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月鹿要学缩骨术，老谷立马收起笑脸，摇了摇手，忙急着回屋。
“老谷，老谷？”
见他这般神色，月鹿大概猜出几分意思，学习这个术法恐怕是九黎山的禁忌，或者说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她乖乖地站到老谷身边，看着他的侧脸，压低声音柔柔地说道，“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才想来求助于你。整个九黎山，只有你是真正待我像亲孙女一般。”
“你学这个有何用处？”老谷没有看向她，手里仍在拨弄着药草。
“我想跟随师兄一起前往天边境。”
听她如此说，老谷立马摇了摇头，“那里如此凶险，女娃娃家的别去。”
良久，见她没有说话，老谷回过头，看到她眼里续着泪。
他不忍心地叹了一口气，“丫头，你何必这么执着呢？不管是缩骨术，还是去天边境，对你而言都不是好事啊。”
“老谷，你知道吗，从出生到现在，快二十年了，所有人都阻止我，不让我做这做那。如今我有了自己喜欢的人，我不想让他一人置于险境。”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而且，我也想知道我的秘密，我的元神有一百多年，可是我缺失的那一百年呢，去哪了？”
“那小子是你喜欢的人？”
“嗯。”月鹿点点头。
“我只知道你们是同属一根，若在一起，会遇到常人无法想象的困难，甚至危及生命。”
“我知道，比起害怕，我更想知道为什么，师兄他想去天边境，可能也想去找到答案。”
“如此，该说的话我也说了，老头我实在没有什么立场阻止你了，丫头。”
老谷解下麻布外褂，露出颈部伤痕斑斑的皮肤，“这便是当初学缩骨术时留的。”
月鹿看着眼前疤痕狰狞的皮肤，皱了皱眉，“这个术法如此凶险？”
“是的，缩骨术不难，但是需要熬筋，往往这一步是最痛苦的。能熬过去，半日之内便能完全学会。”
老谷拉上脖子上的衣服，抬眼看着月鹿，“丫头，想好了吗，真要学？”
“要。”月鹿丝毫没有犹豫，坚定地点了点头。
老谷将她带到后院，修炼室藏在一扇沉重的石门后，室内烛光摇曳，里面有各种大小的缸。
“熬筋，需在这个大缸中泡上四个时辰，这里面的水由极寒之地和极炎之地的药草炼成，泡在里面，要忍受极寒和极炎的双重折磨，一般根基差的人撑不过两个时辰。”
月鹿伸出手指，刚刚触碰到水面，指尖便传来钻心的疼，她缩回手指，心里泛起一阵寒意。
如此凶险的吗？
看出她眼中流露出的一丝犹豫，老谷立马劝说道，“丫头，要不，咱还是别学了？”
“哎呀没事老谷，我的根基可不一般呢，区区熬筋压不垮我。”
这丫头认定的，没人能劝得了，老谷见她般，也不再劝说，留下了一身泡药浴专用的衣服便走了。
“亥时，我在门口等着你。”
老谷走后，月鹿换上衣服，看了看墨色的草药水，一咬牙钻了进去，潜坐到桶底，忍住身体的不适，闭上了眼睛，运转起周身灵力。
北麓院月鹿的房间门口，一个身影来来回回徘徊。
一个下午，井木来回折返三次，却一直没有碰上她回来。
这丫头去哪了？明天自己就要离开九黎山了，想来跟她道个别，顺便挑了一些高阶术法的书送她，不至于自己不在的时日她荒废修炼。
站在屋檐下等了一会，见她还未归来，他便将书本用布巾包好，放在窗台上，旁边放上在暖泉边采摘的新鲜水仙。
若月鹿见到，定会开心地笑没了眼，木头大师兄竟然会记得水仙的花语。
但她此刻却全身浸泡在桶中，极寒极炎两种极端的感觉游走在体内，她拼命压住乱窜的灵力，额头上隐隐约约，青筋跳动。
两个时辰过去，她明显感觉到身体的虚弱，浑身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抵抗体内的疼痛，煎熬撕扯的疼慢慢侵蚀了她的意识。
“师兄，不要拔，别听信他的话。”
“对不起，我不忍心看到她就这么消散。”
朦胧间，似乎有人在耳边对话，貌似是自己和井木的声音，慢慢地眼前能捕捉到一些光影画面。
在一个荒芜的庭院前，一把剑直立在土中，井木似是要去拔那把剑，而当他刚触碰到剑柄时，立在一边的月鹿感觉周身一阵刺痛。
“不要！”
他似是没有听到她痛苦的呐喊，一下将剑拔出，整个画面溢出强烈的白光。
月鹿慢慢睁开眼，还是在老谷的修炼室里，刚刚脑子里不知为何会出现那个画面。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沙漏，四个时辰快到了，熬过最难熬的两个时辰，现在的身体竟感觉不到疼痛，反而无比轻盈。
沙漏的最后一粒沙子落下，她一个转身踏着木桶的边缘，伸手抽过衣架上的衣服穿上，径直来到门边，打开门，老谷果然已经等候在外面了。
“丫头”，看到她无恙，老谷欣喜地把了把她的脉。
“一切无问题，没想到你的根基竟然如此厉害，老头我也自叹不如啊。”
月鹿笑了笑，虽然成功挺过熬筋，但此刻身体还是很虚弱。
老谷扶着她来到内屋，为她输入些许灵力，待她恢复过来后，拿出一张纸递给她，“之后只要背熟这个口诀，调用内力时便可将身体随意缩小。”
月鹿迫不及待地接过纸，按照上面的口诀念着，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盈，睁开眼时竟发现眼前的老谷是无比庞大。
“老谷，成了！”
老谷低下头眯着眼寻了她一会，满意地点了点头。
“怎么恢复呢？”底下的小人儿扯着嗓子喊话，但在老谷听来却非常细微。
老谷也扯着嗓子喊，“逆转体内灵力，口诀还是一样！”
月鹿被震得捂着耳朵，哎呀这威力，无亚于河东狮吼啊。
下一秒，她恢复成正常大小，“完美！这下子我可以偷偷跟着去了嘿嘿。”
好像突然想到什么，她紧张地问道，“我变小后，不会被师兄发现吧？”
“不会，缩骨术使用后可顺便藏匿自身的气息，奈对方术法再高强，也无法察觉出。”
“太好了，太好了，谢谢你老谷！”
月鹿凑到老谷耳边，“……如此，如此，拜托了，最后再帮我一下。”
老谷砸了咂嘴，看着眼前古灵精怪的丫头，不禁皱了皱鼻子，“老头儿一把年纪，没想到还要凑到你们年轻人的恋爱中，真是……羡煞老夫了。”
“嘿嘿，事成后，我定给你好好物色物色，我们北麓院的管事妈妈就不错。”
“欸你这丫头可别乱说，千万别给我找她啊！”老谷似乎对管事妈妈特别不满意，满脸写着拒绝。
“哈哈哈，知道啦，那我先走啦。”
“去吧，去吧”，老谷挥挥手，这丫头定是急着去找那臭小子去了。
“明早我到时间就来哦，记得给我留门！”月鹿一路小跑，出了小院的门，特意还回头叮嘱了一句。
老谷假装不耐烦地辉了挥手。
看着她欢脱的背影，啧啧了两声，这丫头不知道有什么特殊身份背景，根基竟然高不可测。
亥时，泽翠居还亮着油灯，月鹿挎着小包包，站在门口，轻轻叩了叩门。
“进来。”低沉的嗓音从屋内传来。
她推开门，假装生气地快步走进去，挨着井木坐下。
看她气冲冲的样子，井木不解地扬了扬眉，转过身看着她，”怎么了？”
她把小包放在桌上，“咱们说话别拐弯抹角的，我直说吧，我都知道了，你要去天边境。”
“嗯，我今天去找过你，想和你说来着。”
见他没有想隐瞒自己，月鹿刚刚兴师问罪的气势立马憋了下去，尴尬地摸了摸鼻头，“那，那你带我一起去。”
“不行。”
见他回绝地如此快准狠，眼里容不得一丝拒绝，一股无名火立马窜了上来。
她努力压制住内心的火气，小样，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鹿儿，不是我不想带你去，天边境很危险，带你去的话，我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井木见她脸色不好，立马解释了一下。
鹿儿？月鹿一惊，嘴角微扬。
很好，现在知道怕我生气，还会主动解释了，月鹿心里小小窃喜了一下，表面仍然摆着一张臭脸。
井木见她一会笑一会生气的，着实有点捉摸不透，本来准备好一肚子安慰的话，现在竟不知道拿出哪一句来说。
“早点回去休息吧。”最后，他硬扯出一句月鹿最不想听的。
“……”，月鹿平复了一下内心呼之欲出的暴躁，深吸一口气，“等你回来后，我替你去报一下镇上的德育班吧。”
“嗯？学什么术法的？”
“男德。”
“……”
月鹿盯着他的眼睛，正色道，“果真不带我去天边境？”
“嗯。”他一脸坚定。
“好，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说罢，身边带起一阵风，月鹿拿起桌上的小包裹，快步出了门，留下种种的关门声。
门内的人身体震了一下，扶了扶额头，哎，她，果然还是生气了。
走出门的月鹿，偷偷跑到远处，哈哈大笑起来，“哎呀，憋不住了，哈哈哈……”
笨蛋师兄，做事直来直往，虽然术法厉害，但是论玩手段，他怎么可能是自己的对手？
果然行走江湖啊，光靠光明正大是无法横行的，必要时候得来点阴的。
正想着，已经来到了北麓院，月鹿匆匆进门，点亮烛光，将幻梦带上，用术法将椅子变成自己的样子，随后轻轻关上门。
从窗外看去，人影印在窗纸上，就像一个人在案前苦思冥想的样子。
她满意地拍了拍手，随即一溜烟消失了。
一个时辰后，一个人影来到月鹿的窗外，站在那对着屋内的人影说了一会话，见屋中的人并不打算理自己，便默默地离开了。
晨曦的第一缕阳光还未照到大地上，井木便已出了门，清晨空中的薄雾打湿了他的发丝，双眉上结了几颗小水珠。
刚走到九黎山后山，天空下起了小雨，正遇上早起采药的老谷。
“哎，这不是雷允长老门下那小子吗？”
“老谷医者。”井木恭敬地行了个礼。
“下雨了，这把伞你带上。”
井木接过伞，向老谷道谢后，便撑起伞往山下走去。
利用缩小术藏在伞页褶皱中的月鹿，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内心窃喜又兴奋，她偷偷看了一眼伞下的人，放大这么倍，还是这么俊美。
良久，趁井木歇息的间隙，偷偷从伞上溜到了他的袖中。
呼，想把我丢下，也不看看我月鹿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