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听说五娘子昨天打发丫鬟去长洲县了?”第二天再在太太院里聚首时四娘子就问顾一昭。

眉毛也随之一挑,

看似随口一问但皮里杨秋,明摆着的。

顾一昭冲她微微一笑,不搭话,只抬头看院里的风景。

崔氏生性怕冷,所以院里原本的芭蕉被砍去换成了草本植物,如今一株紫薇春意盎然,满树艳红,让人无端遥想不久后微紫如雾的梦幻。

“被说中了吧?”四娘子得意笑,越发气焰嚣张,“居然还四处偷跑?看我怎么告到太太那里去!”

她随着二姨娘算是太太嫡系,可以说除了二娘子她便为大,谁知太太这两天忽然对顾一昭青眼相待,一股危机感油然而生。

再加上之前结下的旧怨,新仇旧恨一交接,请安后四娘子就迫不及待开口:“听说五妹妹打发丫鬟去了长洲县,却是为何?”

几位小娘子们手里端着的盖碗还没揭开呢,崔氏也是一愣。

像顾家这样的书礼传家的门第,女眷讲究行动有止,出行都要父兄陪同,虽然私下遣了身边丫鬟出去是常事,但这么大咧咧说出来自然是不够守规矩。

何况五娘子如今还在禁足期间呢。

四娘子鼻端飘来明前龙井清新的气息,狠狠吸一口,简直沁人心脾。

她趁胜追击:“五妹妹就算嫌禁足无趣想透风,也该告知太太一声,这样私自遣丫鬟出去算什么?”

二娘子眉头微拧,三娘子施施然揭开茶盖喝茶,六娘子倒面露担忧。

四娘子就得意洋洋看向顾一昭,一脸“我看你怎么办”的嚣张。

五娘子一捂嘴,像是不好意思。

这是为何?四娘子心里一动,不好的预感升腾起来。

郑妈妈就咳嗽一声:“五娘子是派人来问过太太的。”

六娘子也适时开口:“买些零嘴算什么打紧?何况五姐姐送来的核桃酪我吃过了,极为美味。”

二娘子想附和话到嘴边却停住,扭头看母亲。

“甜滋滋是不错。”太太点点头。

“大伙吃得好就好。”顾一昭依旧和颜悦色,闲话家常,“我有点馋嘴,问过了太太后打发丫鬟去附近县里跑腿买零嘴。倒是让四姐姐瞧见了。”

她像是好奇:“四姐姐也去长洲县了?要不怎么看见的?”

“……”四娘子一时咽声。她的丫鬟的确是路上遇见了山矾,可这一回答,不就暴露了自己吗?

而且五娘子禀告太太过了明路,自己可是私自派出去的!这不是自爆其短吗?

大家都听了出来,六娘子捂嘴笑,三娘子悄悄扯了她衣袖一下,二娘子面露好笑。

这可如何是好?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想起刚才自己指责五娘子的话,顿时变成了刺向自己的刀剑。

四娘子不顾后背狂冒汗,赶紧转移了话题:“怎得大家都吃过这核桃酪,就我没有?”

说着还拿起帕子掖了掖眼角:“莫不是五娘子对我有意见?”

五娘子却还是稳稳当当的样子:“还说呢,我吩咐丫鬟们往各个院里送了一回,樱桃那丫头还喜滋滋跟旁的丫头炫耀得了二娘子赏钱,说二娘子人如其名大气爽利,就四妹妹院里没开门,还骂了她一句。”

三娘子专心品茶的手一顿。

五娘子真是厉害啊。

一句话,既提了自己友爱家人,又捧了太太亲女儿,还踩了四娘子。

有这样的本事,只怕挤掉四娘子指日可待。

听说她当时生病在苏州待了半年拖着不回太原,有这种心机,说不定那病也是装出来的。

太太慈爱一笑:“倒是个知道友爱手足的。”

四娘子面色一下变得惨白,她本来想告状,谁知将自己告了进去:私自派丫鬟出门、蔑视姐妹、心胸狭窄。

更扎心的是条条罪证都是自己亲手递给太太的。

她嗫喏着想说什么,可此刻说什么都是欲盖弥彰,顿时恨不得地上有个大洞能钻进去。

太太笑得和蔼,并未追问四娘子,而是换了个话题:“五娘子那碗核桃酪勾出了我的馋虫,今天早上又叫厨房做了一碗,你们几个留下,尝尝可还是那个味?”

核桃剥去灰色的核桃衣,露出雪白的核桃肉,再将刮出来的红枣泥,一点枣皮不掺,加了混合白米磨出的米浆一起煮。

煮得醇醇的,再盛入蓝底白卷草纹的小瓷盅里,上面撒几粒微红果干并几片雪白杏仁片,单是看颜色就是一幅画。

喝进肚里,又有枣子的甜香,又有核桃的浓香,一起混合入肚,在春寒料峭的江南清晨,真是说不出的畅快。

“还是自家厨房做出来的好吃。”收了碗筷,四姨娘还在回味。

太太喝茶漱口后才再次开口:“以后你们想买什么就去找来旺家的,她每隔五日就去县里买一回。以后不可再私自出门。再者,姐妹间也要友爱。”

说最后一句话时,她看了四娘子一眼。

四娘子脸一下涨得通红。

不愧是太太,不偏不斜各打三十大板。

几个小娘子们垂手起立,恭敬听训。

“好了好了。”太太摆摆手,或许是女儿们的乖顺,她带了一丝笑意,“拘束你们太过倒像是我的错,也就乐呵闺中这几年……”,说到最后声音低了下去,不知在想什么。

四娘子敏锐捕捉到了,立刻笑着凑趣:“我也给太太做了一副手围子。太太可不许偏心小五,也要戴戴我做的。”

“怎得又是手围子?娘要那么多手围子干嘛?又不是蜈蚣。”二娘子接过,嫌弃看了看,随口道,“不如叫人捎给爹。”

提到丈夫,太太脸上有尴尬一闪而过,神色有点不大自然。

顾一昭瞥了一眼,想起了山茶再次行走各房打探来的消息。

说是太太临出门时老爷没送他。

太太从太原过来,水土不服先病了几个月,还没彻底好起来就收拾东西到了别院,还没有丈夫相送。

一方面听这意思崔氏还未掌握府中上下,要不也不至于能让这么大的事传出了正院,一方面也说明这件事多半与太监有关。

从崔氏这里出来,三娘子罕见邀请顾一昭:“五妹妹可要随我们去找蜻蜓翅?”

捡蜻蜓翅?

顾一昭一愣。

问清楚才知道,时人流行花钿装饰,花钿材质一般是金箔、彩纸、翠鸟毛或孔雀毛,还有鳜鱼鳞!

蜻蜓翅膀也可以。

“蜻蜓翅膀上蘸取金泥描画小折枝花子,贴上去与旁人不同呢。”六娘子在旁兴致勃勃,“只不过不好找,要在园子里弯腰找好久才能遇到一副蜻蜓死后脱落的翅膀呢。”

三娘子也不厚此薄彼,还邀请了二娘子和四娘子。

顾一昭友善笑着点点头:“好啊。”,她对花钿不感兴趣,但根据“集体聚会”定理,团体活动谁不在场谁就是议论话题,被议论次数多了,不是坏人也会变成坏人,不如每次都参加,即使不说话也能起到一个“监督舆论”的作用。

二娘子昂着头,勉为其难:“本来我要弹琴,可娘刚说要友爱,那我也去吧。”,可眼睛里的跃跃欲试背叛了她。

四娘子本来拒绝了,可见二娘子要去,便也改了口:“我也去看看。”

于是几位小娘子就带着自己的丫鬟往别院里的后院闲逛而去。

山里自然比苏州城地方宽敞,别院建得老大,后院绵延连接了好几座茶山。

此时青草萋萋,竹叶轻摇,明黄与米白色的木香花藤蔓从亭子上慢慢垂落,月洞门上淡紫色紫藤花随风飘扬。

大家找了一会,可惜自然死去的蜻蜓常见,但翅膀不是被蚂蚁搬走了就是残破了,都算不上好看。

二娘子个爆炭性子,寻一会就气呼呼道:“没意思!我不看了!还不如看小舅舅送给我的鼻烟壶呢!”

四娘子眼珠子一转:“不如这样可好?我听说有人用绳牵着雌蜻蜓尾巴‘放风筝’,叫它勾了雄蜻蜓来,这样一个咬一个尾巴能扯一串,到时候我们撕翅膀下来可好?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还能给太太呢。”

活阎王。

六娘子面露气愤。

“活扯啊?”二娘子连连摇头,“好残忍。倒是放风筝扯一串有意思,玩完再放生就是了。”

也没好到哪里去。顾一昭见四娘子已经张罗着喊碧荷去拿麻绳,赶紧拦着这些熊孩子:“不如我们去爬茶山吧?回苏州府可就没机会爬山了。”

果然吸引了她们注意力。

二娘子点头:“好,小舅舅可是名山大川都爬过了。”

茶山有简易小土路,应当是照看茶园用的,几位小娘子开始兴致勃勃爬茶山。她们最多也就爬到四分之一处就遇到顾家的瓦墙拦在前头。

“怎么回事啊。”二娘子撅起嘴,一边擦着额头的汗气喘吁吁道,“我还能再爬一会呢!”

“二姐姐,这里风景已经很好了。”三娘子柔声宽慰她。

这里能看见两侧茶山起伏,还能看见茶山中央有溪有河,河水两岸平野里农家一块块金黄色油菜田与白墙黛瓦,荷锄的小孩牵着不听话的牛过溪流,牛不走,伸头慢悠悠去吃溪边草,小孩气得跳脚,将锄头小心放到桥面,就扯着缰绳,奈何牛力气太大,反害得小孩摔了个屁股蹲。

姐妹几个是第一次见这样风景,一时都惊呆,顾不上说话,各个贪婪看了看去。

等看了山景往山下走时,才知上山容易下山难,不是嚷嚷着累就是没力气了,走了一半放下那些虚礼,也顾不上谁跟谁不和了,你拉着我我扶着你从山上下来。

这一回小玩倒是让姐妹几个和睦了几分。

等又过了两天,顾一昭就从山矾那里又得到一个惊天大消息:王曹还有个继子!

王芜没有生育能力,王曹也不近女色。

民间有人不怀好意说王曹早年间流落戏园子被亵玩出了阴影,可顾一昭听说男子十四五时变生,喉结突生,不利于唱戏,所以戏园子有时候会给男童去势。

总之不管如何,王曹在青州时从慈幼院领了个小童作为养子。

这小童如今也有了十岁左右。

真相一下就水落石出:

王芜来江南办事,顾介甫想巴结王芜,便想将家里一个女儿说给王芜儿子结亲。

崔氏不愿意,就带着女儿们躲到了别院,气得顾介甫连送都不送。

想到这里,顾一昭倒对崔氏改观。

她以前觉得崔氏冷漠,可这件事上崔氏避到山庄可是带着所有小娘子们的!

如果是那种坏心肠的主母大可以只保护自己亲生的二娘子,将其他庶女推出去顶账,也能维护好夫妻感情不是?

看来自己选择抱主母大腿是正确的。

因为多了一丝敬仰,所以顾一昭给崔氏出主意就更用心,第二天请安时遇到苏州过来回话的管事高升。顾一昭就主动提及:“听说县城有家点心铺是湖广人,做的洞庭饐一绝,我就买了一份,又给爹爹做了一双鞋垫子,不知可否随着高管事一起送给爹爹?”

洞庭饐是将莲花与橘叶捣出汁子,调和了蜂蜜和米粉微发酵,再放在橘子叶上蒸熟。吃起来清淡爽口。

高升对老爷忠心耿耿,自然是欣然应下:“是五娘子的孝心,小的一定带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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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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