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锦官城笼罩在一片寂静中。君蘖木蜷缩在废弃柴房的角落,数着更夫的梆子声度过漫长黑夜。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缝隙洒落时,她已经用炭灰涂抹脸颊,将长发挽成男髻,准备混入早市的人群。
西市“老茶坊”是城中最古老的茶楼,天刚蒙蒙亮就已座无虚席。君蘖木压低斗笠,选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要了壶最便宜的粗茶。
“这位置有人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君蘖木抬头,看见清虚子不知何时已坐在对面,一身粗布衣裳,活像个普通老农。
“师父!”她险些打翻茶碗。
清虚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昨夜谢家满城搜人,你倒是机灵,没被逮到。”
君蘖木将赵德昌告知的消息一一道来,说到谢明远被关在祠堂地牢时,声音微微发颤。
清虚子捋须沉思:“祭祖大典……倒是好时机。人多眼杂,正方便行事。”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粗糙的草图,“这是谢家祠堂的布局,我昨夜探查所得。”
君蘖木仔细查看图纸,祠堂位于谢府东北角,地牢入口在祖宗牌位后方,有重兵把守。
“师父打算如何救人?”
“调虎离山。”清虚子眼中精光一闪,“我已安排人手在大典时制造混乱。你趁机潜入地牢,救出谢家小子。”他递给君蘖木一个小布包,“里面有迷香和开锁工具,还有一张隐身符,危急时使用。”
君蘖木接过布包,手心沁出细汗:“我……一个人去?”
清虚子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体内流着君家的血,祠堂里的机关阵法对你无效。这是天意。”他顿了顿,“何况,我必须牵制住谢远海和商道盟的人。”
君蘖木这才明白清虚子的全盘计划。她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我一定救他出来。”
“记住,救到人后立刻从侧门离开,我在城外十里亭等你们。”清虚子站起身,“今日午时,谢家祭祖大典开始,便是行动之时。”
离开茶坊后,君蘖木在城中几处商铺转悠,购置了几件合身的男装和一把匕首。她躲在桥洞下更换衣物,将长发完全束起,再抹些尘土在脸上,活脱脱一个清秀少年。
正午的阳光炙烤着锦官城,谢府门前车水马龙,各路宾客络绎不绝。君蘖木混在一群送货的杂役中,顺利溜进了谢府偏院。府内张灯结彩,仆从来回穿梭,无人注意这个“小厮”。
祠堂位于一处独立院落,朱红大门紧闭,两侧站着八名带刀护卫。君蘖木躲在假山后观察,等待清虚子所说的“混乱”。
突然,前院传来一阵喧哗,接着是刺耳的尖叫:“走水了!粮仓着火了!”
护卫们面面相觑,其中领头的一挥手:“留两人守着,其余人跟我来!”
君蘖木心中一喜——计划开始了!她耐心等待留下的两名护卫走到远处闲聊,才悄悄摸到祠堂侧面。那里有扇小窗,位置颇高,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去。
窗棂年久失修,君蘖木轻轻一推就开了条缝。她挤进祠堂,落在一排排祖宗牌位之间的阴影处。香烛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陈年的木头味。
按照图纸所示,地牢入口在最大的祖宗牌位后方。君蘖木蹑手蹑脚地移动,突然脚下一块地砖“咔”地一响——机关!
她僵在原地,冷汗顺着背脊流下。然而预想中的警报没有响起,四周依然寂静。清虚子说得没错,君家血脉让她免受阵法影响。
最大的一块牌位上刻着“谢氏先祖谢安之位”。君蘖木绕到后方,果然发现一块可活动的地板。她刚掀开地板,一股霉味混合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石阶蜿蜒向下,尽头是条昏暗的甬道,两侧各有几间牢房。君蘖木点燃事先准备的蜡烛,借着微弱的光线一间间查看。
最里间的牢房里,一个消瘦的身影蜷缩在角落,手脚都被铁链锁住。君蘖木的心猛地揪紧了——那是谢明远!
“谢公子!”她压低声音呼唤。
那人缓缓抬头,凌乱的长发间露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昔日俊朗的轮廓如今瘦得脱了形,唯有那双眼睛依然清亮,在看到君蘖木的瞬间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
“君……姑娘?”谢明远的声音嘶哑得几乎认不出来。
君蘖木鼻子一酸,差点落泪。她迅速查看牢门,是一把厚重的铜锁。清虚子给的工具派上了用场,几下拨弄后,锁“咔嗒”一声开了。
“你怎么……在这里……”谢明远艰难地挪动身体,铁链哗啦作响。
“来救你。”君蘖木简短回答,查看他手脚上的镣铐。这些锁更加复杂,她试了几次都打不开。
“钥匙在……守卫身上……”谢明远喘息着说。
君蘖木咬了咬唇,取出清虚子给的迷香:“忍着点,可能会呛。”
她点燃迷香,从门缝塞出去。片刻后,外面传来两声闷响,像是有人倒地。君蘖木等了一会儿,悄悄摸出去,果然看见两个守卫昏迷在地。她从其中一人腰间取下钥匙,返回牢房。
镣铐解开后,谢明远几乎站不起来。君蘖木扶住他,这才发现他的后背衣衫已经被血浸透——分明受过重刑!
“能走吗?”她轻声问。
谢明远勉强点头,将手臂搭在她肩上:“没想到……最后是你来救我……”
“别说话,保存体力。”君蘖木搀扶着他慢慢向外移动。
就在他们即将到达出口时,上方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地牢有人闯入!”
君蘖木心头一紧,迅速吹灭蜡烛,拉着谢明远躲进一间空牢房。脚步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亮已经照进甬道。
“用这个。”谢明远虚弱地指了指墙角的一处暗格,“谢家祠堂……都有逃生密道……”
君蘖木按照指示推开暗格,果然露出一个狭窄的通道。她先将谢明远推入,自己刚要跟进,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谢远海!君蘖木从门缝中瞥见那个与谢明远有三分相似的中年男子,正怒气冲冲地指挥护卫。她屏住呼吸,轻轻滑入密道,小心地合上暗格。
密道狭窄潮湿,两人只能匍匐前进。谢明远的呼吸越来越重,君蘖木知道他快撑不住了。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出口了。”她鼓励道,其实自己也不知道前方通向何处。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丝亮光。君蘖木加快速度,推开尽头的木板,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处荒废的庭院。看位置,应该已经出了谢府。
“这是……谢家旧宅……”谢明远气若游丝,“往西……有条小路……通城外……”
君蘖木扶着他走出废墟,果然找到一条掩映在杂草中的小径。谢明远的状况越来越糟,脸色惨白如纸,全靠意志力支撑着不倒下。
“坚持住,清虚子师父在十里亭等我们。”君蘖木鼓励道,同时警惕地观察四周,生怕有追兵。
谢明远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清虚子?那个……商道散修?你怎么……认识他?”
“说来话长,我们先——”
君蘖木的话戛然而止。小径前方的树后转出三个人影,为首的正是谢远海!两侧则是身着奇异服饰的陌生人,胸前佩戴着铜钱穿剑的徽记——商道盟的人!
“跑不掉的,小老鼠。”谢远海冷笑道,“祠堂密道我比这逆子还清楚。”
君蘖木下意识地挡在谢明远身前,手摸向怀中的匕首。
“君家的小丫头?”谢远海眯起眼睛,“没想到君明德的女儿还活着。正好,一网打尽。”
左侧的商道盟使者突然开口:“钱君有令,君家血脉必须活捉。”
“随你们便,但这逆子必须死!”谢远海怒道,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