怎么在这?”夏小军上前一步,率先问。
夏成一边扫视着人群状况,只见除了夏小军正经穿戴,其他人都是草草穿着,明显是半夜爬起来看热闹的,一边回答:“我们担心今晚是阿德爸妈头七,来帮忙守夜,大巫知道的。你们来做什么?”
大巫确实知道,而且两人还奇怪,为什么大巫没有自己派人过来。
人群之中有人抢答:“马晓芳是鬼,被阿正发现了!”
这一声,众人的视线都聚焦到前列的夏正身上,夏正不习惯那么多人注视,但还是挺了挺胸脯,上前简单说了经过。
听完夏正的经历,两人稍微松了口气,夏成解释道:“应该是误会,我和顾米从傍晚就守在这里,晓芳婶一直呆在家照看美琪。”
夏小军严谨道:“是在一个房间吗?你们一直看着晓芳婶吗?”这就是问马晓芳有没有可能寻着空隙作案了。
夏成拧着眉,发现了问题所在:“那倒没有,晓芳婶和美琪在一屋,我和朋友在客房。而且,鬼可以幻化成别人的样子,你们不知道吗?”
众人齐齐愣住,显然大家并没有这样的常识,大巫也并没有把顾米的经历通知给大家。
按这个说法,扮作马晓芳的样子,自然最不可能是马晓芳。但如果是这样,众人聚集在这,就是一个笑话。
有人不服气嚷嚷:“没听说过,谁知道你们说的真假!再说,就算是真的,为什么偏偏用她的样子?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这句话将众人的情绪点燃了。看不惯的女人,和肖想过却没能得手的男人,其实不需要多么靠谱的证据,只需要这个人是马晓芳,然后有个机会整整她就可以。
“这……”夏正见势头不对,迟疑道:“那个马晓芳的面容确实扭曲过,可能真的会变化面容……”
但是众人吵吵嚷嚷,没有人理他,更多的人希望用惩戒的手段,让马晓芳证明自己的清白。
“先把马晓芳抓出来!自己不出面,让两个小辈顶缸,算什么事!”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终于不受控地乱了。
虽然这群人大半是老人,但种了一辈子庄稼,这手里的力气可不是几个年轻人能挡的。顾米只觉得黑压压的人影扑过来,巴掌、拳头没道理地就往身上砸,那边夏成急得想把他推开,却是徒劳,没撑几秒钟,人群就裹挟着两人撞开了小洋楼的门,向屋内涌去。
屋子里没灯,黑暗中人挤着人,顾米也不知道夏成被挤到哪里去了,只感觉自己被人撞到了墙边,背后抵着窗帘。正担心要被撞断肋骨,他突然就感到腰部被一双手揽住,一下拽到屋外,接着一阵失重感,等他落了地好几秒,才意识到自己“飞”到了天台上。
光线幽暗,顾不得自己还狼狈跪着,顾米赶紧掏出怀中的夜神符,戒备道:“别过来,我有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