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笙想也未想,两张床的距离也不是很远,手枕着头,轻轻道,“会啊,当然会。”
月夜之下,容非的眼睛亮晶晶的,又看了一会儿,侧身躺好,很满足的闭上了眼睛。如此,一晃便过了十年。
陈笙遇到容非时,十七岁,十年后,便是二十七岁,早过了娶亲的年纪,他也不着急,反而是上门说亲的媒婆更急,言语间明着暗着的说陈笙带了个拖油瓶。
陈笙就不高兴,至此便不再见说媒的人。容非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有了遐思,哥哥这般对自己的心思,或许跟自己心里对哥哥的心思,一致!
如此,又过了一段时间。那天,容非早早的关了门,很是认真打扫了房屋,铺了床,还亲手做了一桌好菜。
陈笙回来时很高兴,不是见到这桌酒菜的高兴,而是,男人见到心仪之人的愉悦,容非也很高兴,一杯一杯的给他倒酒。
陈笙的酒量不太好,平日里喝的就不多,但那天,他真是高兴了,拉着容非的手,兴奋之下,说出了一个名字。
宋妍!女人的名字。
容非脸上的笑意逐渐凝固,抽出了被陈笙握着的手。陈笙醉酒之下,根本注意不到这些。容非的脸色阴阴沉沉,又给了陈笙一杯酒,陈笙接过去,一饮而尽。
容非把醉酒的陈笙扶到床上……
那一天后,集贤居有几天没有开门,陈笙头晕晕的,四肢酸痛,某处也有些微的不适感,容非跑前跑后,给他拿清火的药,药煎好了,端到陈笙床榻时,看到了不请自来的宋妍。
陈笙在店里的时间越来越少,陪伴容非的时间越来越短。
某天,宋妍离开集贤居没多久,便被两个地痞围住,她受了很重的伤,伤好之后,陈笙向她求婚了。
婚房便是集贤居后面的小院,容非搬出了陈笙的卧房,独自住在了西厢。
宋妍是不擅长家务的,收拾房子做饭这些事一开始还是陈笙在做。宋妍于心不忍,便试着开火烧饭,冷不丁的右手就被切了一下,陈笙很心疼的找药、上药,呵护她。
容非以前是不爱笑的,陈笙成亲后,他再也没笑过。终于有一天,容非对陈笙道,“哥,我想出去闯闯。”
陈笙毕竟看护了他十年,说走就走,他舍不得,道,“不走不行吗?”
宋妍也劝,“别走了,要不你哥哥该成天念叨你了。”
平心而论,宋妍对容非很好。
容非的脸上有一点动容,因着那句“成天念叨”,他没再说什么,当晚,在陈笙房前站了很久,直到那些压抑的声响消失后,他背起行李,连封书信也没留,离开了潮州。
最初几年,容非从未回过潮州。
凭着记忆,他找到了当初把他卖到勾栏的女人,女人那张脸并没有太大变化,是以,容非一眼就认出了她。
女人对容非已经没了印象,只觉这小哥长得真真是令人心情极好,日日**,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在一间颇有情调的小筑,被容非割了舌头,划了脸,砍掉右手,卸掉左腿。临走之际,还被挖去了双眼。
容非找到荣氏那座豪宅时,或许有血缘因素,或许是人太多,一一作弄太费时间,一个狂风肆虐的夜晚,他放了一把火,静静的站在不远的地方,听着大宅里一锅炖煮的鬼哭狼嚎,没有一丝情绪。
而后,他往返金沙域、月城、卫城还有南境其他城邦,有女人也有男人,纸醉金迷,醉生梦死。
他是想忘掉陈笙的,拼命的想忘,可夜深人静总会到来,疯狂之后总会沉寂,再醉生再梦死,毫无感情的身体兴奋到底抵不住渗入骨髓的孤独和疯狂的思念。
他又回到了潮州。
那是一个清晨,陈笙正在开店门,察觉身后有人,他回头看了一下,晨光有些强,刺的他眼睛微微眯起,当看清眼前的人时,他大步上前,一把抱紧了容非,“臭小子,这三年,你跑哪儿去了。”
这虽是一句责骂,语气里却尽是狂喜。他终于松开了容非,大手扣住他的肩膀,仔仔细细的看。
容非黑了一些,退去了一些稚气,本就精致的五官,如今看来,更添了几分硬朗。陈笙拉着他就往里走,边走边高声叫,“妍儿,你快看看,谁来了?”
宋妍正在厨房忙活,听的这声异乎寻常的兴奋,她小跑着到了院子里,一见容非,眼睛一亮,“小荣!你哥哥天天想,天天盼,总算把你盼回来了。快,屋里坐屋里坐,哎呀,饭不做了,我去买几个菜,再买壶酒,你们兄弟俩好好唠唠。”
酒买来了,菜摆上了,宋妍却还不走。陈笙并没有意识到什么,激动的抓着容非的手,这天,他又喝了很多酒,一如三年前那个午后。
宋妍道,“小荣,房间已经给你收拾好了,热水也准备好了,你洗洗再睡啊。换洗衣服放床头了,是你哥哥的,你换下来的衣服放那就行,明天我洗。”
容非漠然道,“我在客栈订了房间。”
这一句话,已经很明显的不客气了。陈笙却没往深里听,更没注意到妻子顿时卡在脸上的笑,他不依了,定要容非留下来。
容非坚持不肯。他笑着,带有悲伤的笑着,说着口是心非的话。终于,陈笙道,“我送小荣过去,今晚就不回来了。”
要说起来,宋妍心里对容非是有愧的,集贤居这对结拜兄弟的十年感情,街坊邻居都是看在眼里的,偏偏你宋妍嫁过来后,就“逼”的容小哥离家出走。
宋妍也没怎么劝,也没对容非刚才对她的冷漠放在心上。
到了客栈,容非又叫了酒,陈笙真的太高兴了,喝下去的酒已经远超过他能承受的,但他依旧很高兴,抓着容非,说着胡话。
容非很冷静,从头到尾都很冷静,他问,“小荣回来,哥高兴吗?”
陈笙定定看着他,眼睛红红的,“高兴,你……想像不到的高兴,当初你一声不吭的走了,你小子……没良心,知道我找……找了多久吗?三年,三年,天天就开了门,把店交给你嫂子,然后出去找你去……你说,你……是不是没良心!”
容非浅浅一笑,怅然悲色,“哥,你想跟我在一起吗?像跟嫂嫂那样的,就我们两个,在一起吗?”
陈笙完全被酒精麻痹了大脑,道,“想啊,不然,我干嘛一直找你。答应哥哥,以后不走了,再也不走了。”他揪住容非的衣领,醉醺醺的,“快,答应哥哥。”
容非苦笑着摇摇头,望着他,眼眸深邃闪烁,“哥,你不要再看那个女人了,好吗?一眼都不看,好吗?”
陈笙头一栽,趴在容非肩上,迷迷糊糊道,“……好。小荣……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二天,宋妍等到天黑也不见陈笙,她放心不下,去了客栈,陈笙还未完全清醒,躺在床上,动一动身子,又是全身酥痛,容非心情很好,容光焕发,坐在一边,抱膝望着他。
敲门声,宋妍的声音。
容非脸上的阴森乍然闪现。
宋妍接走了陈笙,不等陈笙醒来,容非再度不告而别。不过这一次,他给陈笙留了个地址。
离开潮州后,他几乎是算着日子一天一天往前捱。终于,第四天的时候,他见到了急乱到惨败无色的宋妍。
她道,“小荣,你哥哥中毒了,你快去看看吧。”
容非让她先回去,他找了一个极为有名的大夫,跟他一起去了潮州。陈笙保住了命,双眼却是看不到了。
容非隔三差五总会来,对陈笙越来越温柔,看宋妍的脸色是一天比一天冷淡。作为女人的敏感,她是有心想跟陈笙说道说道的,但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开口。
容非看宋妍是越来越碍眼了。
十天后,宋妍被当成地鼠抓到了城府大牢。
地鼠,那些带着光寒大陆北方人翻越金沙山的人被称之为地鼠,是丹阳原溪亭重点围杀的对象。
陈笙很愤怒很生气很担心,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央求容非找人托关系,把她救出来。
容非答应的很好,陈笙交代的事情都做了,却换得个官府为杀鸡儆猴,要盛杀宋妍的噩耗。
陈笙大病了一场,容非衣不解带,悉心照料。在他看来,集贤居后面这间安静的小院里又只有了他和他,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如果,陈笙不醉心报仇的话。
容非便想,让他报了仇,这件事或许就会彻底了断。但是找谁报仇呢,思来想去,他又瞄准了宋妍。
但宋妍现在已经成了重刑犯,纵然容非再有本事,也抢不出来。无意中,他听到官府招募死士的内幕。
他找到了城府。城府见他身手不错,样子机灵,模样周正,便把他定下来。
容非冷冷道,“我有一个条件。”
城府眼角一提,“说。”
容非道,“那个叫宋妍的,还请大人也带到卫城北郊的山林。我会让她死。”
城府想了想,答应了。
荣非协助官府捉拿叛军时,把陈笙也带去了,他给了陈笙一把刀,指着面前同样被折磨的说不出话的宋妍说,“哥,诬陷嫂嫂的人就跪在你面前。”
陈笙一刀穿透了宋妍的心脏。
而后,荣非带陈笙离开,消失在金沙山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