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说着要硬气，可到了大牛家门口，叶柳枝就弱下去了。
她抬起手又放下，然后转头对林青禾道：“阿禾，要不你还是回去吧，娘一个人去要。”
林青禾摇头，他虽然身子还虚弱，但说话的力气已经有了，“不成，一人去气势不够，会被赶出来的。”
叶柳枝想想前两回，便不说话了。
她抬起手，在刘福来家院门上轻轻地拍了两下，里头一点回应也无，她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用了点力又拍了两下。
拍完还看了眼林青禾，故作镇定道：“阿禾，你躲到娘后头来。”
林青禾冲她笑了一下，“娘，我不怕。”
叶柳枝哦了一声，像是缓解紧张一般嘟囔道：“咱们来得早，这会儿指定都在家，估摸着用早食呢。”
“嗯。”
等了一会儿就听见有人出来，连带着还有一个含混不清的女声，“谁啊，有事儿不说敲什么门哪？”
叶柳枝刚要开口，就见林青禾摇了摇头。
妇人拉开院门就皱起了眉，“林家的，你咋又来了，呦，禾哥儿也来了，身子这么快就好了？”
林青禾扯了扯嘴角以示回应，然后开门见山道：“婶子，我和我娘来取你家欠我家的二百文钱。”
他故意说的“取”。
妇人立刻就要把门关上，“你这小哥儿怎么胡说呢，我家啥时候欠你家二百文了？”
林青禾眼疾手快一把把门按住，冷道：“婶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想赖账吗？”
“我赖什么账，你说欠钱就欠钱？说破天也没这个理。”
妇人一边说一边朝里头招呼，没一会儿就见几个人冲了出来，打头的正是妇人的男人，大牛的爹。
刘福来生的高壮，他一来，叶柳枝赶紧把林青禾拉到自己身后去，壮着胆子道：“前两回我就说过了，是青禾他爹还在的时候借给你们的，当时村长也在场。”
刘福来眼里闪过一抹心虚，但说出的话却很是理直气壮，“那你们找村长去呗，反正我们不认这个钱。”
叶柳枝气的脸通红，但又说不出话来。
妇人见状，得意道：“听见没有，下回再来，我非拿笤帚把你们打出去不可。”
“砰”一声，刘家的院门关上了。
叶柳枝无奈道：“青禾，你先回去吧，我到村长家去一趟。”
林青禾摇头，“反正都出来了，一道去吧。”
南河村呈东西向分布，越往东边去，地方越宽敞，屋舍越阔气，刚才的刘家约莫在村中的位置，而他们马上要去的村长家则在最东边。
按照这个分布规律，林青禾家自然在最西边。
一路往东边，走了大约半刻钟，总算看见了几间占地面积颇大的青砖大瓦房，前面还有一个很大的院子，和林青禾家破旧的茅草屋简直不像在同一个村里。
好不容易把门敲开，得知村长不在家，到地里去了。
叶柳枝很有经验道：“村长肯定在家，就是不想见咱们。”
既然如此，干等着也无用，林青禾便和叶柳枝先回家了。
站在茅草屋门口，远远地能看见一条河，这条河像一个分界线，把两个村子分开。
南边的叫南河村，北边的叫北河村。
但这条河的名字却和两个村没什么关系，据说大昭建国伊始，有位皇子被封到了本地，当时的人为了讨好这位王爷，给河取名叫亲王河。
现在这位亲王的后人依旧住在本地，经过了一百多年的演变，虽然早没了当初的风光，但底子还是在的。
想到这里，林青禾往前走了几步，这边亲王河的河道已经慢慢收窄了，不如东边那边宽，已经隐约能看见对面的住户了。
“娘，河对面全都是亲王家的佃户么？”
叶柳枝吓了一跳，恨不得冲过来捂林青禾的嘴，“快住嘴。”
南河村这边所有人都对亲王家的事讳莫如深，对自家小孩也三令五申，不许提亲王，更不许到河对面去。
一百多年下来，什么传言都有，真实原因早已辨不清，林青禾猜多半是早先有人吃过大户人家的亏。
林青禾小声道：“没人能听见的。”
见他实在好奇，叶柳枝便把手里正择的野菜搬进了屋，把门关的严严实实才道：“虽然听不见，但咱们还是要当心些。”
林青禾点头。
叶柳枝回答他前面的问题，“都是佃户，一整片全是，平日里千万别往那头去，听说那些佃户凶得很，你要是过去，他们就把你抓了卖给亲王家。”
叶柳枝唬着脸，“我还听说亲王家每天都往外抬死人呢，都是那些被抓进去的。”
虽然叶柳枝说的吓人，但放这个时代还真有可能，所以林青禾真有些被吓到了。
但惊吓过后，他脑子里突然有了个主意。
在家里又吃了一顿野菜，过了午时，林青禾又去了村长家，这次他没让叶柳枝跟。
他故意在前门喊了两声，喊完就悄悄绕去了后门。
一般这个时间都要下地去的，他耐心等了一会儿，果然看见一个肤色黝黑的中年汉子扛着锄头出来了。
正是村长。
林青禾赶紧过去，“村长。”
村长吓了一跳，等看清是林青禾以后有点尴尬，“禾哥儿啊，你咋来了？”
林青禾自然不提人家对自己避而不见的事，只按照计划好的摆出愁苦的模样，“村长，我来是想同你说一声，我和我娘准备去给亲王家当佃户了。”
“什么？”村长大惊，“这，这是怎么说的？”
林青禾擦了擦眼睛，苦涩道：“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我虽然运气好捡了一条命，但弟妹年纪小，实在撑不住了，我娘身子骨也不行，今早去大牛家要账又没要到……”
说到这里，他吸了吸鼻子，绝望道：“昨晚我娘布条子都挂门梁上了，被我劝了回来，村长，我们连死都不怕，还怕当佃户吗？”
村长急的一头汗，禾哥儿家当佃户不打紧，但他们日后要是还住在村里，把亲王家的人还有对面那些佃户招来可就完了。
作为南河村的村长，要是南河村出了事，他第一个逃不掉。
“你这孩子，你……”意识到自己语气太急，村长赶紧缓了缓，“日子怎么就过成这样了，你瞧瞧，我竟然一点儿也不晓得。”
他叹了口气，“你叫你娘先别急，方才听你说，大牛家欠你家钱？”
林青禾点头，“二百文。”
村长一拍脑门，“事儿太多，你不提我还真给忘了，你赶快回去劝劝你娘，我去一趟大刘家，这钱无论如何都叫他还给你们。”
“真的吗，村长可别骗我。”
“你这孩子，放心吧，我这就去。”
村长把锄头放回家里，立刻就赶去刘福来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