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江山,容不得蝼蚁蛀!”声如滚雷撞在殿顶蟠龙柱上,回音嗡嗡不散,殿角铜鹤香薰被震得歪倒,檀香混着火星洒在青砖上,焦味里裹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伏惟陛下天威赫赫,臣定当替陛下分忧。”
“去告诉陕甘总督。”顺德帝忽然开口,声音已沉入深潭,“若再让朕看见军粮账目上有蝼蚁爬过的痕迹,便让他顶戴花翎去喂嘉峪关的沙鼠。”
大太监殷勤地替顺德帝捏肩,还不忘给沈淮序使眼色。
出了金銮殿,沈淮序并未安计划好的那样回宰相府,身形一转,御花园蟠龙藻井投下金龙倒影,随日影移动在汉白玉栏杆上游走。
“大人。”暗卫低声道:“鱼露头了。”
沈淮序毫不在意,“抓住他。”
“可是……”
“不招就打,什么时候说了,什么时候停手。”
沈淮序几步行到河清亭,瞥了眼暗卫,暗卫一闪离开这是非地。
“沈大人。”
侍女捧着月白羽纱披风立在河清亭畔,见西南角□□转过一道青影,腕间翡翠镯轻碰食盒边沿,发出清泠声响。
瞧见来人沈淮序忽地勾起唇角,拱手行礼,“德妃娘娘。”
“大人既然来了,臣妾便不说客套话了。”
沈淮序挑眉,静待下文。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娘娘不说臣也知晓,不过,娘娘拿什么与臣交易。”沈淮序稍作停顿,“还是那块玉佩?”
沈淮序怎么会不知道苏云嫦拿玉来找他是何居心,只是想要苏云嫦拿出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苏云嫦一记眼神,侍女便接过她手中的食盒奉承般举过头顶,还很贴心地将盖子打开,里面放着一封信,上面写着“承平”,而这封信正好与谢知韫承平玉相呼应。
“大人瞧吧,里面有你想要的。”
承平,顾名思义,承国家安泰,平边疆之苦。
前朝太子有一玉,因性格和做法与承平一词相识,故此得名。能得承平玉的人无非是朝廷重臣,或陛下钦赐,当今只有三人,太傅、护国将军、宰相。
“人,从始至终想要的都是崇高的地位和无尽的财富,为了目标什么事都能做出来,不是吗?即使是送走自己的亲生骨肉,只为堵外界的嘴,安抚自己的良心。”
苏云嫦撒下一把鱼食,锦鲤蜂拥而至地夺取,本排在前面的锦鲤被后者挤出鱼群,不甘心的它撕咬啃噬同类,只为填满空虚的胃。挤进前排的锦鲤吃下自己的食物却还不满足,将剩下的鱼食吃光。
苏云嫦再撒下一把,却无鱼来食。
“在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想要更好的。”苏云嫦回身,笑容满面,“相信沈大人也明白其中的道理。”
“南安是我的孩子,我自希望他福泽万年,无愁无难,可他命薄,出生身体就不好。”说到这苏云嫦眼眶含泪,紧咬下唇不愿哭出声。
鼓声乘着风传进几人耳畔,苏云嫦并未过多停留,留下一句“天下既变,何需问卜”,便带着侍女快步离开。
这信到底写了什么?
“沈淮序?”那人声音孱弱,似是下一瞬就要断气,但其中又坚强地不肯落下。
沈淮序刚要拆开信的手一顿,不动声色地将信藏匿袖口中,淡定回应:“殿下,几日不见病愈发严重了。”
谢知韫紧盯着沈淮序的右手,面上却温柔似水,“病总该会好的。”他话锋一转,“不知大人来御花园做什么。”
“自是赏景,殿下呢?”沈淮序问。
谢知韫回:“闲来无事,逛逛。”
“重病缠身少些走动为好。”
这句话在谢知韫听来,像劝慰,更像嘲讽。
“倒劳烦你费心了,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可我怎么瞧着大人一副做贼心虚的表情。”他紧盯沈淮序的眼睛,不愿遗漏任何破绽。
他在猜沈淮序手里到底藏了什么,进宫面圣折返回府的路上就看见苏云嫦拿着手帕擦拭眼尾,身旁的侍女也同样眼眶泛红,活生生被人欺负地模样。
沈淮序闻言,步步逼近,“殿下不如近些看,臣有没有做贼心虚。”
“你不会?!”
谢知韫打心底震惊。
沈淮序不解,“我怎么了?”
谢知韫称述他的想法:“强抢妇女。”
“我没有。”沈淮序道。
“你有。”谢知韫紧随其后。
确实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下他也不好强词夺理地给别人扣帽子,可他看见了,不管是因为什么。
谢知韫不再打趣,态度难得地正经,“沈淮序,别碰你不该碰的,有些浑水不是你能蹚的。”
沈淮序见他如此认真,竟有些想笑,发自内心地笑,附身凑近,“为了殿下,有什么是臣不敢碰的?”
南风迎面吹,谢知韫捂嘴咳嗽,他的身体微微发颤,咳嗽也愈演愈烈像是要把心肺一并咳出来,动作牵引到头上的素银发簪,“哐当”,发簪顺着发丝滑落。
缓过劲时,眼前的身影模糊,谢知韫晃了晃身形,晕倒前他抓住了沈淮序的衣袖。
最后的感知是沈淮序紊乱地呼吸。
再次醒来已是黄昏,府邸依旧冷冷清清,谢知韫撑着案头勉强起身。咽喉处干涩难耐,伸手去够才只触碰杯壁。
江北听见动静,放下手里的活,扒着门框往里瞧,“殿下您醒了?药还需半刻。”
谢知韫应了声,“陇右监军那边怎么样了?”
江北将那放凉地茶水递到他唇边,“一切安好。”
陇右节度使是谢知韫的人,陇右监军自然也是,相较于打打杀杀,他更希望这些人能安静些,毕竟死人的嘴最紧。
生与死全凭自己的嘴决定。
铜炉里的炭火噼啪作响,药香弥漫在寝殿内,刺鼻又苦涩。谢知韫指尖微微发颤,盯着那碗药,喉间不自觉地发紧。
深吸一口气,谢知韫伸出颤抖的手,缓缓捧起药碗。碗身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烫得生疼,仿佛连带着心尖都被灼出了痕迹。
凑近唇边,药香裹挟着难以言喻的腥苦直冲鼻腔,胃里顿时一阵翻涌。
他强忍着不适,闭上眼,将药汁灌入口中。
药汁滑过喉咙,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灼烧着每一寸黏膜,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江北轻拍谢知韫瘦弱的脊背,眼里满是关切,“殿下。”
谢知韫强压那股恶心感问:“潇湘那边有消息吗?”
“暂时没有,最近风声紧,皇城司的人正到处抓疑犯,殿下无需担心,我已经叫他们注意了。”归舟低声回答。
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去库房拿夜行衣来,该去见见我们的老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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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联手