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郑妈妈带来了一批丫鬟:“太太吩咐过,挑了一批本分的,由着四姨娘挑。”

虽然挑来挑去都是大房的人,但崔氏很给面子,并没有毫不客气直接全部安插。

也算是投桃报李了。

顾一昭从这个细节看出崔氏算是有分寸的人。

顾一昭没有挑大丫鬟,而是挑了几个小丫鬟,又说:“空出来的大丫鬟位就放着,能者居之,这期间先让木兰暂领两人份的俸禄。”

四姨娘觑了一眼女儿,赶紧跟着发言,很是乖觉:“那我这里大丫鬟位也空着!”她发现了,女儿脑子比她的好用。被赶走的金珠铜珠都是大丫鬟,四姨娘便将宝珠从二等丫鬟提拔成了一等丫鬟。

侍女们垂手而立,心中忐忑。她们都听说了银珠趾高气扬跟了出去却自此就没回来,还见识到了四房里其他丫鬟懈怠主家被直接赶走。

谁能想到这位五娘子不显山不露水,甚至连训斥都没半句,直接就辞了一名大丫鬟不说,还直接将丫鬟们都赶走了?

丫鬟们唯恐下一个是自己,因此不敢懈怠,站得分外笔直。

郑妈妈看在眼里,暗暗点头:先是釜底抽薪逐走小人,不动声色示威,再是请太太安插人手向太太示忠,如今又空悬高位引起竞争,还没忘了给宝珠木兰两位忠仆奖励,

恩威并施一举多得,五娘子可谓是俯有拾、仰有取,想必四姨娘这里从此就要井井有条起来喽。

因此郑妈妈这回告辞时就没忘了认真行礼。

等她走了,小丫鬟们便一起站着回话:“还请姨娘、小姐赐名。”

顾一昭喝口茶,她对这种异化人性强调奴性的把戏兴趣不大,先问她们:“你们想叫什么名,随你们心意就是。”

丫鬟们没想到会等来这么一个回答,你看我我看你。

倒是有个小丫鬟先上前道:“小的在家挨打又被卖,不想再用原来名字,听说二十四番花信风风雅,小的就想叫麦花。”

顾一昭顾一昭打量着麦花:

中等个头,人也瘦弱,看着有点怯生生,跟自己对视时更是脸红了大半,目光有点胆怯。

连对视都脸红,说明内向,却能鼓起勇气第一个站出来要改名,说明有心气。

顾一昭很赏识这样的下属。

她点点头:“很好。这个木妆匣赏你,以后好好当差。”

妆匣虽不是黄花梨鎏金这样昂贵物件,但上下三层皆是木胎髹漆,上面还有可翻起的小小镜台。

麦花喜出望外,赶紧行礼。

小丫鬟们你看我我看你,不再迟疑,又有一个侍女赶紧开口:“小的本名叫山茶。”,看着很伶俐。

起完名字问来历,麦花来历简单:“奴婢是灾年被爹卖了的,原本在太原当二门上洒扫的小丫鬟。”

没有亲人根基所以愿意来苏州,其他仆从有家有口就不愿挪动,所以来苏州的仆从每一个都升了职,她也意外之喜从小丫鬟升成了二等。

山茶却根基繁盛:“奴婢祖传有一手梳头的好手艺,奴婢姥娘是老夫人跟前的栉工①,娘在夫人跟前梳头,家里表姐妹更是在各房做梳头娘子,只不过奴婢贪玩不爱学,技艺不精,一直是没什么盼头的末等丫鬟……”

她不好意思吐吐舌头:“姥娘就求了老夫人恩典,让我跟着来苏州。”

老宅卧虎藏龙,她升二等太难,调外地才能名正言顺升二等,过几年回山西也能顺理成章平调二等。

哦,原来是关系户。顾一昭听明白了。

顾家发展苏州分公司时,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背井离乡,所以涌现出大批升职机会。这里面像麦花是歪打正着升职,而像山茶这样的“仆二代”就是由家人精心策划一个“曲线调动”。

樱桃和山矾是太太从崔家带来的,娘老子都是陪嫁,樱桃俏生生,削肩窄腰,山矾则国字脸,平和持重,她最大的亮点是识字。再加上四个三等丫鬟,分别叫英儿、小莲、坠儿、小蝉。

丫鬟们除了崔氏陪嫁,还有顾家家生子、外面买来的,一问就知崔氏在这件事上厚道,没有将自己的人马尽数派来监视母女俩。

当然,即使全部是她的人也要笑纳,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四姨娘的身契都在太太手里,还能翻出什么花去?

只不过如何收服这些人彻底为我所用,就要看本事了。

顾一昭先将这些人交给了木兰:“这是我房里的大丫鬟木兰,你们便听从她安排。现下我们虽然一穷二白,但跟着我,我必会带大家东山再起,也不会亏待了你们。”

部门一穷二白,当然要先画饼,不然下属人心浮动,恐怕也干不长。

丫鬟们齐齐回答“是。”

*

当天夜里点灯时顾一昭就问木兰:“你冷眼看着,这些人性情各自如何?”

这是要看看自己能否驾驭麾下。木兰心领神会。

她给顾一昭梳头的手便停了下来,沉吟片刻后有条不紊说出自己的想法:

“麦花自告奋勇去扫全屋的灰,是个有担当的忠厚人。”

“山矾虽识字却不自傲,还主动帮我核对大伙儿的名册,很热心。”

“樱桃虽然漂亮,但不叫苦不叫累,帮大伙儿擦桌子污了她一条褙子都没抱怨。”

“至于山茶……”木兰犹豫,“她很活泛,就是……太活泛了些。”

山茶仗着自己是有根基的家生子,不爱干活,惯于四处说笑,讨人喜欢,但就是不太像……侍女。

跟自己观察的差不多,顾一昭点点头,又问:“那把山茶赶走可好?”

“不成!”木兰一愣,本能回话。

反应过来后又耐心给小姐解释:“她是太太送来的,打鼠伤了玉瓶,没得为了她下了太太面子,再者,她也没有什么错……。”

说着说着她明白了过来,看向了五娘子,却发现五娘子正侧脸专注盯着自己。

“你明白了就好。”顾一昭见木兰丝毫没有流露不忿,点点头,吩咐她,“你拨些碎银买点香糖果子给山茶,叫她四处走动打探,去各位小娘子房里找小丫鬟玩,探就说我别院待着无聊,想知道其他姐妹都在吃什么玩什么。”

山茶还不是自己人,当然不能说得太明白。

木兰恍然大悟,看向五娘子的神色顿时郑重起来。

顾一昭点点头,证实了她的猜想:“我们现在势力单薄,自然要听太太的话投诚。”

也不能来什么吞什么,连自己的秉性都失了。”

“总归要一一归化,让她们自此都向着我们。”

一一归化。

木兰咀嚼着这四个字,心中澎湃起来:时日长了,未尝不能收服那些人。

虽然眼下山穷水尽,但听着五娘子的话语,她对未来莫名有了野望。

说了声是,就要告退。

可等走到门槛处又住了脚步,不好意思道:“小姐,我明白了。我们无法挑拣,可却能为我所用。”

她说着,微微脸红,为自己不懂小姐的深谋远虑而羞愧。

是啊,谁不想要全能下属?又忠心耿耿又脑子活泛又会察言观色。

可是手里只有这么多牌,自然就要照着每个人的性格发挥最大效用。山茶虽然是不爱干活的关系户,可她嘴甜外向背后又有错综复杂的家生子关系网,若是能被适当利用就是一张好牌。

顾一昭对她很和气,指着窗外点点绿意:“无妨,我们都还小,如今不过星点,总有山花烂漫时。” 能迅速承认自己的缺陷,是个能当大用的。

木兰看着窗外,仿佛看到江南草长莺飞绿意葳蕤之时,劲头十足,脆生生回答:“是。”

四姨娘有了人手后干劲十足,当天就带着丫鬟们去庄子上拾地衣挖竹笋掰竹荪,还惋惜不能去卖钱:“若是能换钱,我就头着地也走。”

没想到还没顾上吃,先被顾一昭截□□木兰送给崔氏,说是四姨娘谢太□□典,因囊中羞涩便只好去挖了山货,算是自己孝敬太太的心意。

“那么软的地衣!那么嫩的笋!那么白的竹荪!”四姨娘在房里一边比划着,一边长吁短叹,说到心痛处“邦邦邦”直捶心口。

谁知晚饭时,大房的豆蔻就领着灶娘送来了一桌菜:“太太看见就来了兴致,叫后厨做了菜,还叫我给姨娘补上月钱。”

顾家姨娘们的月钱是二两四串钱一月,三个月就是六两并十二串钱,摆在木盘子里分外夺目。

四姨娘喜出望外,将还在捶打胸口的湘妃竹“不求人”①放下,扑到银子上左看右看。

顾一昭从里面捞了一串铜钱给豆蔻:“劳烦豆蔻姐姐跑这一趟。”,上次在太太房里豆蔻将茶替换成白水,就让顾一昭对豆蔻颇有好感。

“快别客气了。”豆蔻笑嘻嘻将铜钱递过去,“我捞这巧宗是为了透透气,可不是为了银子。”

顾一昭明白过来:四姨娘穷又抠,大房的丫鬟们自然不愿意跑这一趟,想必豆蔻性格温和才愿意接下这活计。

越是这样越不能亏待了好人,顾一昭便将手腕上一个玛瑙戒指抹下来递过去:“算不上值钱玩意儿,但好歹是我们娘俩谢姐姐的心意。”

豆蔻要拒绝,顾一昭佯装板起脸:“姐姐不收,可是嫌我们寒酸?”

豆蔻便不再坚持,收下了玛瑙戒指,又行了个礼:“哪里是嫌寒酸,是……”,她咬咬嘴唇不再说话,却莫名其妙转移了话题:“先时我姥姥还活着时,也是崔家的灶娘哩。”

怪不得,原来是移情四姨娘曾做过灶娘,体恤娘俩生活艰难。

顾一昭对她笑笑:“豆蔻姐姐若是不嫌弃,得闲来我房里打打牙祭。”

“就是,我做灶娘也是一把好手,下回给姑娘烧我的绝活炖猪头!”四姨娘虽然看不懂人情往来,却听懂了灶娘这句话,黏在银子上的目光转而怜悯看着豆蔻,手却还没忘了捏着银子。

“敢情好。”豆蔻笑着应付两句,再行礼退下时几人之间的氛围便亲近了不少。

送走豆蔻,四姨娘便宾退丫鬟们,紧闭门窗,开始数钱。

顾一昭也觉得饶有兴趣,

她比较熟悉的是“一贯钱”,贯就是绳的意思。

可真穿越到了古代才发现,一贯钱用麻绳串起来一千个铜板,如果单独一串大约有一米五,非常巨大③。

民间便在一贯钱之下又使用了吊和串的概念:

一吊是500文,俗话里骂人“半吊子”就是250的意思。

“串”,一串250文,是一贯钱的四分之一,大约有A4纸那么长,也更方便携带④。

按照顾一昭用手机衡量一切尺寸的习惯,目测这一串钱大约有两个手机那么长,这么四串一提溜,才算是一贯钱。

想想《红楼梦》里也曾提到过一贯等于四串,想必流传到了后世出现偏差,倒让后世误以为一串就是一贯。②

本来四串钱=一贯=一千文=一两银子,可发展到明代通货膨胀,要一千五百个铜板才能兑换一两银子,所以民间才会把“两"和“贯”分开,四姨娘的月钱也就是二两四串钱,而不是三两。

四姨娘将十二串钱分给女儿一半,装进了钱匣子做零用。

可六个小银锭怎么藏却难煞了她。

最后分成了三批装进荷包里,再将三个荷包鬼鬼祟祟放到了带铜锁的梳妆匣里、地上残砖的缺口下、尿壶底下。

想一想还不把稳:“小偷拎着梳妆匣走怎么办?横竖也就是一斧头就能劈开锁头。”,将板凳放到圆桌上,就要上房梁藏荷包。

顾一昭:……

她赶紧打岔:“娘,先尝尝太太送来的山珍。”

四姨娘这才听见自己肚子“咕咕咕”叫,想起山笋竹荪地衣,大叫:“啊呀,钱果然能充饥。”

不求人”①:明代称挠背器为不求人。

②:参考了少读红楼的《红楼梦里的“一吊钱”和“一串钱”,到底是不是一样的?》在甲辰本、戚序本和程高本当中是“一串钱”(红色圈出),在乙卯本、梦稿本和庚辰本当中却是“一吊钱”。

③:一贯钱长度来自百度贴吧——古币吧,楼主小八路28的帖子——《一贯钱,好长》

④:参考了百度贴吧——红楼梦吧——楼主雪染琴的帖子《仅以《红楼梦》文本试论“几串钱”的数额》和毒舌小红帽《《红楼梦》:王熙凤口中的“四串钱”是多少,等同于一吊钱吗》

考据好慢,查了好久资料,但也很有成就感。希望读者们多多指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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