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色大掌伸出来,却只是小心地隔着衣料托住她小臂,始终不敢碰触那只脆弱的腕子,温热的气息轻轻覆上她泛红的肌肤,像羽毛搔过般轻柔。
浅浅吹了几下,李熹桃便嘟囔着不疼了,将胳膊收了回去,随后才闷闷解释自己来意:“尚宫姑姑备了点心,我来给将军送些,不知道合不合将军的胃口。”
说着,李熹桃将一旁的食盒端上桌案,打开来看,是一盘半透明的精致糍糕,内里馅料的花色若隐若现。
“竟然是透花糍,我也有许久没有吃过了。”李熹桃面露惊喜之色,一双清澈杏目亮闪闪如星子。
身处西北灵州,袁尧很少见到如此精致的点心,他对此亦不是很感兴趣,见李熹桃双眼放光,便道:“殿下若是喜欢便吃吧。”
“真的?”李熹桃仍乖巧可爱地蹲在一旁,见袁尧点了头,便探出指尖,迫不及待地捏起一块糕点咬了小口,甜腻的馅料瞬间充满口腔,口感软糯,香甜可口。
她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落在袁尧深邃眼眸,忽然忆起围猎时他曾见过初生的幼兽,刚出生的动物不懂林间潜藏的利箭和刀刃,对人毫无戒备,甚至主动凑过来蹭他的靴子。
发现袁尧少见地盯着她看,李熹桃生出几分羞赧,她撅撅嘴嘟囔着解释:“透花糍是父皇宫里才有的点心,就算我为嫡公主,亦不常能吃到,万事成于勤俭败于奢侈,尚宫姑姑常常教我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才的话,吃了两块李熹桃便收了手,见她仍意犹未尽但不肯多吃的模样,袁尧没有出声。
李熹桃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跪坐在袁尧一旁,素白双手覆盖在膝头,略微偏头看他:“将军,我可否在这里坐一坐?若是现在回去姑姑定要叫我继续抄书,方才便已经抄写半日了,足足写了十几张纸,我的腕子现在还是又僵又酸的。”
说着,她举起右手腕活动了一下,仿若是给袁尧证明,她真的写了很久。
袁尧嗯了一声算是应下来。
“谢谢将军。”李熹桃乖巧地呆在一旁,又得了他应允可以翻看他的兵书,一时看得入迷。
见状袁尧亦收敛了心神放在面前的公务上。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到身侧一声细微的抻懒腰的声响,而后便感受到了少女试探的视线。
他征战多年,早练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五感。
袁尧目光不曾斜视仍落在桌案上,但明显察觉公主偷偷侧目好几次,似乎是在打量他,前几次袁尧没有在意,可后面似乎是见他并无察觉,这视线变得明目张胆了起来,目不转睛,袁尧此刻想要察觉,都变得有些不自在且不合适了。
“将军。”公主突然出声:“你想要一个小娃娃吗?”
忽地听见她问句,袁尧手中握笔顿了,在纸面顿下一个深沉的墨色。
“嫂嫂年初生了小娃娃,离开长安前我还去看了一眼,粉粉嫩嫩像个小团子,我便想着,若是我也能有一个陪着,该多热闹呀。”
袁尧抬眸看她,猜到她说的是她亲生兄长,当今太子殿下刚出生的孩子,见她一派天真认真的神色,眼睛却没有在看他,似乎在回忆长安往事,袁尧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只能沉默。
“小侄子眉眼生得特别像太子哥哥,嫂嫂说她生产时疼得满头大汗,几乎晕了,听她说这些时,我还想着,那么疼那我便不要生了,但刚刚看着将军的眼睛又想,若是小娃娃的眼睛像将军一样好看,好像疼一疼,我也能忍的。”
只见李熹桃以手撑腮,不谙世事的清目转过来盯着他,浑然不觉自己方才说出了什么话,她继续追问:“将军喜欢小孩子吗?将军若是喜欢,我就给将军生一个小娃娃。”
见袁尧迟迟不出声,李熹桃自言自语道:“我听姑姑讲,成了夫妻都是要生娃娃的。”
她单纯天真,对这事一窍不通,并非假装出来,她只知成为夫妻是要生小孩的,说出口的话倒是随心。
沉默半晌,袁尧终于出声:“梅尚宫的话也不必全听。”
听见这话,李熹桃似乎十分惊诧般愣了片刻。
袁尧问怎么了,她才闷闷回答:“将军和别人不太一样,他们都说梅姑姑德仪兼备,叫我乖乖听她教导。”
梅尚宫身处皇宫三十余年,袁尧亦是有所听闻,她从武帝时期便在宫中做女官,如今历经四位帝王,教导了不知多少后妃和公主,旁人自然多是敬仰几分。
“姑姑懂得很多,《内则》《宫范》《女则》《女训》她都能倒背如流。”李熹桃喃喃说,忽地记起来什么,眸子一闪笑意盈盈看他,含着不谙世事小女郎才有的天真色:“姑姑还可以顶着铜钱走路一整日不掉,我也能顶着走上一个时辰呢,将军做不到吧。”
李熹桃比袁尧要小上十岁,她年纪太轻,不懂这些皇室奉为圭臬的所谓规矩教条,在烽烟将起的乱世里,没有一点用处。
但袁尧亦不会讲这些给她听。
自这之后,李熹桃总来书房寻袁尧,有时是送点心有时是来送夜宵,袁尧吃得少,大部分都进了李熹桃的肚子里,大多时候她还会坐一坐再走,他处理公事,她便乖巧地坐在一旁翻他的书看,二人交流不多。
这日清早李熹桃又拎了点心来,她十分熟门熟路地走到书房门口,将婢女们拦在外面,只身进去寻人,可书房内空荡荡,不见袁尧人影。
在袁尧原本那宽大桌案附近,多了一方精致几案,是因她常来看书专门为她设的,李熹桃自然而然地寻到座位坐下来,接着上次没看完的书去读。
袁尧的书籍大多经世致用,没有繁复冗长的规矩理论,书中的小故事最是吸引人,直到她眼睫发酸时才惊觉坐了太久,她随手合上书页,起身伸个懒腰四处走走。
踱步至一旁檀木书架上,目光一层层扫视下来发现空空如也,唯有高处躺着本旧书,李熹桃好奇地踮脚伸手去够,可身量不足,始终碰不到,正当她想要放弃时,一只宽厚的手掌越过她头顶将书取了下来。
李熹桃扭头去看,不知何时回来的袁尧将书握在手里,翻了翻。
被围在男人宽厚身躯与书架间,他身上沉稳气息漫过来,李熹桃细指不自觉地蜷了起来,胸腔里涌起的莫名躁动叫她有些无措,忽地记起来尚宫姑姑前些日子递给她的小册子,她脸蛋瞬间通红,瓮声瓮气嘟囔着:“我只是好奇,若是军务机密,不方便给我看也无妨。”
袁尧将书合上递她面前,沉声:“并非机密,这本《太白阴经》写了不少术数内容,不太好读。”
将书递给她,袁尧先坐回到案后,却见少女站在原处迟迟不动,雪齿轻咬下唇。
似乎是察觉到袁尧的视线,李熹桃逐渐抱紧手里的书,那双明亮的杏目左右乱瞟却始终不肯看他,紧张兮兮留下一句“我拿回去看”便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