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太阳奈的感觉是对的。
自从经过那次守鹤严重失控事件以后,我爱罗整个人都变了很多。
以前总是很乖也很温柔,逗一逗还很爱笑,委屈了就爱哭的小孩,一夜之间变得沉默寡言,脸上的神情总是阴郁冷淡。
遇到任何一点紧张或者威胁,都会表现出格外尖锐的攻击性。
就像是某种猫科动物的应激反应,诞生于对周围环境和人的极端不信任,甚至是敌意。
这种状态下,他被迫更明显也更深刻地感受到,那些来自别人的恶意与畏惧,以及根本不把他当人看的伤害。
无法控制的憎恨和痛苦,被本就不算健康的心理扭曲成了愤怒,再由砂子发泄到每一个折磨他的人身上。
直到太阳奈及时发现并叫停他。
这大概是目前唯一的好现象,不管我爱罗怎么改变,他还是很听她话的。
除了变得不太用言语回应以外,行动还是和以前没有多大区别。
让过来就过来,让坐下就坐下,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等着她去拿消毒伤药。
“你额头上这个……”她边打开药箱边担心地看了看那块发红的皮肤,“不痛的吗?”
据说人柱力都不容易生病,即使受了伤也能很快恢复。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爱罗额头上那个“愛”字却看起来有种发红过度的危险感。
“我帮你消毒清理下。”说着,太阳奈用金属镊子夹起消毒棉团,轻轻在他额角发红微肿的地方小心擦拭着。
“这个,是你自己弄的吗?”她问。
毕竟有砂子的绝对保护,别人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拿刀碰到他,更别说弄个字出来。
我爱罗回了个单音节算是答案。
皮肤周围有点发炎的样子,药水碰上去应该挺疼的,但他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眼皮都没抬一下。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太阳奈声音很温柔。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她第一次问起这个事。
我爱罗似乎想要开口,却又只是微微吸口气就安静下来,看起来是不想谈这个话题。
那就算了。
太阳奈打不打算继续追问,只说:“多个字也没事。不影响你还是你。”
其实她代指的是那件我爱罗不想说的事。表达得很隐晦,但她知道对方能听懂。
“我?”他莫名重复着这个词,语气冰凉又茫然,“我是谁……”
事实上,一提到“自我”这个概念,我爱罗已经越发觉得空茫茫的,什么都抓不到,脑子里又开始习惯性地创伤反刍。
乱七八糟的人脸,铺天盖地的恶意。
太阳奈看着他不太对劲的眼神,回想起前两天半夜时分。
她迷迷糊糊摸进卫生间,想上个厕所,却看到我爱罗正站在镜子前,盯着镜中那个自己发呆的诡异场景。
如此神经质的举动,一下子给她吓清醒了。
“……我爱罗?!你怎么了?”她瞪大眼睛。
虽然在被太阳奈叫了名字后,我爱罗就转身回到床上继续躺着,但那种太过诡异的行为还是让她心有余悸。
她尝试跟对方沟通,但效果很差。
过于缺乏正常联系的经历,让他变得很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感受。好像心里有什么地方,被接二连三的打击给弄坏掉了。
而问他想要什么,我爱罗也只是沉默,半晌后才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轻轻开口:“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是从更小的时候开始,是每次不得不一个人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在心里重复了多少遍的话。
此刻站在阴影里看人的时候,我爱罗那双浅玉色的剔透眼睛,冷淡得像是结冰的翡翠,缺乏该有的鲜活生气,却又执拗得惊人。
当那种视线瞬间锁定在她脸上的时候,让太阳奈莫名想起一些人偶类型的鬼片。
那些面容精美,眼珠碧绿的鬼玩偶。
原本安安静静的,突然抬头和你四目相对的时刻,震颤到能让心脏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
搞得她整个人都有点毛毛的。
现在连“我是谁”这种问题都问出来了,俨然一副精神不稳到自我认知都开始产生混乱的模样。
他讨厌守鹤。
可在砂隐村的人眼里,他就是守鹤。
在父亲眼里,控制不了守鹤,他就必须被抹杀。
似乎他的存在,他的生命意义都是以守鹤为先的,甚至是和这个尾兽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哪怕内心深处,一直有个小小的,微弱的声音在颤抖着坚持:“我不是守鹤,不是尾兽,不是怪物,不是兵器……”
可沉重而残忍的现实却一直在朝他灌输——你就是守鹤,是砂隐村的终极兵器。
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茫然,以及巨大的撕扯感。
他到底是谁……
尚且稚嫩的年纪,让我爱罗还无法独立思考出这个答案。
唯一能让他找到锚点的就是太阳奈。
于是他本能将这个关乎自我定位的沉重问题,毫无保留地交给她。开口时喃喃的询问,听起来更像是在无意识求救。
她是他在这片无尽黑海里,仅有能抓到的希望和安全实在。
“喂喂,系统,你有什么心理学辅助教程吗?我觉得我爱罗这个样子,非常需要心理咨询。”太阳奈相当着急。
“对不起老大,我没有这个功能。”
被问到盲区的系统也只能干着急,顺便补充:“但是我有检索到一些儿童心理学研究结论。”
“一般人类在两岁到七岁期间,是情感依恋与自我认知建立关键期。同时会觉醒自我与母亲,或者替代性保护者之间的区别意识,并开始产生分离焦虑。”
“他们会下意识朝外寻找,可以安抚自身分离焦虑的依恋客体,逐渐独立。但要是没找到,或者之前得到的安全感本来就不够,就会在心理上难以和他的依恋客体分开,也无法拒绝……”
一通长论文念得太阳奈头晕:“你直接说我要怎么做好了。”
“他需要你来告诉他是谁,老大你就按照你的想法告诉他好了。帮助挚友找回自我,也是我们少年漫挚友情的核心主题之一!老大你可以的!”
“……行吧。”
你们少年漫的挚友也太忙了。
又要拯救世界,又要成为偷摸大鸡的归宿,又要时刻准备用羁绊狠狠感化跑偏的友人,还要帮他找回自我。
……好黏稠的关系,这样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太阳奈想不通,但也没有办法,毕竟她是真的很关心我爱罗。
而且多想无用,理解不了的代码能跑就行。
于是在认真思考许久后,太阳奈最终决定向我爱罗坦白七尾的事。
她直觉对方会分不清自己是谁的原因,应该就在守鹤身上。
意料之中的,在听到她身体里也有尾兽的时候,我爱罗整个人都惊呆到说不出话。
漫长且难以置信的无言后,他忍不住靠近太阳奈,伸手摸了摸她,指尖颤抖得厉害。
那双玉色眼睛中的神情很复杂,难以被清晰解读,大概是第一次见到同类的共鸣感受,几乎连话都快说不出来。
“……那,太阳奈也会,很痛苦吗?”为什么从来没有跟他说过呢?
他是不是忽略了很多次她难受的时候?是不是自己什么都没做好?
“我没事的,你别乱想。”她略过这个话题,直接说了重点,“虽然我知道,我和姨妈会被泷隐村到处搜捕是因为小七,但我从来不觉得,我就是小七。”
“你和守鹤也是一样的。你们最多就是个分不开的室友关系,不存在谁替代谁。你想啊,守鹤因为是尾兽,才会被抓起来封印进人柱力身体里,成为武器。所以他超级生气,讨厌所有人类。”
“你是我爱罗,你在本质上跟我,跟手鞠和勘九郎,跟世界上任何其他孩子都没有区别。唯一特点就是因为你天赋太好,查克拉很庞大,适合封印守鹤,事情才会变成现在这样。所以你明白了吗?”
太阳奈捧着他的脸,碎金色的眼睛看着他,非常仔细认真地说:“是先有‘你’的完整存在,再有守鹤和你绑在一起的关系。如果没有你,守鹤也会被塞进别人身体里。你们两个没有任何相等关系,只有一起倒霉的运气。”
“至于其他人,纯粹是他们胆小又眼瞎!”
太阳奈毫不客气地评判:“眼神不好脑子也不好,还有个……”
对得起全砂隐村人,却唯独对不起我爱罗的可怕风影爹。
她犹豫一下,没说这句会给我爱罗伤口撒盐的话,只说:“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知道,你身体里有两种查克拉。神乐心眼也是这么告诉我的,你是你,守鹤是守鹤。他们害怕的是守鹤,跟你没关系。懂了吗,我爱罗。”
我爱罗,才是他的名字。
他是我爱罗,不是守鹤。
他眼神颤动一瞬,听到太阳奈继续说:“你可以一直向我确认,因为我很清楚你是谁。所以别担心,要是有天你忘记了,我一定会叫醒你的。”
是会记得他是谁的太阳奈。
是能排除守鹤,唯一真正看到原本且真正的他的太阳奈。
他闭上眼睛,感觉那些恶意低鸣在耳边的话语总算逐渐安静下去。
系统:“恭喜老大!这次又增加了半年的寿命!”
她摸了摸我爱罗的小刺猬头,直到他真正平静下来。
同时再次感慨,他真的是个很招人心疼的乖小孩。
同样的话,在他们正式加入马基手下学习忍术,逐渐与手鞠和勘九郎熟悉起来以后,太阳奈也原封不动地说过。
吓得勘九郎手里的查克拉线都断了,连人带傀儡被我爱罗的砂子直接卷起来,不留情面地丢飞出去,挂在操练场边的胡杨树杈子间,疼得龇牙咧嘴。
手鞠震惊不已地看着她。
马基则严肃地在记录表上,写下了勘九郎的对抗练习之第十一连败。
然后发现,不管是分配到和谁练习,这家伙就没赢过啊。
那边勘九郎挂在树上,还在目瞪口呆,宛如白天活见鬼:“乖……咳咳咳,乖小孩?!”
我爱罗转身停顿一下,回头面无表情地扫他一眼。过于冰凉的视线,落到哪里,哪块皮肉就立刻炸开一阵像是被尖刀刮过的战栗。
“啊啊啊……对对,太阳奈说得对。”在认怂惜命这件事上,勘九郎一直非常熟练。
当然也有可能在我爱罗面前,顺从是人类的基本求生本能。
想到这里,太阳奈有点叹息地站起身。
这已经是她来到这个忍者异世界的第三年。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马基合上记录本走过来。
他的脸被头巾垂下的布遮了一半,却也丝毫不影响作为教官的严肃:“明天有个C级任务,你们四个一起去。时间限制一周,包括野外求生训练。”
“那里靠近风之国和火之国的交界处,离木叶很近,别走错地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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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