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涭一把捏住了来者的手腕,那触感同鳞片一样的滑腻。
月光自窗外洒下,来者如墨的长发上挂着点点水珠,像是交际舞伴的珍珠装饰。
两人现在的姿势也十分应景,仿佛下一秒就要舞上一曲。
只是……
秦涭的目光下移,这褪皮褪到一半的墨色尾巴,怕是没有双腿那么灵活。
来者脸上皱皱巴巴的向徽样面皮告知了秦涭眼前人的身份。
没想到这面具下藏着的不仅是只小鬼,还是条……蛇?
骨剑断水悄然而出,将那张彻底没用的面皮摘了,露出一张鬼族特有的,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
鬼族的眼底因为失去理智而泛红,脸颊还残留着未曾蜕化的鳞片,瞳孔缩成了针型,仿佛初见人类的幼兽一般,瞪着眼睛,一晃一晃的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这是……不仅没走,还在他这里褪上皮了?
男人抬眼,果不其然,床头的假山池水遭了殃,一片狼藉。
目秦涭勾了勾唇,光稍稍移动,眼前人此刻已经彻底卸下了伪装,露出了原本一双尖耳朵。
耳朵尖随着主人的动作微微颤动,格外引人注意。
“啪嗒”
耳尖上的水滴滴落在地,渐起微不可查的水花,就如同男人的心思,同样摸索不清。
忽的,耳朵的主人像是观察够了想要捕猎一般,突然凑近。
男人不着痕迹的挑了下眉,眸光变了变,唇边笑意却越发明显。
这小鬼……昏着时倒是比醒着更通人性。
最终,那小鼻尖停在了男人的侧颈,微微翕动,而后再次贴近嗅了嗅,与懵懂觅食的小兽别无二致。
男人的喉结微动。
就在这暧昧却又暗藏杀机的时候,鬼族那灵动的小鼻尖却突然一顿,像是突然闻到了什么似的,倏地就拐了个弯,紧接着顺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胳膊一路奔向手腕……
秦涭微怔,然后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那块刻着“禾”字的菱形骨牌,如今可不就在他那只衣袖内。
思索间,鬼族已经发现了他的目标,小鼻子不遗余力的吸吮,似乎能将那骨牌通过闻的方法吸出来一样。
男人唇边的笑意僵住了,他最终闭了闭眼,张口道,“我是不是该夸你一句,很专一?”
不知是不是感受不到声音之中的凉意,又或者他现在听不懂人话,总之鬼族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嗅骨牌香。
男人的做法也很简单,梅开二度,让断水将骨牌换了个地方。
气味陡然消失,上窜的小蛇猛地一个抬头,就那么笔直笔直的愣在了原地,鼻子还左左右右地嗅,却再也找不到熟悉的气味。
鬼族的表情充满疑惑,明明也算个凶猛的兽类,此刻的表情却一脸茫然。
呆傻呆傻的,让人忍俊不禁。
惹得秦涭都扯了下嘴角,然后一抬手。
断水带着骨牌,稳稳的递到了鬼族面前。
见到骨牌,鬼族很是兴奋,双手接过,捧着牌子放在鼻子前嗅了嗅,然后爱不释手的放在脸颊处蹭了蹭,骨牌对他也确实有帮助,眼底的泛红肉眼可见的在渐渐消退。
秦涭见状沉默片刻,没想到这骨牌竟对这鬼族的退鳞也有用。
“也罢。”
说完,秦涭准备出去与那位关了不该关的门的同事进行一下“友好”的洽谈。
于是他对断水道,“走了。”
断水仿佛才是真蛇一般,灵动抽身。
只是一人一剑才刚转身的功夫,却又听“啪嗒”一声,多年战斗的意识让秦涭迅速反应,提刀就斩。
黑发如细雨斜落。
墨黑色的鳞片泛着冷冽的月光,与骨剑剐蹭处发出磨耳的簌簌声,鬼族用他柔软的身子以一种极近扭曲的姿势滑过了这一刀,然后猛得冲向男人。
那张苍白的面容倏然放大。
但表情却是万分惶恐。
凌乱间,就见那才刚被鬼族十分珍惜的骨牌竟直直掉落在原地,被上一秒珍视它如宝的人弃如敝履。
而原本正在恢复的蛇眼不知为何再次猩红一片,像是触发了什么狂暴程序,疯了一般,不顾一切的继续往男人面前冲。
秦涭诧异了一瞬。
然后……
然后,他就被紧紧环抱住了。
“不要走!”
这声音沙哑且崩溃。
那双因为本能害怕而耷耷下去的耳朵颤抖着。
明明他才是主动袭击人的鬼,却用那双猩红的、可怖的双眼急促的哭泣。
“不要走,不要再走了,求求你……”
秦涭的身体僵了一瞬,肩膀上瞬间晕开大片泪水。
与阴阳林头痛欲裂那晚,同样不知死活冲向他的影子稳稳相合。
只是这次。他终于听清了他的声音。
而本应拦在两人之间的断水不知何时竟再次主动弹开了。
“……”
秦涭许久没说话。
连空气都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
秦涭垂眸,看着身上挂着的,双肩还一耸一耸的小东西。
他张了张口,然后道:“……这好像是我的地盘?”
无人在意的角落,泛着荧光的断水突然明显怔住,然后骤然熄灭了自己的光,就像是在表达自己对眼前一幕的不瞒似的。
颇有一种【老子裤子都……,你就给我看这?】的愤愤感。
而主角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甚至还十分理所当然道,“要走也该是——”
你走。
可惜话说到一半,秦涭忽然感觉肩头一重,伸手一接,鬼头准确的落在了他手心。
这小鬼竟然直接哭晕过去了。
再伸手一摸,额头温热。
很好,一言不合就失去意识。
这是要彻底赖上他的节奏了。
秦涭开始思考把这鬼扔出去的可行性,但那姓阮的老东西明确表示了要留这小鬼一命。
既然这小鬼也是青禾的狂热信徒,要不,直接扔去天阁给姓青的?
秦涭觉得这个方法可行,结果刚一抬脚才发现。
哪怕这小鬼晕了,他那滑溜的黑色小尾巴尖不知何时竟紧紧缠上了自己的脚踝,甚至还有一个小型的,黑色的法阵附着。
意思很明确了。生怕他跑了。
……很好。
男人此刻脚上一个阵,头顶更是三个阵,就更别提房子外围那绚丽的光彩了。
这位同事还真舍得下血本为主角攻受的感情添砖加瓦啊。
里三层,外三层的法阵犹如光污染一般,看得人直眩晕。
是真当青禾本尊是傻子?
如果可以,秦涭真的很想当着管理局那位的面前问上一句,你把所有任务者的脑子都切了?
当然了,这其实也是有原因的。
还不是因为青禾本尊相当不配合,基本不怎么在玄机阁,这帮管理局的任务者在玄机阁蹲了整整三年才把人给盼回来,虽然盼回来的人就已经是秦涭了,但他们不知道啊,生怕一个不小心这位爷再玩失踪,只好下狠招了。
不过这狠招有个前提,那就是危志云的鲛情蛊得生效,而后只要再将二人关在一块哪怕半个时辰,只要青禾顺利中蛊爱上向徽,他们的任务也就成了。
所以这位名为大力的同事是真豁出去了。
但很可惜鲛情蛊未生效,此刻来看他就是豁出了个……寂寞。
秦涭自然是不知其中曲折的,并且他脑子有损后,最烦的就是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眼前的花花绿绿让他没由来的烦躁,心底已然泛起一股疯狂之意,很想直接一剑——
可惜,热血的想法才刚出,断水就十分人性化的,一Ω一Ω的爬了过来,洁白的剑身明暗交错,特别像,家用台灯在提示:它电量不足,无法启动。
……
……很好。
男人再次闭了闭眼。
看来今天这个替身他是当定了,还是强制替的那种。
再睁眼后男人的面色已然看不出喜怒,只是平静的大步向前,毫无感情的将怀里的鬼扔进了水池子里降温,然后用脚推了推缠着他的蛇尾摆出了一个适宜平躺的弧度。
断水疑惑的摆出一个“?”
秦涭瞥了它一眼。
“没电了你还杵在那干什么?”
“趁早洗洗睡。”
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