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说过,我赶时间,一起上吧。”
苏璃反握十世,背于身后,还很有礼貌地作了请的手势。
“炼神的黄毛丫头,也敢如此大言不惭!”
高个子冷笑,袖袍振动,气浪顺着衣裳叠卷而出,顿时将身外几丈内的花草尽数压伏贴在地面上疯狂颤动,有些扎根浅的也便直接被连根震了出去。
哦,道灵阶?
苏璃挑了挑眉,道灵作为道元境的第一阶,与玄元境内的修者已有天与地的差别。甄入道元,最显著的特点便是寻得自己的道,往后修行的路,便是践行自己的道。入道之人的水平,可比还在踌躇究竟以何为道的玄元境内修者强了不知凡几,故而才分出了下一个境界。
只是,入道者吗?
巧了,我也是。
苏璃虽然本身的玄气修为还在炼神,但她早在去年与颜霜论剑的时候,便已经明确了自己的道,并履之。加上重拾洛魂旧忆,洛魂对于剑道的心得感悟、老剑神对于剑道的理解,也尽数传给了她。当然,洛魂的剑道的确杂乱,是条必死之路,单这只是代表他的路是错的,不代表他的感悟存在问题。受限于他的经历,他早知道,那条路必然是死路,但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所幸,如今重活一世,她不可能去走洛魂的老路,一切关乎剑道的错误,她都将一一修正,走上自己全新的道路。
如今,单论道,她的水平不知如何衡量。但已至能自创剑法的剑道,别说登堂入室,这早已算作宗师之境,比面前二人不知强了凡几。道元境与玄元境最大的天堑便已被抹平,甚至可谓之远超。接下来差的,便是那几分修为气。道灵阶的对手,她也没打过,能不能战而胜之,便看当下了!
叮铃——
苏璃矮下身子,十世横斩向前,截住了对手的刀,金属嗡鸣骤生,激荡之间震碎了无数就近的草叶。
只是,她的对手,并不仅仅一人。
先前还颇讲礼节的矮个子,如今也手持一根大棒,从侧面猛然敲击而来,面上横肉的震颤与狰狞的笑容,与先前判若两人。
啧,蛆虫就是蛆虫,再伪装也改不了发烂发臭的本质。
苏璃无心与他们纠缠,但又念着自己近期苦思冥想并加以修正无数回的的呕心沥血之作,不妨,就让这两个想和阎王谈心事的蠢货,做第一批见证者。
刹那间,剑身如琉璃,映照的日光也泛着愈发森冷的寒意。此刻,骄阳不再是予世人温暖之物,反倒成了冻毙一切的霜冷源泉,令万物归于琥珀般的宁静。
琉璃凝霜。
真正属于苏璃的剑法。
她构思得很早,自第一次寻回旧忆之后便开始了,只是一直囿于洛魂的固有缺陷,尚不能有个完整的剑招,改来改去一直不满意。直到在通天渊第二次寻回旧忆,找到了曾与老剑神论剑学会的道理,以及如今再受教于他的经历,她终是融会贯通,在这北境独行的路上,圆融了自己的构想。
以自己与颜霜的名字共同给这部剑法冠名,足以见得她的剑道之路。情,亲情友情爱情,都是她剑道的一部分,而这部剑法,将以守护之名,以爱之名,贯穿她的剑道。
一时之间,剑光如朝阳初升,光芒万丈;又如雪落千里,寒意凛冽。
剑式起手,并非震慑,而是仿佛凝聚了所有相思之苦与相见渴望的极致爆发。琉璃碎玉般的剑光前所未有的炽盛,仿佛要将这阻碍的黑夜彻底照亮、焚尽。而那弥漫的寒气,并非源于剑本身,而是起于被阻拦相见而产生的极致愤怒,故有足以冻结敌人灵魂的杀意而生。剑式猛烈而寂冷如霜,带着一种不惜一切、斩破一切阻碍的疯狂与决绝。
琉璃凝霜,其一,寒彻。
琉璃映日,寒光彻!
无与伦比的剑光洪流,霎时便吞没了眼前的高个子,他虽有准备,但面对如此洪大的剑招如潮水般涌来,顷刻间便灌注百八十剑,换谁来也难以招架,一时之间节节败退,衣袖上也逐渐见血。
显然,洛魂的快剑技法,苏璃一点儿也没落下。
而从侧旁袭来的矮个子,虽不用正面应对那潮水般连绵不绝的攻势,但想要完成侧面策应,也绝非易事——他发现他根本破不了防,反倒被暗藏的机锋给逼得错漏百出,一时之间险象环生,比起正面的高个子还要不堪。
苏璃不仅完美继承了洛魂的优点,也摒弃了洛魂那只攻不守的偏执态势。他那拼命三郎式的打法具有极大的历史局限性,最初写出这样的剑法,便是求死,求一个在战斗中名正言顺死亡的机会。只是,时日无英雄,不敢搏命的不与他换伤,畏畏缩缩的反倒成了剑下亡魂,这才成就了他的凶名。
而今,苏璃接纳了洛魂作为过去自己的这一身份,对他的不顾自己死活虽有疑虑,但也不再纠结于此。洛魂是她,但她不再仅仅是洛魂,她不能被洛魂的经历主导自己的一切,所以,她在剑法中加入了守势,纵然牺牲一些进攻的绝对凌厉,但也使得剑法更加圆融完整,不再破绽百出光凭出剑之快来弥补。
以一敌二,以炼神之能,硬抗一位道灵、一位云魂。甚至说硬抗都是抬举了那俩人,实际上,优势是一边倒的,哪怕苏璃只出了这一招。
新时代、新心境下所产出的剑法,比起从前,只优无劣。她的剑道,自决定一往无前溯北而上以后,便化作了康庄大道,一片坦途。
洛魂曾被称为剑术大宗师。
如今,她苏璃便要当剑道大家!
“下辈子,看人准点。”
苏璃轻声道,收剑入鞘,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两具尸体软到在地,飙射而出的血液,溅不到远去的苏璃身上。
她早已能够轻描淡写地杀人,没有半分生理上的不适,心理上不至于觉得快意,但总归不会质疑自己。季烟罗是对的,那位不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圣女殿下也是对的,改革律法、约束肆无忌惮的修者,的确是应尽的职责。这些惯于以修者能力而作恶的烂人,无论再怎么伪装,终不过是蛆虫而已,死不足惜。
苏璃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前方,轻快地跑动了起来,逐步加快,几步起落,便彻底消失在了松桥镇边缘的视野范围里。
现在明白了,道灵也不足为惧——虽然自己还只是玄元境内的小小炼神。
苏璃自哂一声,拨开落在眼前的鬓发,进一步加速远去。
……
大约在小半日后,松桥镇外几里处,两具无名尸体被镇民上报给了四海阁。这种小事,原本用不着季烟罗这位副阁主出面的,只消四海阁执事前去清理现场,确认尸体的死亡时间与方式,尽可能直接确认杀人者的身份,这部分执事往往是经往生堂培训过的,除了追踪还有着再现场景的能力——只要留存的信息足够充分。最后,再把所得的信息移交给官府,交由他们来处理。
只是,季烟罗偶有所感,特意问了一句尸体被发现的位置,是在镇外北边几里路的地方,当即便有了猜想。为了避免某个旧友登上官府的通缉,季烟罗还是决定前往一观。
等到了地方,季烟罗便更确定了杀人者便是苏姑娘。这两人她存了几分印象,正是先前跟着苏姑娘的圣临叛徒,只是没想到,苏姑娘与自己在四海阁中交谈良久之后才离开,那些人居然还真的等了这么久,便就如此看重苏姑娘吗?不过,若他们能知苏姑娘过去的身份,怕是能惊掉大牙,同时也该觉得这点时间也不算什么。
嚯,忘了,以他们现在的状态,直接掰开口便能轻易地拔掉任何一颗牙。
此外,两具尸体上满是剑所留下的伤痕,二人的剑伤数量还存在较为明显的差异,但统一的是很多地方都泛着红,说明伤口并不算深,也自然算不得致命。那么真正导致他们死亡的,又是什么?
季烟罗伸手,接过一旁执事递来的手套,拨开高个子的下颌,便见到一处细微的红点,像是沾了一滴极小的血滴,又像是一处红痣。
探查之下便能发觉,这个红点,是一处贯穿伤,这一面是一处红点,而后脑处皮肉都被削了开来,因而脖颈底下有着一大摊的血。那姑娘使的是剑,大约是剑气入体,在后脑处炸开,因此在一瞬间果结了此人的性命。
死法并不新鲜,但这细若发尖的伤口,才是最耐人寻味的地方。
能有这般剑道之能,苏姑娘的实力水平,可远远要比她表面展现的强。
季烟罗心中微动,去探查另一具尸体的状况。他所使的是大棒,棒槌有着明显的剑痕交错,棒柄细微开裂,像是被重击过一般。一旁的执事将其衣裳褪去,果然在心口发现一处淤青。虽然此处不见外伤,但剑压着棒击打在他自己的心口,气劲便将脏腑搅碎,亦是直接毙命。
哪怕成了女儿身,还是这般利落。
“收拾干净,做好记录,回阁。”
季烟罗不再去想其他,下了命令。
“可官府……”
一旁手握留影珠的执事有些迟疑。
“处死我宗叛徒,何须向官府禀明?”季烟罗笑道,“料理以后回宗换赏钱,可比送去官府实在。今夜的酒,我请!”
“阁主大气!”
“阁主威武!”
“阁主我爱你!”
……
季烟罗本是笑着的,听到后面那略显不同的话之后,还是黑着脸把那闹腾的小丫头揪出来打了屁股。一时之间,场中气氛便更热烈了起来。
听着这些笑闹之言,季烟罗却是心中微叹,埋怨起了那早已不知到了何处的小姑娘。
真是,便不想想先前我为何没在四海阁门前便处理了他们?好不容易等来的线索,又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