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花园里,一石桌正正地摆放在正中间,一套精美的玉石茶具盛着散发着清香的花茶,其间还冒着腾腾热气。
白鹤鸣九霄,飞花邀风共舞。花丛小路,时明踏着石板,伴着花香,手持装着闪闪沙砾的金色沙漏,缓缓靠近石桌。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子,乃是悦吟座下的仙侍——礼可。
时明已经记不清这是礼可来找他的第几次了。自从悦吟去了凡间,礼可隔三差五地就要来问他,说她家神女什么时候回来,整个承泽殿只有她一个人,怪害怕的。
时明也没办法。腿长在悦吟身上,她要去哪里也不是他能阻止的,难不成要将悦吟的双腿砍下来?
时明被扰了清净也不恼。反正他这异象园许久不见活人,有一个人吵吵闹闹的也好。
太冷清,倒显得没有活人味。
“上神,我家神女……”
“你家神女什么时候回来是吧?”时明这一次学会了抢答,听礼可说了那么多遍,他的耳朵都已经快要长出厚厚的茧子了。“时机一到,她自然会回来。”
“你每天这么念叨她,要是哪天她……”时明顿了顿,接着道:“她要是有事好长时间不回来,你该怎么办?”
礼可气呼呼的双手叉腰,一双杏眼炯炯有神,踩着一双小粉鞋不高兴地道:“我可不想像上神你一样!”
“像我?”时明浅笑一声,转身以一个极为潇洒的动作坐在石凳上,“我怎么了?小礼可为什么不想像我一样?”
礼可:“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跟个死了万年的老鬼似的!要不是我家神女时不时的来看看你,说不定你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哦~”时明食指放于唇边,那一双银色眼眸凝视礼可,喉咙里发出悦人耳目的声音:“那小礼可是不是想让我感谢一下你家神女啊?”
“上神你不准岔开话题!”礼可气急败坏,握着拳头就开始跺脚,“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我们家神女什么时候回来啊?”她都要想死悦吟了!倘若悦吟再不回来,她今日就下凡去寻悦吟!
时明手肘支在石桌边缘,棱角分明的脸贴在指节分明的手掌中。风一吹来,他长长的银发随风飘动。左耳鬓边的红色流苏挂坠上镶嵌着一颗紫黑色的宝石,一晃一闪,甚是美丽。“小礼可,你就这么喜欢阿悦?陪着我不也一样吗?”
“孤男寡女,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礼可连连摆手,道:“上神你别拿我打趣了!谁人不知你修的是无情道?你怕不是一个人太孤独,得病了吧!”
“要不然改天你也收一个弟子,给你解解闷?”
时明:“无趣的紧哪!我要徒弟干什么?还不如多养些花,看着也舒心。”
礼可小声嘀咕:“上神该不会有病吧?”
时明:“什么?”
“没事,我什么都没说啊!哈哈哈哈哈~”礼可心虚地歪头,不敢直视时明。
正当两人无话可说,要陷入一片沉静时,一熟悉又温柔地声音如同四月的风,带着温和的暖意,响在二人的耳际。
“明,礼可。”
时明微微一笑,起身挥手置于身后,道:“你看,时机这不就来了嘛。”
一缕紫光散去,悦吟微微转身,抬手拂袖间携着花香,带着阵阵微风。
“好久不见。”她徐徐向两人走来,脸上的笑意如春日绽放的花,又美又迷人。
“神女!”看见悦吟回来可把礼可激动坏了,迈开腿直接扑进悦吟怀里,连形象也顾不得半分。
时明抢先开口了:“你这承泽殿的小仙子可是想你想的紧,时不时就要跑我这来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他指指旁边的石凳,示意两人坐下来后慢慢说。“要我说,你真应该时时刻刻带着她,省得她来打扰我清净。”
话是这么说,可时明心里可不这么想。冷清的花园里来了只叽叽喳喳,活泼好动的小鸟,是个人都会觉得有意思。
悦吟拍拍礼可的背,拉着她入座。刚坐下,时明便将倒扣的杯正放,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花茶。
“你怎么不带着你那小徒弟一起来啊?他是害羞还是怎么地?”
小徒弟?
礼可的端着花茶的手轻轻一抖,脸上闪过一丝恐惧。
“怎么了小礼可?”时明好像很喜欢耍这只脾气暴躁但是又胆小的小鸟,“难不成你想你们家神女的小徒弟了?”
礼可话都说不清了:“谁谁谁想他了!我我我巴不得他永远不要回来!”霁寒霄咬她手的事情她还没有忘记!他不光咬她,还恐吓她!她要讨厌死霁寒霄了!要不是她们家神女收了霁寒霄做弟子,她才懒得搭理他。
悦吟喝了一口茶,细细品味之后,深深吸一口空气,随后放松身心,笑脸盈盈地看着两人拌嘴。
“神女,你看他~”礼可说不过时明,撒着娇求悦吟帮自己。悦吟拾起茶壶,起身半弯着腰给两人满上茶水,道:“你们两个就给小仙一个面子,不要吵了好不好?”
礼可:“好吧,既然神女都这么说了,我就大发慈悲原谅时明上神吧!”
“大发慈悲?”时明笑了,“怎么弄得像是小神的错呢?”
礼可做了个鬼脸:“就是上神你的错。”
时明无奈,摇摇头,端起杯子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
“明,你应该知道我是为什么来找你的吧?”悦吟道。
时明抬手伸出食指,刹那间一朵玫瑰从他的指尖绽放。他将玫瑰放于鼻尖,淡淡嗅了嗅,狭长的眼睛瞥向悦吟。他道:“你说的是人间皇城的事?”
悦吟点头:“是的。皇城地带有龙脉相护,皇帝又有真龙在身,按理来说妖魔应该少之又少。可不知道为什么,此次皇城一行,我发现那里妖气冲天,魔气环绕……恐怕皇城中有什么抢手的东西,不然他们就不会隐藏在皇城之中。”
“你说我们要不要将此事禀报神尊,让她派人前往皇城调查一番?”
“毕竟,我的主要职责是掌管梦境,这方面的事情我不好插手。”
时明问她:“阿悦,我问你,你想管吗?”
这是什么话?
保护苍生的事情她悦吟怎么可能不管,时明这问得未免有点多余。
悦吟莞尔一笑,举杯敬时明,悠悠道:“明,我心里想的是什么,你还不清楚吗?”
时明收手,那朵玫瑰旋即化作几片花,飘向远方。他端起杯子,正对着悦吟,说:“你想做的事便放心去做吧,神尊那自有我去帮你说。”
悦吟眉梢上扬,身子稍稍往前倾。其他两人见了,也学着她的样子。他们以为她是有什么重大事情要同他们讲,谁知道两人刚竖起耳朵,准备好好听听悦吟要说的事。谁知道下一秒,悦吟一脸看戏的表情道:“我说,你是和神尊和好了吗?”
“………”
时明跟听了句废话似的,面无表情地坐正。他和神尊的事都是万年前的事了,她怎么还那么好奇他们两个之间的事?
他银瞳并未有任何情绪波动,白色长睫随着着眼皮的动作一开一合,如同一只洁白如雪的蝴蝶。静了半晌,他才开口:“不过就是一个劫而已,阿悦怎么比我和神尊还耿耿于怀?”他嘴角上扬,扯出一个淡淡的笑,说:“阿悦莫不是喜欢我?这么关心我的前尘往事啊。”
悦吟知道时明是在开玩笑,于是便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是啊,明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很久了吗?你怎么还不把你的往事断干净啊,你再这样,我可是会伤心的哦。”
“嗯?”时明目光投向悦吟,冷不丁的来了句:“那阿悦你断干净了吗?”
话音刚落,悦吟即刻愣住。他总是这样,明明还好好的,却要在她玩心大起时,要说一句话来“刺激”她。不过,好在她已经没有以前那么脆弱。
“我啊,早就断干净了。”
时明侧身:“我猜阿悦回来,不止有人间皇城这一件事要与我分享吧。”
“你看见的那个人,我可以很肯定的说不是他。”
心中的那把剑还是刺中了她。
时明装没看见她的情绪变化,继续道:“你我同为神明,理应知晓世间生死之道。霁寒霄能活着回来,这确实是事实,可你知道他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用了什么方法回来的吗?”
“我们与他相识多年,他的为人你我又不是不清楚?他不会罔顾天道,违背世间准则,重新回到这个世界!”
“都说恨能够让一个人强大,你的小徒弟有可以毁天灭地的恨,那他呢?我认为他是没有恨的,就算有过,在认识你之后已经烟消云散,不会再有。”
“死而复生者,天地不容,终究难逃一死。”
“你那小徒弟的身体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总有一天,他会有撑不住的时候。”
“阿悦。”时明叹了口气,道:“趁天道还未降下惩罚,你且伴你那小徒弟度过最后的时间吧。”
“至于后面发生的事……”时明垂眼,深思熟虑后他对上悦吟的那一双明眸,郑重其事地道:“不论发生什么,我会同你一起扛!”
他绝对绝对不会让她有事。
“明。”悦吟看出了时明有心事。但她不问,倘若他想说,他会同她讲的。“你别把我当成不扛事的小孩子,有什么我会自己挡,我不能连累你们。”
礼可虽然不懂,但她还是察觉了气氛的微妙。看他们两人的神情,他们未说出口的事,肯定是什么需要付出巨大代价才能解决。“神女,一切未定,还有机会呢!”
悦吟微笑:“对,礼可说得是,一切还来得及。”
“对了!”悦吟话题一转,说:“明,你说的给阿霁找个媳妇,我得怎么帮他?”
时明指尖一抖。他什么时候说要给霁寒霄找媳妇?那是悦吟她自己要找的。他记得他当时说的是霁寒霄有了牵挂之人,或许会改变自己,不会那么执着于过去。
时明干咳两声,想敷衍了事:“阿悦,你看着办吧。”
“不行!此事关系重大,不能马虎!明,这方面你比我在行,你得帮我。”
比她在行?!
要死了,他不就比她多历了几次吗?怎么还能说是比她在行?
他又不是情圣。
“阿悦,你这要我怎么帮?你难不成要我变成女的,去跟你那小徒弟来一场美丽的邂逅吧。”
时明发誓,要是悦吟敢说可以,这辈子他再也不要见她!
他只是开玩笑的。
“嗯……”悦吟蹙眉,认真考虑过后,竟然觉得时明的提议还不错。“明,要不然……委屈你一下?……”
“……”
要不是活得久,看透了许多事,时明是真想吐一口老血!
悦吟竟真的觉得可以……
事到如今,时明只能认真对待。他再不认真,他这好朋友真的要把他送给自己的小徒弟当“媳妇儿”了。
“阿悦为什么不以身入局?”
悦吟没懂,茫然瞪着眼:“什么意思?”
时明:“阿吟,你何不让他爱上你?”
“不行!!!!”悦吟和礼可异口同声激动道。
“阿霁可是我徒弟,和徒弟谈情说爱,简直大逆不道!”
悦吟感觉真的是要疯了!
时明怎么能够让她做霁寒霄的命定之人?那可是她亲自认下的弟子啊!要让她师父知道,恐怕气得她师父都可以自聚神魄,重新活过来,教训她这个大逆不道的徒儿!
礼可:“天底下还没人可以配得上我家神女!霁寒霄他算什么,凭什么要我们家神女自降身份和他在一起!呜呜呜呜,我不要!我讨厌时明上神!你这个主意太馊了!臭得要死!”
时明瞥一眼礼可,慢悠悠地调侃她:“要不然小礼可你去?”
礼可一听,更不乐意了:“不要,他咬我手,我讨厌他!”
时明佯装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随意唤来一朵花捻在两指间:“可是,总得有人做这件事啊。”
“阿悦,你慢慢想吧,我且睡上一觉。”
说完,时明随手一挥,一朵巨大的莲花凭空出现,将他包裹于花芯。他以一个极为舒坦的姿势躺着,泛着流光的白衣好似雨过天晴后留在莲花上的水珠,别有一番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