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真相

秦北阑搭在马车窗沿的手随意地敲了敲:“我从来没当老三是对手。他若是有野心,何必来提醒我那金镶玉有问题?他是清楚,凭他的实力,不足以斗过老十。”

那日老三当着他的面挑开了金镶玉上的点翠,里头确实有一块黑药。他一阵后怕的同时,却也对老三稍稍放心,他要是真有实力,大可以放任自己和太子一块儿死了,也能少个对手。

阮鸿又是一阵气结,自大愚蠢,秦北阑真是样样都沾。

“他是等着渔翁得利呢!殿下若是全心逼宫,顺利除去十皇子,他正好杀出来治您一个谋逆之罪。”

“三皇子势力微弱,他若是老实便罢,可一旦他生出了野心,一定会去争取世子。本来他与贤王有些私交,世子大约不会理他,您去找了贤王,就是逼着世子去帮他。”

秦北阑有些不耐烦:“就是秦如轲帮他又怎样?到时候全看谁拳头大,秦如轲有什么?他和谢钧都闹翻了。”

“早先贤王还以为世子和太子闹翻了,他什么下场?再者,贤王如今是板上钉钉的罪人,和他混在一起,百害而无一利。若臣这样说,殿下还执意,臣便无话可说。”

阮鸿越说越平静,雨水顺着斗笠滴落在肩头脸侧,溅起冰凉的寒意。

秦北阑瞥了他一眼,只觉得这人格局太小,纠结些私仇私交。什么不死不休,什么世子和谢钧的兄弟情谊,到了绝对的利益面前都要让路。他就不信,他有这样的优势,秦如轲和谢钧不选择他,反而去帮助老三那个废物?

“阮尚书没事喝喝茶赏赏雨就行了,这种时候兵权最大,你既不懂这些,莫要多管了。年纪大了也给自己省省心,没得女儿跟人私奔还被蒙在鼓里。”

阮鸿隔着大雨也能清楚看见他眼里的轻视和嘲讽,浑身发着抖,几乎要将满口的牙咬碎。

秦北阑吩咐了一声,车夫便载着他驶过岔路,朝着贤王府的方向去。

树挪死,人挪活。他绝不能陪着这蠢货送死。

阮鸿调转马头,挥鞭转道三皇子府。

——

雨下了一整夜,第二日天也未放晴,空中大团大团厚重的云遮住日光,到处都是暗沉沉的。

阮云禾刚起身就觉出不适,喉咙有些痛,恐怕还是染了风寒,好在也只是咳嗽两声,并不影响行动,也没有头晕。

她穿好衣服,打算去院子里透透气,走到宫门前,正见十皇子手里捧着个细长的小盒子转身从外走进来,门前一角玄色的衣袍闪过。

十皇子一见她就牵起嘴角欲笑,却是只笑了一下就又收住了,小孩子的心思都写在脸上,昨夜太子哥哥才去,他这会子也高兴不起来。

阮云禾心里一酸,蹲下身子问道:“十殿下拿的是什么?哪位哥哥送的礼物吗?”

方才那个身影,是个男子,又不像是下人,只可能是某位殿下入了宫。

十皇子点点头,又摇摇头:“是礼物,不过不是给我的,是三哥给母后的,今日是母后的生辰。”

阮云禾愣住了:“皇后娘娘的生辰,是今日?四月二十九?”

“嗯,不过母后不喜欢人多祝寿,父皇也从来没有大操大办过,都是父皇来母后这里,我们三个人一起过,哥哥们也只是送些贺礼。”

四月二十九。母亲也是今天生辰。

阮云禾还能记起,幼时父亲收了许多建兰摆满庭院博母亲一笑,自己若是不幸踩到还要被罚抄,晚上的时候,爹娘就在阮府里的湖上放荷灯,有时候兴致来了,父亲还会与母亲琴曲相和。

所谓琴瑟在御,岁月静好,阮云禾早在钻到依偎着的爹娘中间时,就有所感了。

阮云禾呼吸急促起来,母亲,母亲……

安平侯亲口说过,陛下曾经钟情母亲。皇后出身沈家,却是高夫人十年前才认回来的女儿。

母亲去世时的光景她印象不深,只记得一口黑木棺材,处处缟素,至于母亲的尸首,父亲说是怕她吓着,怎么也不肯让她看一眼。

她想起幼时曾问过父亲,为何日日待在府内,连母亲生辰也不出府去逛逛。父亲说,只想和母亲两个人,不愿碰上不相干的人。

她那时还疑心是父亲嫌弃自己,可现在想来,一向开朗的母亲面上黯淡的神情仍然历历在目。

她越想越觉得,真相就在眼前,却又不敢触碰。

昨日匆匆一瞥的杏眼,与记忆里的母亲,与她日日在镜中所见双眸,渐渐重叠到一起。

许多表面上不相关的事一齐涌到眼前,便像是有一条无形的线,将散乱的珠子串起来,无声地提醒她,即便再觉得荒谬,这也是唯一的真相。

她鬼使神差地问十皇子:“十殿下,你有没有觉得,阮姐姐和皇后娘娘有些相像?”

十皇子毫不犹豫地点头:“像啊!我第一回见阮姐姐,阮姐姐还戴着面具,可是我一看阮姐姐的眼睛就觉得亲切,像母后,现在阮姐姐摘了面具,就更是像了。”

阮云禾一阵眩晕,膝头一软就跪倒在地,双臂无力地撑在地面上,裙摆袖子上沾满了积水,膝盖手掌冰凉一片,脑子里是盘旋不去的散乱记忆。

十皇子吓了一跳,赶紧去扶她:“阮姐姐,你是着了风寒头晕吗?”

阮云禾喉头又起了痒意,掩着唇咳嗽几声。她抬起头,眸中还泛着咳出的泪花,面色苍白地笑了笑:“阮姐姐没事,着了凉罢了,殿下快去给皇后娘娘送生辰礼吧,阮姐姐去更衣。”

“要不要去请太医来看看?”十皇子还是有些不放心。

阮云禾看着他皱起的小眉头,才发觉他也很像母亲,只是自己从前并不往这方面想,一直忽略了。

“好,多谢殿下。”

——

太医为阮云禾诊治后,也道她只是着了凉,且并不严重,开了些温补的药,嘱咐她多休息便离开了。

阮云禾木然地应了,索性躺在床上,脑子里不住地回忆着一些片段。

她小时常受召去宫中,母亲去世后,父亲就开始反对,尤其反对她与太子有往来,说是岁数不小要与外男避嫌。反倒是她偶尔去瑞王府找秦如轲,父亲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想来,父亲或许是怕自己重蹈母亲的覆辙,太子是未来的君王,君王有意,想要得到谁都是易如反掌,且君王常常连姑娘本人的意愿也不顾。

阮云禾知道太子不是那样的人,可在刚被夺了妻的父亲眼里,太子就是第二个皇帝,会为了得到美貌的姑娘不择手段。

父亲不喜欢她打扮,有时脾气上来了还要训斥,阮云禾挨了莫名的责骂,倒是在这上头生了叛逆之心,愈发看重自己的容貌,还要和父亲呛声。

她想着想着就要掉眼泪,父亲本也是温润的世家公子,脾气却日益暴烈,而自己也从未理解过他,只觉得他莫名其妙,是要故意与自己为难。

而母亲,也不知经历过些什么,她如今贵为皇后,可是阮云禾知道,她一定很痛苦。

阮云禾亲眼所见,凤床边垂下的手比芦柴还枯瘦,幔帐里的影子单薄至极,娇憨爱说笑的母亲变成了沉默寡言的皇后,声音轻似飘,可见身子已是不好。

母亲今年四十还不到。

阮云禾枯坐到午后,荷霖才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小姐,外头放晴了,要不要出去走走?”

她迷茫地抬头看向窗外洒进来的一缕柔金的阳光,光线洒在她如玉的脸庞,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微微颤抖。

阮云禾深吸一口气,亦不想就此颓丧,撑着身子道:“服侍我起来吧。”

荷霖扶着她出了门,便见秦如轲站在一丛玉兰树旁,定定地看向她。

一场雨过,玉兰颤巍巍地绽开了几朵,娇弱地滴嗒着雨水。空气里泛着些湿漉漉的潮气,凉丝丝落在人脸上鬓间。

秦如轲眼下乌青,阮云禾也红着眼眶,一对视又都伤感起来。

秦如轲上前几步,一把将阮云禾拥在怀里,两人静默相拥良久,仿佛也只有如此才能感受到支撑和依靠。

待两人稍分开些,秦如轲伸手撩起阮云禾额前落下的青丝,拨到她耳后,低声道:“怎么脸色这么难看?眼睛都哭成兔子眼了。”

阮云禾水眸一眨,泪意又涌上来:“我什么都想明白了,我娘还活着,她一直被皇帝困在宫闱……便是如今的皇后。”

秦如轲闭了闭眼,紧紧握住她的手:“很快就不会了。”

阮云禾一僵,抬头看他:“你早就知道?”

“刚刚知道,”秦如轲在她后背轻拍,安抚道,“三皇子方才找了我,告知我许多事。皇帝做了这么多孽,也到他偿还的时候了。”

阮云禾想起枉死的父亲和被折磨多年的母亲,声音里就忍不住带上了恨意:“太子也是他亲手害死,这样冷心残酷的人,他该死。”

秦如轲却是冷冽笑了一笑:“他身患有疾,本就命不久矣,只是让他死,未免便宜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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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心尖上站满了我的小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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