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茶肆

李熹桃提着裙摆跑回香铺时,谢卿枝正挑选香丸,见她回来,谢卿枝柔嫩细指捏着手中锦盒扬了扬,柔声道:“我挑好了,小妹来看看。”

二人约定在外称呼对方姊妹,既熟络一些,又不引人注目。

小跑回来李熹桃脸颊红润,柔嫩小手捂着胸脯,小口喘着气,才问:“听说这家的香膏不错,卿枝阿姊可买了?”

轻微摇摇头,谢卿枝说:“我只买熏衣用的香丸罢了。”

“小娘子识货,我家香膏是大庾最有名的,好多长安的娘子也会托人买回去呢。”香铺掌柜见二人衣着不凡,挥挥手遣走了旁人亲自来介绍,又将人恭恭敬敬请进香铺内雅间,双手拿了个锦盒递给李熹桃,笑吟吟解释:“这是我家铺子新作的蔷薇香膏,娘子可看看。”

清静雅间内茶香氤氲,四处无人,谢卿枝掀了幕篱的薄纱,轻敛双眸随意看着雅致的器物盆景,李熹桃亦露出娇艳的一张脸蛋,接过掌柜递来的香膏,小巧精致的鼻头凑近轻嗅一下,好看的眉眼立刻弯弯,下意识笑着对谢卿枝说:“这个味道倒是不俗,我记着六哥哥最喜蔷薇花,卿枝阿姊何不买这个。”

闻言,谢卿枝倏忽顿住脚步,沉默一息才说不必。

见状,李熹桃忽又忆起初见谢卿枝的场景,她咬住粉嫩唇瓣,慢吞吞将手中锦盒放下,娇嫩细指绞着松搭的柔软披帛,轻声问:“卿枝阿姊嫁给六哥哥,可还开心吗?”

听她的话,谢卿枝抚弄盆景绿叶的手指顿了顿,李熹桃看她平静温润的侧脸,声音轻的像羽毛:“还好,我与他很少见面,他常住别院。府里上下都敬着我,倒比在娘家自在些。”

李熹桃略思索:“那岂不是和我与将军一样。”

室内本就雅静,此刻更是沉寂,谢卿枝回眸深深望着她,靠近半步,伸手温柔替她理了理微乱的鬓发,幽幽道:“还是不一样的。”

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意味,柔和目光在李熹桃脸上停了许久,终究只是温柔笑了,没再说什么。

两人买好香膏并肩出了香铺,女郎们的步子慢悠悠转到街角杂货摊子,李熹桃对着琳琅满目的小玩意犯了难,自言自语嘟囔:“送什么好呢?将军好像什么都不缺。”

正念叨着,忽然听见一旁货郎扬声吆喝:“五彩绳!纳吉避灾保平安嘞——”

李熹桃熹微晨光般眸色流转,透过幕篱望着摊子上那些缠绕的彩绳,蓦地想起小时候,母后总在端午前亲手给她编长命索,红的绿的黄的丝线拧在一起,帮她系在手腕上。

她垂眸扫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腕子,略有些难过,自从母后去世,就再没人给她编过了。

谢卿枝亦顿住脚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温柔轻笑:“小妹喜欢这些?”

被唤回神,李熹桃压下心头的情绪摇摇头,小小声音凑过去与她说:“我是想买来送将军的。”

街头临窗茶肆里供着茶圣陆羽像,精致光滑瓷盏中茶叶蜷成细卷,袁尧粗糙指尖捏着杯沿,对面崔敏行正亲自煮第二沸茶,一举一动娴熟又清雅,自成画中仙景。

袁尧忽然抬眼,锐利的目光越过喧闹的街市,落在街角杂货摊前。

熟悉的女郎捏着一簇彩线,指尖缠着的彩绳在阳光下格外扎眼。

“使君在看什么?”崔敏行抬眸顺着他视线望去,却只见那卖丝线的货郎在收摊,笑意温醇道:“端午将近,百姓家里都会备彩绳编朱索。”

未搭话,袁尧幽幽收回目光,将茶盏推得远了些,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响,却是问别的:“崔御史可知,濮阳丞相隐居去了何处?”

对面青衫男子动作着续茶,始终未曾抬眸,只缓缓摇了摇头叹息:“恩师为官数十载,致仕后一心只求清静,无人知晓他隐居何处,就连死讯,亦是一封短短的信笺送至我面前。”

袁尧心头隐约察觉出有些不对劲,他思索着这番话,凛冽眉宇微皱:“公主殿下亦是不知濮阳丞相所住之处?”

午后清透日光漫过窗棂,崔敏行忽然放下茶盏,语气带着几分探究:“使君想知道,何不亲自去问殿下。”

见对面男人沉默,崔敏行一双桃花眼微动,字字清楚追问:“使君与殿下的关系,似乎不疏远亦不亲近,不似夫妻般有情。”

袁尧执起茶盏的手顿了顿,半晌才一饮而尽,这费劲煮出的茶水清苦,他没有喝出与军队的大锅煮茶饼有何不同。

硬朗俊面上无波澜,袁尧声音不高,淡淡道:“本就是皇命难违,何谈夫妻之情。”

话落,他目光又落在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那张薄唇出口的语气淡然,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公事。

瘦长指头抚摸着腰畔温润白玉,崔敏行眼底掠过一丝微怔,旋即又恢复温和。

似是茶肆里的香太甜太腻,袁尧心中躁然,又沉默坐了片刻,他忽然起身,高大的身躯如一座山脊般耸起来,沉沉道:“军中还有事,先告辞。”

不等崔敏行出口挽留,他玄色衣袍已掠过门槛,徒留下带起的一阵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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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热扰青山
连载中春季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