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霞山山顶,天极殿。
犹如巨大宫阙般的巍峨殿宇,大门紧闭。
外阔彩漆描金,以玉做瓦,以金为柱。
便是没有远处明耀的日光,余暖觉得,它仍可以熠熠生辉。
余暖拜入宗门八年有余,只来过一次这天极殿。
是云赤子老儿将她带上云霞山的时候。
那时,她还有几分稚气的无畏,询问云赤子:“老头儿,你是要让我住在这里吗?”
云赤子当即瞪了她一眼,斥道:“想得美。”
八年了,即使余暖长高长大,这天极殿还如记忆那般恢宏雄伟。
余暖跟在翟熠身后。
翟熠步履款款,到大殿门前,随手一挥,那几人高的巨大门阙便轰然洞开。
屋内亦是,彩华流转。
和田白玉铺做地砖,翡翠化为雕梁画栋,夜明珠做灯烛,琉璃为桌案、床榻。
无论多少次,余暖都忍不住感慨:“师尊他老人家的寝殿果然不同凡响。”
翟熠却是波澜不惊地只道:“穷奢极欲。”
“这样说的话确实也是。”余暖赞同地不停颔首。
但这些对云赤子他老人家来说也实在稀松平常。
毕竟,云霞山本身就是座玉山。
而云赤子作为修仙入道的道人,轻易便可窥见有金银玉石的山脉所在。
再加上无数拜入云霞宗的弟子送来束脩。
老头儿他在半人半仙的地界富得流油。
翟熠对这寝殿中的物什一概视若无睹,只径直走到大殿最上方,宝座面前。
那宝座亦是彩金描漆,镶珠嵌玉。
宝座的两旁还各摆了一张黄玉琉璃的桌案,桌案上以百花编织为球,受法术控制,悬于半空。
清晰可见牡丹、海棠、月季、兰草、菊英、梅枝……颜色虽五花八门,但因为特意搭配过,不显吵闹,只觉得热烈好看。
余暖望着呆了呆,惊叹:“没曾想师尊他还有惜花爱美之心。”
“这两颗百花球除了太大,要是小点,做成耳铛、手钏,定也美不胜收。”余暖似已能想到它们被镶嵌在首饰上的模样。
翟熠闻言,意味不明地回眸瞥了余暖一眼,说道:“太吵眼睛了。”
余暖悻悻地闭口,不敢再夸赞这两颗百花球,深怕是自己品味太低,惹得翟熠嫌恶。
翟熠对着那两颗百花球,双手同时施法。温润光华的术力在其间流转,不一会儿,百花球上的百花开得更加明艳、繁盛。
就连百花球被术法抬高的位置,也更往上去了一寸。
明明法力储存一般就很好看了,如今法力充盈更是引人入胜。
散发勃勃生机。
余暖看着,一动不动了好一会。到翟熠已经离开宝座前好几步,回眸来催促她:“还不走吗?”
余暖才回过神,匆匆地跟上翟熠。
翟熠一边走,一边又用术法在大殿两旁的柜架间搜寻一番,直至拎了一个酒坛,方才作罢。
余暖讶声:“大师兄,你偷师尊的酒?”
翟熠不以为意地掀开那酒塞闻了闻,饶是余暖没有靠近,亦可清晰感受到一阵馥郁醇厚的米粮果香。
应当是坛好酒。
翟熠也心满意足地将酒塞重新塞上,而后好好地拿在手中。
没由来的,翟熠倏尔问余暖:“你很喜爱那两颗百花球?”
余暖点点头又摇摇头。
点头是本能,摇头却是怕翟熠瞧不上自己的品味。
“你喜欢什么花?”翟熠又问。
余暖仔细想了想,又回眸望向那百花球,说道:“牡丹吧。都说牡丹有国色,是富裕之花。我从前没怎么见过,如今有幸见了,自是要喜欢它。”
翟熠却是微蹙了蹙眉,无奈:“太艳俗了。”
但他转身,食指一勾,自百花球上便有一朵盛开的蓝紫牡丹落入掌心。
掌心向余暖面前微伸,翟熠“喏”了一声。
余暖见状,先是惊艳地望那牡丹,而后又诧异地看向翟熠,结巴地开口:“师、师兄是要将这牡丹送给我吗?这、这不好吧,万一师尊怪罪下来……”
“师尊他老人家没那么敏锐的眼力。便是他发觉,你也只说是我拿的。”翟熠振振有词。
“不过我觉得正红的牡丹太艳了。我不喜欢艳丽的颜色,就擅自做主选了朵素雅的。”翟熠再次把牡丹递给余暖。
余暖眼睛热热地发着光。
她缓缓地接过这朵蓝紫牡丹,感激地看向翟熠:“谢谢大师兄。这是我收到的第一株牡丹,蓝紫色就是最好看的!”
余暖也不全是为了恭维翟熠。
翟熠轻“嗯”一声,领着余暖继续往前走。
余暖边跟上,边欣赏那朵牡丹,担忧地又问:“我回去要如何照料这牡丹花呢?像大师兄一般用术法滋养吗?”
否则自然而然,这牡丹迟早是要凋谢的。
翟熠不紧不慢地回答:“这牡丹之上有我的术法,数月之内不会枯萎,你随意摆放便可。数月之后,它若是有凋谢之危,你可再来寻我为其注入法力。”
“这也太麻烦大师兄了。”余暖不好意思地抿唇。
翟熠淡淡地睨她:“那你也可以自行注入法力。不过此处的百花,亦如这牡丹,普通的木系术法用处不大,需辅以复生之术。”
而复生之术是极其高阶、艰难的术法。
饶是修行大成着,也勉强只能复生些花草树木,再厉害点复生飞禽走兽。
非成仙者无法复生于人。
余暖是做梦都不敢想,自己能修成这一法术的。
于是,她只能忝着脸答应:“往后,就有劳大师兄了。”
余暖跟随翟熠一直走出天极殿。
到天极殿外,翟熠停了停步子,余暖等在翟熠身后,等着继续跟随翟熠的方向。
可翟熠回眸,不解地望她,询问:“你不走吗?”
余暖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大师兄你……我……还准备跟随大师兄你……”
翟熠打断她:“我并不准备下山。你自己先走吧。”
余暖莫可奈何地应着:“哦。”
她一面自行往山下走去,一面腹诽:大师兄这难免有点阴晴不定。先还强求自己陪他一同来这天极殿,给自己送花,还说要一直帮自己给花延续寿命。转头,又毫不犹豫地让自己先走。
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余暖紧走了几步,到将天极殿落在身后,转眸,好奇地想寻找翟熠撇开自己去做什么。
只见那月白高洁的身影,飘逸地纵身,轻易地便在天极殿殿顶落脚。
长袍一撩,翟熠随之坐下,衣袂一挥,先前酒坛上的酒塞被随意地甩落。
翟熠高举酒坛,对准口齿,高高地倾倒而入。
酒水坠落形成一道晶莹弯曲的弧线。
映衬着翟熠整个人,显得他潇洒、飘然,又孤高、清冷。
余暖对这位大师兄,突然莫名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大师兄他其实也并非如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高不可攀。
余暖只驻足眺望了一会,便继续去往山下。
到了半山颠,天枢男宿之前,遥遥地望见七师兄庞铮与八师姐、十师兄他们一道正往男宿回。
想来是刚刚一起为宗门斗法大会合作修炼完。
只是,林羲禾怎么也同他们一道?
余暖望见那个洁白、窈窕的身影,还仔细辨认了好一会,确认就是林羲禾没错。
应当是从葭雾林出来,碰巧遇见?
余暖手中已经没有朝露水,也不知该找什么借口,上前去与七师兄攀谈。
他们之间总有些若即若离。
故而,只是匆匆一瞥,余暖仍不偏不倚地往前走。
直至回到自己所居住的天玑二号寝宿。
黎茉不在,应当是去寻她师尊。不过瞧着日头,已然升至中空,想来很快就会回来。
在她回来前,余暖要找到一个漂亮的瓶子将得到的这朵蓝紫牡丹插起来。
四目望去皆无适合之物。
末了,余暖叹了口气,随手拿过自己平日里放木箸的筷筒,把木箸拿出来撇到一边。
转瞬将蓝紫牡丹插了进去。
筷筒丑是丑了点,可被牡丹照应着倒也还不错。果然牡丹好看,无论放在哪里都很好看。
余暖坐着欣赏了一会,便听门外传来人语:“羲禾,你说大师伯不肯收你为徒?这怎么可能。大师伯虽然为人冷淡、不太容易亲近,但他也不是不容人之人。多日以前,我师尊就说大师伯对于师祖给他寻弟子,不见得答应,却也没拒绝。”
“一定是有什么误会!”黎茉斩钉截铁。
林羲禾无奈地说道:“我也盼着是如此。毕竟我与翟熠哥哥他不仅是要做师徒的,还是……也罢,反正这云霞山我来都来了,总能等到他回心转意。”
“羲禾,你这说法。”黎茉忍俊不禁起来,“就好像是在等夫婿回头的内妇,可怜兮兮的。羲禾,你该不会爱慕大师伯吧?不过,应该不会,你们可是要做师徒的。大师伯那性子,也很难与谁成为道侣。”
林羲禾沉默了默,不说话。
到门扉被“吱呀”一声推开。黎茉延邀林羲禾:“羲禾,来我寝宿里坐坐吗?”
林羲禾似乎犹豫了良久,才答:“不了。我今日有些疲乏,就先回去休息。改日,改日再来拜见师姐和十七师叔。”
“好吧。”黎茉有些失望。
门“吱呀”一声又被关上。
黎茉坐到自己床边,瞥见余暖,高兴地又道:“师叔,你回来啦?”
余暖欣然地点点头。
林羲禾似乎说了两次,明明不多日之前,翟熠还是不完全拒绝收林羲禾为徒的。那为什么,这些时日又不愿意了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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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