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公子,你……怎么了?”看见霁寒霄表情不对劲,柳清离投去关怀的眼神。
“没事。”他轻飘飘地回她,旋即立刻整理好表情,让人觉得他刚才脸上浮现的不悦之色是假象。
倏忽,一只掌心布满茧子的小手牵上他冷冰冰的手。他低头,顺着手看向只到他肩膀的柳清离。
他的心情很复杂。按理来说,作为柳清离的未婚夫婿,他应该对她笑脸盈盈,温柔待她。可是,等悦吟一出现,他又很排斥与其他的女人有肢体接触。
不知怎么的,他好像内心深处害怕她误会他,但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清……离……,我没事。”他附和着反握住柳清离的手,却是不看她,反而用余光瞟向悦吟。
她好像一点都不在乎……似乎还很开心……
“师叔,他们牵上了!”赵怀真激动到差点破音。悦吟嫌弃地瞥了一眼赵怀真,一副“你是没见过世面吗”的样子。
就在此刻,悦吟想起了自己与时明的谈话。她要让霁寒霄有牵挂之人,忘记过去,看向未来。虽然她不知道霁寒霄心底在谋划什么,倘若他真的有心和柳清离在一起,她是不会多说什么。相反,她会支持。
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霁寒霄他懂得爱吗?柳清离从小没什么人关心她,心中缺乏安全感,想找个依靠。如果霁寒霄不是真心想跟她在一起,后面的日子,她兴许会疯。
悦吟严肃且又认真地问霁寒霄:“谢公子是真心实意的想娶清离吗!?”
霁寒霄犹豫了,但是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出来,只道:“我谢霖是真心求娶柳清离。”
听到这句话,柳清离的脸微微泛红,眼中透着笑意。她紧紧握住手里那只冷冰冰的手,像是抓住了一根绳子,一根可以带她去往新天地的绳子。
灯光下,悦吟的眸子亮亮的,像两颗质地非常好的珠宝,漂亮且静谧。周围人来人往,她就站在人群中,此情此景拖地的长裙与她甚是相配,头顶的流金发饰在光下亮闪闪的,她每走一步,头上的饰品一晃一闪,很是好看。
“既然是真心的,那以后可得好好待她,否则我可是不会放过你的。”
霁寒霄看向她,震惊她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柳清离就是一个凡人,凡人命数有定,她一个神仙管这种事情干什么?
跟自己有关的事,不管是大是小,她都要横插一脚吗?
看两人一下子沉默了,赵怀真赶紧开口缓缓这不说话的“安静”氛围:“今天不是灯会吗?你们有什么建议啊,我和师叔想逛逛。”
柳清离:“我和谢公子都是刚来京城不久,还不熟悉呢。”
“要是跟着我大哥就好了,刚刚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眨眼的功夫他就不见了。”
赵怀真:“你有哥哥?”
柳清离笑嘻嘻地道:“对啊,除了哥哥,我还有一个姐姐呢……就是她……”
赵怀真疑惑:“她怎么了?”
“她……”柳清离支支吾吾的,随后朝四周瞧了一眼,确定没有家丁跟着她才压低声音道:“她眼睛不好,还没了半截腿……”
关于此话题,他们点到为止。
倏忽,他们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唯有人群的嘈杂声和脚步声很是醒耳。
“妹妹,谢公子,原来你们在这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几人的沉默。抬眼望去,来人正是先前要邀请悦吟同游的富家公子。有些时候不得不说缘分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本以为他们只会有一面之缘,谁料想他竟然是柳清离的哥哥。
柳清离:“哥哥。”
霁寒霄:“柳公子。”
“你们认识?”他一脸惊喜的看着悦吟。
柳清离开口道:“哥哥,我在村里就是姐姐照顾的我,鸢尾姐姐是一个很好的人!”
“你叫鸢尾啊!”他捕捉到关键信息,眼睛亮亮的,嘴角的笑意快要溢出来。
一旁的赵怀真差点懵了,他几乎已经快忘了他们与柳清离相识之时,悦吟便以鸢尾自称。要不是悦吟提醒了他一下,他险些就要露出破绽。
“不知道公子怎么称呼?”悦吟问。
“柳林州,鸢尾小姐可以唤我为林州。”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柳林州对悦吟有意思,包括霁寒霄。但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悦吟容貌生得漂亮,气质极佳,在人群中犹如一颗亮眼的明珠,引人注目。再者,她言语温柔,对谁都好……
他虽不想承认,可是从他重活于世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她确确实实对他挺好,比他亲生父母还好。
她的确是那种令人一见钟情的女子。
悦吟微微抬头,嘴边漾起一抹淡淡的笑,道:“柳公子唤我鸢尾就行。”
柳林州往悦吟身旁扫了一遍,见无人在她边上,心中难免有几分窃喜:“鸢尾小姐,你等的人还没有来吗?”
赵怀真心想要穿帮,已经开始要为悦吟刚才的话辩解。哪曾想,悦吟脸不红心不跳地张口就来:“他来了啊。”
“啊?”
赵怀真都懵逼了。哪儿来的人啊?他都没瞧见!
柳林州:“那他在哪里,我为何没有看见呢?”
悦吟:“刚刚匆匆见上一面,他家中有事,便先行离开了。”
“是吗?”
悦吟给了赵怀真一个眼神,他瞬间吞吞吐吐的:“额,啊,是的,他……我哥哥有事回家了……”
他演技还是太欠火候,根本没多少人相信。
这时候,柳清离说说了:“姐姐,他不是你师侄吗?怎么突然间成了你那个……弟弟?”
赵怀真已经不想说了。他就看着悦吟,等她来圆说出来的谎话。
悦吟:“他确实是我师侄,但也是我心怡对象的弟弟。你说的这个是我们修道后的事,我说的是修道前的事。”
“……”
其他两个心知肚明的人已经是快要目瞪口呆了。堂堂天界神女,说谎居然信手拈来,跟喝水一样简单。
从此以后,神在赵怀真的心里的形象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神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会说会笑,还会说谎。
“哦~”柳清离和她哥哥瞬间明了,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骗了。
事已至此,柳林州就算再看不开也得看开。人家鸢尾小姐已经名花有主,他和她是不可能的了!
他心都要碎了!
“既然清离你过得不错,我也就放心了”悦吟视线放在柳清离的身上,看着这个瘦瘦的女孩如今穿上了合适的衣服,带着漂亮的发饰,悦吟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悦吟又看向柳清离旁边改名换姓的霁寒霄,心中顿感怅然,她不知道他究竟要干什么,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成为柳清离的未婚夫婿,但是她希望他是真的打心底里愿意和柳清离在一起。
悦吟:“希望你能保持最初纯真的模样,永远快快乐乐的。”
柳清离上前,握住悦吟的手,道:“姐姐放心,我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她回头,看向霁寒霄,说:“你说对吗?阿霖。”
霁寒霄的指尖动了动。从他身上并没有看到对未来生活的憧憬,眼底连点笑意都品不出。
“对。”这个字像针一样卡在他的嗓子眼,说出来的瞬间差点要了他半条命。
“姐姐,你们饿不饿啊?要不然咱们去颂月楼吃饭吧,那里的东西可好吃了!”
“我……”
还未等悦吟拒绝,柳清离拉着她的手就朝着京城中最繁华,最热闹的地带走去。
其他人见了,只好跟上她们的脚步。
这顿饭大家吃的并不是很随意,每个人心中都仿佛有事。除了赵怀真,因为其他人想的事他是不会放在心上,唯一上心的便是他和悦悦刚刚说的话会不会被眼前沉默不语,带着一身寒气的霁寒霄给拆穿。
但是想了想,霁寒霄的身份也是假的,他应该不会闲的没事捅破这件事。因为这样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哟,好漂亮的小娘子啊!”
一个醉醺醺的男人左摇右晃地拿着一杯酒,盯着悦吟,二话不说直接就坐在悦吟身边,他的眼神极不友好。
柳林州站起身,严肃地瞧着醉酒男人,道:“这位公子,请你自重!”
“关你什么事?你算什么玩意!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看上的女人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醉酒男子嫌弃地瞟了一眼他们,随后不屑道:“一群凡夫俗子,有什么资格管本少爷的事?”
赵怀真坐得离悦吟近,站起来就插在悦吟和那醉酒男人的中间。赵怀真年纪虽小,个子却是高,完完全全把眼前的男人比了下去。
他抱着手,垂目凝视那醉酒男人,嘴里吐出一串冷冰冰的字:“管你是谁!我警告你最好在我没发火之前麻溜的滚,否则我要让你知道为什么我的拳头会这么硬!”
“哈哈哈哈哈!”醉酒男子嗤笑,疯疯癫癫的把手里杯中的酒倒在赵怀真胸脯上,一件新衣就这样被他弄脏了。“要是知道我是谁,你恐怕要吓得屁滚尿流!”
“这是师叔给我的新衣服……”赵怀真声音低沉,捎着一股气意。
“哟,果然是个穷酸,一件破衣服你奶奶的那么在意!真是穷怕了!”醉酒男子还没有意识到气氛已经发生了变化,还在言语侮辱赵怀真。
是可忍孰不可忍!毕竟年轻气盛,他赵怀真才不会平白无故让一个酒鬼侮辱他!
他不把心中的气发出来,心里觉得脏!
“道爷是不是给你脸了!”赵怀真抓着醉酒男子的衣领,直接给他提了起来。“给我和我姐姐道歉!”
“嗬!”醉酒男子不以为然,抬手凶巴巴的去打赵怀真抓着他的手。赵怀真的手被醉酒男子砸得通后红,可他就是不松手,无比坚毅地盯着醉酒男子,势必要他给自己和悦吟道歉。
他的举动彻底惹怒了醉酒男子。醉酒男子直接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架在赵怀真的脖子上。桌上的人都被吓得直冒冷汗,为赵怀真的性命感到担忧。
霁寒霄站起来。他走到他们跟前,沉默不语,伸手就捏住那把架在赵怀真脖子上的匕首。匕首很锋利,刚触碰到,就给他修长的手划出一道口子。鲜红的血顺着手背,跟细水似的流了许多,掉在一旁悦吟的裙摆上。
“谢公子!”柳清离惊讶地捂住嘴巴。
眼见霁寒霄握着匕首的手越来越紧,赵怀真感觉不妙,将那醉酒男子扔开。可醉酒男子不死心,用力抽出匕首,又朝着霁寒霄的肋下刺去。
酒楼人多眼杂,霁寒霄不好施展法术,只能生生地捱了一匕首。
“谢公子!”柳清离和柳林州瞬间慌慌张张地过来扶住霁寒霄。
醉酒男子似乎没过瘾,还想用手里的匕首继续捅人。正当他准备把目标对准赵怀真的时候,悦吟一手撑在桌子上,一个翻身,直接把醉酒男子踢翻在地。
悦吟眼中含笑,朝着倒在地上狼狈不堪的人走去。“公子无非就是想要我陪你,你若是好好说话,也不至于被我不小心踢了一脚。”悦吟半蹲着,也不低头,只是食指与中指并用,抵在醉酒男子的下巴,把他的头抬起来。
“我这就陪你好好玩玩。”
这时候,酒楼里冲进来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往悦吟那走。悦吟回眸,随后缓缓起身,整理衣裙,轻飘飘道:“既然要我服侍他,那你们便把他抬去楼上的房间吧。”
“……”
酒楼里的人顿时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问题了。
“师……师叔,你没开玩笑吧?”
悦吟:“没开玩笑。”
柳清离:“姐姐不可以啊!”
柳林州:“有什么事我们可以报官,切不可鲁莽行事啊!”
悦吟自有打算。她瞧了一眼正在目不转睛看着她的霁寒霄,轻轻扬起下巴,向他眨了一下左眼,就好像在说不要担心为师。
悦吟先一步上了楼。醉酒男子在一群人的搀扶下,慢悠悠地跟蜗牛一样往楼上去。
就在要踏上最后一个楼梯的刹那间,一条有柱子那么粗的黑蛇倏地从悦吟进去的那间房里冲了出来,直接把刚上去的人给带了摔倒在楼梯上。
一时之间,整座酒楼一阵恐慌,人们吓得四散而逃。
霁寒霄和赵怀真两人几乎同时奔上楼。等看到悦吟安然无恙地从房间出来,两人才松了一口气。
“慌什么,修道之人遇到这种事竟然还最基本的冷静都没有。”
赵怀真笑笑:“师叔你没事就好。”
霁寒霄也想说什么,但话到了嘴巴又咽了下去。“这里怎么会有蛇妖?你该不会早就知道房间里关着的是妖吧?”他道。
悦吟:“阿霁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问我?”
霁寒霄别开脸,不看她。
赵怀真:“师叔,听说对神不敬可是会遭天谴,那个酒鬼以后会不会……”
悦吟侧身看着晕倒在地的醉酒男子,轻轻笑道:“你没看见我已经小惩大诫了吗?”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吧。”
***
出了酒楼,几人找了个医馆给霁寒霄处理伤口。
霁寒霄本来就不是普通人,那伤对他来说就是皮外伤,不碍事。再者,醉酒男子许是酒喝多了,手抖,没伤到实处。所以,大夫就简简单单给他处理一下,撒点药,用纱布给他包扎好。
等给做完这些,柳清离和她哥哥差不多得回府了。霁寒霄之前一直住在柳府,可今天晚上不知道怎么滴他竟破天荒的要住在外面的医馆。
柳氏兄妹问他为什么不回去,他以自己身体受伤,不宜走动为理由搪塞过去。
“还有,不是还有鸢尾姑娘和她师侄在这里吗?放心吧,我会照顾我自己的。况且,我也不想以这副样子去见伯父伯母。”
柳氏兄妹拗不过霁寒霄,只好带着几个家丁先行回府。
兄妹两个一步三回头,各有各的心事。但今天着实太晚,再不回去,会让家中长辈担忧。
“姐姐,我明天再来看你,你可不能悄悄地走了!”
悦吟挥手:“放心,我得在京城待个几天才会走。”
天上明月皎洁明亮,两人的车马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回到医馆内,悦吟看见大夫收拾着药箱,正准备和前来请他去看病的人离开。瞧见悦吟,大夫匆匆忙忙道:“姑娘,帮忙看一下医馆啊,老夫看完病就回来,谢谢啊!”
悦吟:“好的。”
接着,大夫跟着来人走了。
悦吟往里面走。她掀开帘子,跨过门槛,而后在一个小方桌旁边找个凳子坐下。她把桌上倒扣的杯子放正,提起杯旁的茶壶,往杯中倒了些水。
“你来这里干什么?”
角落里一张小床上传出一道幽扬的人声。霁寒霄上身衣服已然褪去,伤口处用白色纱布缠住。多日不见,他给自己照顾的很差。跟在悦吟身边的时候,他就算是不想吃饭,悦吟也会想着法让他吃。悦吟不在,他想怎么来都没有人管。
他瘦了。
悦吟掀起眼帘,优哉游哉地抿一口水。她不回答霁寒霄的问题,而是问他:“我师侄去哪里了?”
霁寒霄心尖一紧,连思考都来不及,脱口而出:“你就那么关心他?”
悦吟转动身子,正对着霁寒霄。她单手撑住脸,脸上表情虽看着波动不大,可明显能感觉到几分快意。“阿霁。”她拖长尾音叫他的名字,完全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妥。“几日不见,你给为师好大的惊喜啊。”
“什么?”霁寒霄皱眉表示不解。
悦吟:“结婚这么大的事怎么不给为师说一声?”
闻言,霁寒霄垂眸,声音也低了下去:“没有。”
“没有什么?”悦吟端坐起,收手的瞬间不小心把桌上盛着水的杯子带倒。
水将她的裙摆打湿。她低头,几滴快要干透的血映入她的眼帘。
悦吟思考几秒,这才想起来衣裙上的血是在酒楼里染上的。她摇摇头,伸手就要施法将血渍除净。
“师尊,我有事要和你说……”霁寒霄的声音阻止了她接下来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